写《诗经》中的植物时就写到柘树,自认对柘树有一定的了解,但看唐诗中的柘树才发现,我还是孤陋寡闻。

       唐诗里的柘树从来没有独立存在过,而是“桑柘”并存,无一例外,可见至少在唐时,种桑和种柘是不分伯仲的,远不是现在的局面。即使现在种桑也是可数的,但毕竟种,而柘树知道的人想必不多,以爱好植物的我来说,知道柘树还是因为知道北京的潭柘寺,其寺就是因为寺庙建在有柘树的山中命名。

       还是需要介绍一下柘树,柘树和桑树确实是亲戚关系,都是桑科植物,而且柘树也称为柘桑,有意思的是柘树的果实像极了南方的荔枝,所以也称野荔枝。

       既然是在《诗经》中的植物中对柘树了解一二,那就卖弄一下,引用旧文吧。我以为有益。

       柘树的芯材可以提制黄色染料,称为“柘黄”专门用于染制黄色衣物。唐朝以后,黄色成为帝王的专用服色,《本草纲目》都说:“其木染黄赤色,谓之柘黄,天子所服。”用柘木汁液染过的黄袍,称为“柘袍”,因而有时也会用以指代帝王,如苏轼的《书韩幹牧马图诗》:“柘袍临池侍三千,红妆照日光流渊。”诗中的“柘袍”就是指的皇帝。

     柘树在《诗经》时代更多的是制作弓的,而且是制弓的上乘材料,超过“檿” ,《考工记》云:“弓人取干,柘为上,檿桑次之。”用柘树制作的弓,被古人称为“鸟号之弓”。就是能让鸟嚎叫的弓。庾信《春赋》:“金鞍始被,柘弓新张。”就是“鸟号之弓”吧。

      《诗经》中只有一处提到柘,即《大雅·皇矣》:

       启之辟之,其柽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帝迁明德,串夷载路。天立厥配,受命既固。(节录)

       大意:

       砍伐清理杂树,去掉枯死倒地的朽木。将它修剪整齐,那些灌木小树。砍掉清除它们,那些柽树和椐树。修剪整饬它们,那些檿桑和柘树。上帝扶持明德之人,打败了蛮夷部落。上帝为太王选择了配偶,太王受命于天坚若磐石。

       周文王的爷爷古公亶父时代,檿桑和柘树已经开始使用了,所以需要修剪。

       现在可以进入唐朝,看看那时的柘树,桑柘。

       那个“推敲”诗人贾岛就写过桑柘。贾岛出过家,又还俗,屡试不第,肯定不得意。在诗上追求极致,才会为“以手推出窗前月”还是“以手敲开窗前月”一直纠结。

      还是看看他写到桑柘的诗吧。

暮过山村

数里闻寒水,山家少四邻。
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
初月未终夕,边烽不过秦。
萧条桑柘外,烟火渐相亲。

       数里之遥就听见溪流潺潺,而且感觉到凉意。远处的山村有几处人家,稀稀落落,难免有些清冷。天色已经晚了,那怪叫的鸟儿惊动着旷野,日落之后难免吓到孤独的行人,比如现在的我。此时月亮刚刚升起,那烽火没有越过秦地,说明这里平安无事。一路走来,终于看到桑、柘渐近,说明离人家近了,果然,农家的炊烟袅袅,我一下感觉到尘世烟火的气息,那是温暖的气息。

       从一开始的冷寂,落寞,到看到桑柘就知道有人家的安慰,及至再看到炊烟,心一下落下了,有烟火,有人烟呀,那时温暖的家的所在呀。

       那时,桑柘都是种在人类生活周边的,所以看到桑柘就看到了人家。那时桑柘和我们多么亲近。现在除了已经边缘化的桑,知道柘的少之又少,我们是在后工业时代。

       还有一首写到桑柘的诗,很有趣,是晚唐的王驾写的,他是山西人,进士,做过礼部员外郎,晚唐的诗想起来都是不安、战乱、失意,除了一团糟,想不起什么来。王驾的这首《社日》不一样,不妨一看。

  社日

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
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现在过社日的很少了,所以知道的人就少了。从前,农耕文明的所有时期,社日是不可或缺的。是人们祈祷天地减少灾害,获得丰收的特别日子,是为祭祀。这样的日子不仅仅娱神,也娱乐自己。王驾就写了这样的场景。

       鹅湖山下各种庄稼长得非常健旺,村庄里的猪在圈里,鸡栖在枝上,农家的门半掩着,一定是岁月静好的模样,门都不用锁。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桑柘树拖着长长的影子,春社已经散了,人们在“稻梁肥”“六畜旺”的现实中心满意足,满心欢喜,借着社日,停下辛苦的劳作,好好酬劳自己,一个一个被家人扶着大醉而归。

       这样的场景正是千百年来人们的祈愿,正是社日存在的真正原因。就是都到了今天,人们的愿望依旧没有变,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不论可以“稻梁肥壮”“桑柘影长”的农村,还是钢筋水泥的城市。

       于是柘,曾经和我们息息相关的柘,还是回来吧,我们需要钢筋水泥的丛林,也需要有着桑柘的绿色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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