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国庆节,我们话务连女兵组织了一次老兵聚会,离开军营三十多年的战友们相聚老连队,激动万分,回忆起许多许多难忘的故事,其中,我们不约而同的讲述了女兵和猪的故事,因为,几乎每个战友都有过喂猪、守猪、杀猪的相关经历。

   英姿飒爽的女兵和猪怎么会扯上关系?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这要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特殊的年代,连队的炊事班说起。

   那时候,国家还很贫穷,军队的生活条件很艰苦,为了减轻国家负担,改善连队生活,军人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自己种粮、种菜、养猪。

   我们空军大院有许多个连队,每个连队就像一个家,都有自己的食堂,我们话务连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话务连是清一色的女兵,炊事班从司务长、班长,到给养员、炊事员,烧火、买菜、主食、烧菜,统统都是女兵。既然是食堂,那可就不管是男兵还是女兵,所有的工作都是一样的。其中一项,就是养猪。相比之下,女孩子干这个工作,困难可就太多了,可是我们女兵偏是不服输,男兵能干的事,我们照样能干,而且要比男兵干得还要好,所以,猪,给我们女兵带来了太多困难,也给了我们很大df9bb029174c1350f893f2c35c23229_副本.jpg的考验和锻炼。

   于是,女兵和猪,息息相关,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能让人难出眼泪,能让人笑出眼泪,也能让人感动出眼泪。

  (图一:走在前面的是连长刘宗美,指导员贺京平)


   一、女猪倌“小张雁”

   炊事班是全连战士轮流去的,流动性最大,同样又是一个凝聚力最强,最锻炼人的地方。那时连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战士提干必须到炊事班锻炼3—6个月的时间。人员换一批又一批,只有司务长和给养员是炊事班的顶梁柱,她俩始终坚守在这个岗位上。

   炊事班的工作除了做主食、副食,烧火之外,还有一个最艰巨的工作,那就是喂猪。饲养员是轮换的,女兵们也自然要轮流做“猪倌儿”。

   张雁是1971从海滨城市青岛入伍的姑娘,当时只有十七八岁,因为她个子不高,很瘦弱,白白净净的,长的小鼻子小嘴儿,小巧玲珑,非常可爱,所以,大家都喜欢把她的名字前面加个“小”字,叫她“小张雁”。可是,她最不喜欢人家叫她“小张雁”,因为,她是个要强的姑娘,她不愿意别人因为她“小”而照顾她,什么工作她都抢在前面。到炊事班她主动要求喂猪。可是,喂猪的确是一个非常艰苦的活儿,对这个体重不足百斤,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女孩儿来讲,喂猪的确困难不小。

   北京的冬天,非常寒冷,清晨是最冷的,张雁一大早儿就忙着切菜、拌料、打水,煮猪食。她把准备好的猪食,装进猪食车上的大桶里。吃完早饭,就骑上大猪食车去猪圈。

   猪圈在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后面,离部队大院有几里路远,那里是一大片菜地,各连队的猪圈都建在这里。途中要经过好几条马路,绕过火车轨道,在车水马龙中穿行。风吹日晒,一路颠簸不说,常常被马路上的行人好奇的议论,指点。有的年轻人还跟着起哄,故意大惊小怪的喊:“快来看啊,女猪倌儿,真神气。”张雁开始很生气,后来习惯了,谁爱说什么就说,谁爱看就看,泰然自若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下雪、冰雹还是烈日当头,每天坚持喂两到三次。冬天,手脚冻的生冻疮,夏天,脸晒得暴皮。

   装猪食的车是辆平板三轮儿,和自行车的骑法1615176755118165.jpg有很大的不同,它不仅要有臂力,还要有腰的力量,在转弯时平衡掌握不好就会翻车。张雁可是翻过好几次车啊。第一次单独去喂猪,快到大门口了,她着急躲车,车把左晃右晃,怎么也不听话,骑着骑着,冲着马路牙子就上去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车已经翻了,人已经被甩出几米远,趴在了地上。站岗的男兵看的目瞪口呆,她很难为情,故作镇静,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刚开始,她总掌握不了平衡,所以猪食桶里的猪食总是往外晃,猪食常常撒一路,到达猪圈后,剩下的猪食已经不够喂了,十几头猪在圈里饿的嗷嗷叫,张雁自己就在圈外急的直掉眼泪。没办法,为了猪能吃饱,长壮,完成好任务,也怕挨司务长批评,她就只好咬着牙,回连队重新装车再来一趟。

