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五六七年代,学校里面都有钟声,用来招呼学生们上课下课和放学等用,可是有一些生产队也用钟声告诉社员们,上工和开会等等。

  说起来生产队里的钟,说是钟,其实就是一块铧铁或是一块废道铁,栓上一段铁丝,挂在树上,也许是一个立起的木