   (图二:右一为小张雁,和司务长周淑青研究烧火节煤)

        每次来猪圈,小张雁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总是拉着长声欢快地吆喝:“开饭喽……”,然后麻利的把猪食分舀到猪槽里,翘首以盼的十多头大猪小猪,高兴地哼哼着,叫着,迫不及待的围到猪食槽子跟前抢食,互不相让。看着这些活泼可爱的大猪小猪,张雁心里特别喜欢,一点儿也不觉得它们脏啊臭的,毕竟是她一点儿一点儿的把它们喂大的。每次喂完猪,张雁就熟练的跳进猪圈,一边打扫圈舍,还一边哼着歌,把猪舍打扫得干干净净。那时候,各个连队经常检查猪圈卫生,搞评比,话务连的猪圈,墙都用石灰刷的白白的,猪舍干净得连个苍蝇都找不到,评委们夸张的说:“话务连的猪圈,连臭味都没有。”每次卫生评比,话务连总是拿第一。

   猪圈必须干净,不然,要得猪瘟的。

   猪瘟可是养猪的大忌,为防止猪瘟,除了圈舍要卫生之外,还要定期给猪打预防针。对张雁来说,最难、最怕的就属给猪喂药,有些药可以拌在食里直接喂就行,但是有的药,则必须掰开猪嘴直接灌。这个活儿,力气小的还真是不行,每次都需要司务长来帮忙完成。

   每到星期天,猪圈里就热闹了,战友们抢着来帮饲养员喂猪,这是传统,饲养员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好像那些猪也是人来疯,看到女兵们来了,高兴的把头伸出墙头,远远地就欢叫着和女兵们打招呼。因为前两天下雨,猪圈的墙塌了一块儿,张雁就趁着星期天帮忙喂猪的人多,和大家一起,动手修补,用黄泥、沙子、砖头砌起来。她跟男兵们学会了砌墙,还学会了黄泥与沙子的比例,这类的事情,她们完全可以自己干,再也不用求男兵了。

   最难为情的事儿,是要不定期的陪司务长去给母猪配种,这种活儿对小女兵来说,很难为她们。张雁觉得即陌生又新鲜,好奇还不敢多问。司务长是个很倔的人,很少和人交流,其实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每次去种猪场的时候,司务长总要捎带点玉米、粮食之类的礼物,开始张雁不理解,感觉送这样的东西,莫名其妙,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当年的潜规则,送了这些东西,才能得到“最好的猪种”,这可是为连队的猪优生优育着想啊。

   过不了多久,就有更艰巨的任务了。母猪怀孕了,张雁她们就像照顾孕妇一样的精心照顾。喂猪也是要讲科学的,母猪要加营养,猪食要按比例搭配,从喂的饲料上,喂的次数上,还有打扫猪圈卫生上,都特别精心。她们打趣的说:“比照顾孕妇还精心。”

  

   二、让妈妈落泪的女猪倌 

   饲养员刘宗美是1975年入伍的兵,山东临沂人,她个子高,力气大,身体健壮,大脸盘儿总是红扑扑的,散发着青春的活力,性格泼辣,说话大嗓门儿,老远就能听到她朗朗的笑声。不知为什么,全连干部战士都留着长不过肩的辫子,只有她留着两条粗黑到腰的长辫子,特别显眼。她入伍前在一家工厂,已经是个小领导了。后来,她成了话务连的女连长,这是后话。

   每到了秋天,饲养员是最累的时候。我们全连都要去扫树叶,饲养员就负责把成堆的干树叶粉碎装袋,给猪准备过冬的饲料。这个活儿,可真叫苦、脏、累。刘宗美每天喂完猪回来,就一头扎在机房里粉碎树叶,穿一身又脏又破的旧军装当工作服,戴一个脏乎乎的口罩,满脸是灰,只有一双眼睛是清澈的。一合上电闸,就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不由自主的、不停的、机械的、超负荷的运转着。粉碎机噪音非常大,面对面扯着嗓门儿讲话都听不见。粉碎机房粉尘飞扬,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口罩根本管不了多大事儿,从头到脚、眉毛、鼻子、嘴巴上全都是粉尘,整个就是一个从灰里爬出来的人,洗澡都洗不干净,这活儿一直要干半个月。一开始,宗美累的全身哪儿都疼,腰直不起,腿抬不动,她再泼辣,也毕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啊。她咬牙坚持着。后来习惯了,晚上倒床就睡,一觉醒来就什么疼痛都忘记了,照样工作。吃这么大的苦,她却从没有怨言,整天乐呵呵的。

  (图三:左一就是当年的女猪倌,后来“模范话务连”的女连长)

 1615176948486689.jpg  有一天,突然有个战士跑到机房,兴冲冲地告诉她:“你妈妈来了,在东门岗,你快去接吧。”

   正在粉碎机旁工作的宗美一听说妈妈来了,真是喜出望外,意外惊喜,妈妈怎么会突然袭击。她高兴的啥也不顾,穿着那身“灰”衣服,带着一身的灰尘,就迫不及待地冲到东门岗去接妈妈。见了妈妈,高兴得像个小姑娘,张开双臂搂住了妈妈,娇嗔地说:“妈,您咋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

   原来,有个老乡要来北京探亲,女儿当兵到北京一年多了,她还没有见过,老妈妈想闺女,就跟人家作伴儿来北京了。那时候通信很不方便,也没来得及告诉闺女。一见闺女这一身打扮,老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又是给闺女择头上的草叶儿,又是给她擦脸上的灰,心疼地说:“闺女啊,你看你都没人样了啊!”老妈心想,闺女当兵前,好歹也是个工厂的小领导啊,当兵咋就当成这个样子了!

   宗美这才后悔,也没来得及拾掇拾掇自己就跑来接妈妈,让老妈见了心疼。她天性快乐的搂着老妈的脖子说:“妈,我正在干活,这怕啥?走,咱们回连里去。”

   艰苦的连队生活,锻炼了女兵的意志,也成就了刘宗美,就是这个泼辣的女猪倌儿,后来她成为话务连一名优秀的连长,带出了一支优秀的模范连队。

  

   三、母猪的守护神

   猪要下崽儿,这可也是连队的一件大事,也是喜事啊,可是,也成了难事。

   七月的北京,天气闷热难挨,偏偏老母猪快下崽儿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生,要是它生产的时候,没人在可不行,一是怕它难产,二是怕生下来的小猪被母猪压死,三是怕被人家偷走小猪仔。那可是连队的宝贵财产啊。于是,连队派人日夜守候,这可苦了这些小女兵了,她们就在猪圈安营扎寨,轮流值班。开始俩人一个班儿,但是,当地有几个不三不四的小青年儿,每天都到猪圈去跟女兵们捣乱,很不安全。连里生怕出事,就加强力量,每个班儿增派到四个人。女兵们把猪圈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安上了灯,带着小凳子,带着电话号码本,守在猪身边,利用这个宝贵时间背号码,几个人你考我,我考你,守猪、训练两不误,猪圈成了训练场。要不她们就唱歌,讲故事,晚上数星星,还挺快乐的。

 

   这个母猪也真气人,迟迟不肯生产,整天拖着个拉地的大肚子,悠哉游哉地哼哼,心安理得地让女兵们伺候着。已经溜溜守了一个星期了,女兵们一点怨言都没有,还是那么快乐。那时候的军人,思想特别单纯,乐于奉献。在她们心里,从来也不知道脏啊,累啊,干的特别带劲。大家还乐乐呵呵的,那真叫革命的乐观主义。

   1976年7月27日,那是女兵们终生难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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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四:左二就是当年的小刘敏,右二是我,右一是班长王兰英,左一是李玉林)

   就在那天下午,母猪终于生了,一直守在猪圈的饲养员刘宗美,在外单位猪场师傅的指导下,亲手为母猪接生,一下子接生了十几头小猪娃,一个个白生生、欢欢实实的小生命,太让人喜欢了。宗美一个女孩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可是她根本顾不上想别的,一心想让猪母子平安。在现场的那位师傅,看到宗美忙得满头大汗,不怕脏不怕累,感动地说:“你们女兵真不简单,这哪是女孩儿干的活儿啊。”

   那天一起在猪圈值班的还有女兵刘敏,她们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那母猪还没下奶,小猪没有奶吃,嗷嗷待哺。按师傅的指点,需要熬米汤喂小猪,于是刘敏就和战友,从老远的猪圈往连队跑,去给猪熬小米粥。熬好了以后,端回到猪圈。小猪不会吃,怎么喂也喂不进去。这可怎么办?于是女兵们就是想了一招,把钢笔冒拧下来,用钢笔灌水儿用的胆,洗干净了,扎个小眼,把米汤灌到里头,再嘴对嘴,吹到小猪的嘴里,这样小猪就一点儿点儿地进食了。她们看着小猪吃食了,高兴极了。

   7月28日那天凌晨,刘敏她们在精心护理猪母子的时候,突然,一道极光划过夜空,大地轰鸣,山摇地动,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她们不顾个人安危,首先把大猪赶出圈,然后,又把小猪儿一个个抱在怀里运出来,全然没有顾及自己的安全。

   当时余震不断,离猪圈不远的八一电影制片厂家属院的人都跑了出来,躲到猪圈这片开阔地带。她们看到女兵们坚守阵地般地守在猪圈,余震一来,就奋不顾身地跳进圈里,拉着猪往外跑。

   那些好心的阿姨们担心地说:“危险!闺女们啊,你说是你们重要啊,还是猪重要啊,国家培养你们不容易,花多大的代价呀,要把你们给砸了可怎么办啊?”

   刘敏认真地说:“这是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要是把猪砸到里头,我们就是没有完成任务。”

   那时女兵的想法很单纯,上级交给的任务,就是最神圣的,宁肯自己牺牲也要完成。就是自己苦点、累点、脏点、臭点,也不敢怠慢那些为连队改善生活做贡献的老母猪。

   幸好那几十头大猪小猪,还有活蹦乱跳的小猪仔,都安然无恙,女兵们圆满完成了这个特殊的任务。

  

  四、女兵连杀猪第一人  

  养猪,最终还是为了杀猪,话务连女兵杀猪,才是大戏,轰动了空军大院。

  一提“杀猪”两个字就让人觉得很恐怖,让人想起五大三粗、彪悍的屠夫,你怎么也不会跟到那些清纯纤弱、声音甜美、热情善良的女话务兵联系到一起,而就是这些英姿飒爽的女兵,在部队需要的时候,勇敢地拿起杀猪刀当起了屠夫。

  司务长周淑青,是女兵连杀猪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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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1971年入伍的青岛兵,个头不高,黑红的脸膛,性格倔强,泼辣能干,像个“假小子”,一口浓重的青岛话。话务员最主要的基本功就是背号码,讲普通话,可这是她的弱项。但是她的强项是能吃苦,力气大。于是她主动要求去炊事班,她在炊事班找到了用武之地,喂猪、买菜、扛粮食,脏活累活,比小伙子都能干。她先后当炊事班长、司务长,把连队伙食和食堂建设搞得非常好,上级组织各项评比,话务连总是第一。

  (图五:女兵连杀猪第一人周淑青司务长)

  有一件事儿,让周淑青不服气。过去,连队过年过节都要杀猪,女兵连有猪却没人敢杀,都是请人家男兵来帮忙。话务连什么工作都能走在别人的前面,女兵什么都能干,我就不信杀猪这活儿,咱干不了。每次人家来帮着杀猪,她就给人家打下手,偷偷的学,有意识的问。她还利用探家的机会,干脆跑到屠宰场去拜师。人家说,哪有女孩子学杀猪的,可是,师傅还是被这个倔强的女兵感动了。

   1975年的春节临近,各个连队都忙着准备过节。话务连照例请人来杀猪,人家说:“忙不开,没时间,等两天吧!”这件事刺激了周淑青,她的倔劲上来了,“我就不信女兵连离开别人就吃不上猪肉!”

   她风风火火的找到连长,信心十足地对连长说:

   “连长,不就是杀猪吗?有啥了不起的。咱们谁都不求,自己杀!”

   正在为此事着急的连长半信半疑的问她:“你敢吗?”

   周淑青坚决地说:“敢!”

   连长又追问了一句:“你行吗?”

   周淑青更坚决地说“行!”

   激将之下,她也就成了连队女兵里第一个亲自操刀上阵杀猪的勇士!

  大戏开场了!

   那一天,是话务连最热闹、最集中、最激动、最兴奋的一天。那天一大早,连队吹起了集合哨,全连除值班在岗人员外,全部出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出发前,连长还亲自做了简短的动员:“同志们,今天我们要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杀猪!我们是革命军人,无所畏惧,男同志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大家怕不怕?”

   女战士们用不太整齐的声音回答:“不怕!”但声音里分明有些底气不足。

于是,连长做了分工。有的去猪圈赶猪,有的捆猪,有的负责压猪,啥叫压猪?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有的负责烧水,还有负责维持杀猪现场秩序,这个工作特别重要,不信你往下看。

   “出发!”一大早,连长带着这支特殊的队伍出发了,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武器”,棍子、树枝、扫帚之类的东西,向猪圈进发。几十号人赶着一只大肥猪,围追堵截,“招摇过市”,从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北墙猪圈,一直要赶到空军大院我们连队食堂,好几里路,要穿过闹市,引来路上无数好奇的目光。还好那时候路上车不太多。

  女兵们个个都累的满头大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过千辛万苦才把一头猪从猪场赶回连队,估计那头猪最后也是因为连惊带吓,筋疲力尽了,才会老老实实的做了“俘虏”。

   “俘虏”的猪被赶回来,女兵们七手八脚猪捆,累得个个满头大汗。说句真话,要不是在我们连食堂就餐的外线连的几个男兵帮忙,光靠我们女兵,真是捆不上啊,这猪垂死挣扎的力气太大了。

  被五花大绑的猪抬到炊事班门口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剩下的活儿就看司务长的啦。

   “今天女兵要杀猪啦!”真是爆炸性新闻,各个连的男兵们奔走相告,他们觉得很稀奇,根本不相信女兵会杀猪。看到女兵们真的把猪赶回来,下夜班的男兵也都不补觉了,五层楼的每一扇窗户,探出来无数个脑袋,都想看我们笑话。炊事班的门口更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真像个大戏台。但只有看热闹的,没有帮忙的。女兵们就是人来疯,就是有胆量,男兵越起哄,我们也越来劲,就是让他们看看我们女兵在血雨腥风下的风采。

   只见司务长手里拿着一把亮闪闪的杀猪刀上阵了,据她自己说,头天晚上,她把刀磨了一次又一次,生怕刀不快。其实战友们都知道,她那是为了掩饰紧张的心情,对自己心理上的一个安慰。

   周淑青抑制住狂跳的心,尽量给自己壮胆,学着屠夫的架式,故作轻松地冲着看热闹的人说:“看什么,没见过女人杀猪啊?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她把杀猪刀横叼在嘴上,把麻袋往腰里一系,叉开微蹲的双腿,吆喝着:“压住了啊,别让它跑了。”一群女兵一起上阵,扛来三条杠子,横压在猪身上,女兵们分站在两边使尽全身的力量压着,有的压猪脖子、有的压猪屁股、有的拽尾巴。有扭着头的,闭着眼的,咬着牙的,想看不敢看,不看又偷着看的,真是洋相百出。

  本人我就是压着猪屁股的一个,所以我亲眼看到司务长杀猪的全过程。

  只见司务长周淑青鼓着腮帮子,咬着下嘴唇,“噗哧”一刀捅进猪脖子,血,“唿”一下涌出来,有几个女兵吓的“哇”的大叫,闭上眼睛。女同志手劲毕竟还是小,不能一刀毙命,那可怜的猪疼的吱哇乱叫,拼命挣扎,女兵们按不住了,“扑腾”一下猪掉到地上,挣脱了绳子就跑,估计是绳子压根就没捆结实。女兵们惊慌失措地追赶,按着,踩着,拽着,猪也叫,人也喊,别提多混乱了,多亏了看热闹的几个男兵挺身而出,出手相救,最后,终于把猪重新按倒在台子上,周淑青顺势又补了一刀,可怜的猪才一命呜呼。这时,周淑青和我们这些“帮凶”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男兵们亲眼目睹了女兵的勇敢,不得不佩服,并为我们女兵竖起了大拇指。而炊事员们可惨了,杀完猪,她们负责吹气、刮毛、分割、清洗。几天下来,人人都吃不下饭,咽不下菜,一端起饭碗,眼前就浮现出杀猪的血腥场面,喝口水都觉得吹猪后自己嘴上还带着那股猪的骚臭味,反胃想吐,最后连领导苦口婆心的给大家做“思想工作”,把吃饭当做“命令”,大家才勉强吃点儿饭。

   到后来,杀猪对我们女兵连已经不算什么了,好多女兵都有过杀猪的经历。

   最自豪的是,后来,男兵连队居然还请我们去帮他们杀猪。

  

   五、杀猪女兵的的自述

   王彦萍是77年的兵,当过知青,和我一个火车皮拉到军营的。她能吃苦,当了炊事班长,她性格特别善良、敦厚,一个爱笑的河北女孩儿,红扑扑的脸庞,一笑两个大酒窝,特别可爱。她居然也有杀猪的勇气,她讲起当年杀猪的经历,至今还心有余悸……  

   说起杀猪来,我是亲身经历的,在我之前,是周淑青司务长和李金玉班长杀猪,接着就是我,现在想起来我都心有余悸。不知那时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气,当时心里确实挺害怕的。话务连杀猪,确实引来好多男兵看热闹,但是也有帮忙的。我杀猪的时候,那些男兵就帮我们把猪捆起来,抬到案子上,那个猪它不听话,还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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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务连的猪,都长得特别壮,特别肥,因为我们连的伙食好,泔水就好,猪也跟着沾光。

   (图六:右一:机房值班的王彦萍)

  记得有一天,忘了过什么节,吃过早饭,我正在收拾,司务长走过来对我说:“王彦萍,今天杀猪任务交给你!”说着就不由分说地递给我一个皮的黑围裙,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哎哟!我一看到围裙心里就懵了。因为咱平常做饭的围裙都是白的,布的,她突然给我那么一种围裙,很凉,很恐怖的感觉,我从心里就感觉不太舒服。

   我说:“司务长,我可不敢杀,那个猪那么壮,我哪敢啊。”

   司务长说:“没事,别害怕。以后只要到炊事班的都得学会杀猪,你是班长,你就得带头儿,你得做榜样。”

   她就做我的思想工作,我就往炊事班里面跑,不敢出来。这可咋办啊?我躲在屋里,硬着头皮戴上了围裙,心想,豁出去了。我听到外边的那个猪使劲儿地叫,最后听到好多人嚷嚷:“掉下来了,掉下来了,别让它跑了”,大家赶紧又把猪抬到台子上。

   司务长使劲给我打气,还给我做示范动作,说:“没事没事,你就照着猪的脖子使劲一捅就行啦!没什么可怕的,革命军人上战场杀敌人都不怕,连猪都不敢杀哪还行。那么多人给你按着呢,你害什么怕呀。”

   我颤颤巍巍的走到猪跟前,过去以后,我脑子一片空白,不记得是谁跟我说怎么杀。司务长摸着猪脖子,指导我说:“你摸摸这个地方,在这儿下刀。”

   我就按她说的,用手去摸了一下猪的脖子,突然感觉到热呼呼的,而且毛烘烘的,还“扑通、扑通”的直跳,吓得我一下子把手给缩回来了。连连说:“不行,不行,我实在是不行。”就想着它活着,喘着气儿呢,我怎么能下的去手啊。

   司务长手把手地告诉我,“你把刀放在这个地方,你就使劲这么一捅就行啦!记住,一定把刀攥住了。”

   我心里直抖,腿也发软,知道推不过去了,只有正儿八经的按司务长说的做。我鼓足勇气,俩眼一闭,把那个刀使劲往里插,顿时感觉一股热血“呼噜”就从了我的手上涌出来。吓得我扔下刀子,撒丫子就跑到食堂里头去了,也不知道猪杀死了没有,后来听战友们说,猪还坚强地活着,还是司务长帮我收拾了残局。

   司务长追进屋问我:“你没事吧?”我两手捂着胸口,半天才缓过气来,说:“没事,还好。”恶心得我两天吃不下饭。

   最后我还是完成了杀猪任务,战胜了自己,心里还是挺自豪的。

 

   当年真是有一股子劲。只要是上级一下命令,心里再害怕也得冲,不怕困难,也不怕苦,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我当兵六年,经历了很多,学习的东西也很多,这是我人生的财富。但是最让我感受最深的是,我学会了坚强,不管做什么事情,我不能让别人看不起我们女同志,所以遇到任何事情我都不怕。我走过的工作岗位,给同事们一种印象,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困难都吓不倒。这就是军人的精神吧。我老公瘫痪在床15年了,我一直照顾他,一边工作,一边照顾老人,也是有一种力量、信念在支持我,军人,什么时候都要做的坚强,我永远是一名军人。

  

  六、我在嫩江农场当猪倌儿

  我们女兵连什么事都和男兵连一样,部队农场在黑龙江嫩江那片黑土地上,各个连队都要抽调人去,1978年,我就派去执行任务。我们女兵在炊事班,我负责做主食,同事也负责喂猪。

  我们农场的猪圈在山下,我们山上的剩饭菜和泔水扔了可惜,运到山下不值得,于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司务长抓上来两只小猪崽,在山坡上垒了个猪圈。可是谁来喂呢?我自告奋勇,我来喂。我是从知青当兵的,年轻力气大,热情奔放,不知什么叫累,不知什么是苦,总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每天我做完饭,就挑着两只大猪食桶到坡上喂猪,嘴里唱着歌,身后还跟着一群狗,可神气了。调皮的男兵看到我这个女猪倌,就逗我,我挑着桶走,他们在后面给我喊:“左、右、左,”“一、二、一,”我的步子很快就乱了,不知道怎么走了,我不得不停下来,骂他们:讨厌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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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小猪仔的女兵是我,但照片是P上的,因为和我的经历太相似了,简直就是我啊,我太喜欢了,感谢原摄影者

  其实男兵们挺好的,挺懂得怜香惜玉的。他们不好意思直接帮我,总找借口。记得有一回,下过雨,坡很滑,我挑着桶一走一滑很吃力。有个男兵说:“小柴,你能帮我缝个扣子吗?”我说:“行,等我喂完猪。”他马上抢过扁担:“我帮你喂吧,我等着穿。”于是他很自然的帮我喂猪了。

  那两只小猪长得可真快,不知是它吃的好,还是品种好,喂了几个月,都快长成小牛犊子了。我下乡时看见农民家喂的猪,长到一百多斤就不长了,可我喂的猪都长到好几百斤了。

  国庆节要会餐了,司务长说要杀我养的那头猪,我跳起来反对:“不行不行,我不让。”

  司务长说:“为什么?”

  我说:“我舍不得。”

  司务长说:“猪养了就是为了杀的,这也是你为农场工作做的贡献啊。”

  “反正我不让,要杀你杀山下的猪,等我们退场了,你们再杀我养的猪,我看不见不心疼。”

  司务长说:“不可理喻。”

  还是决定杀我们山上的猪,我跳进猪圈拦着他们,可我那头心爱的猪还是嚎叫着被杀了,我心疼的哭了一场。会餐时,我赌气不吃肉,司务长气我说:“小柴发扬风格了,我们可以多吃点了。”

  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心疼,那可是我一斤一斤的喂大的啊,猪也是有感情的啊。


   这就是女兵和猪的故事,不仅仅是故事,而是女兵们青春年华,无私奉献的真实记录。我们当兵的时候,是国家最艰苦的时候,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我们经历过了,我们吃过的苦,都成了宝贵的经历,宝贵的财富,让我们在任何困那面前,都泰然自若。

   那是我们这一代人特殊的经历,是苦,也是我们人生的宝贵财富。这样的艰苦生活不会再经历了,但艰苦奋斗的精神,永远要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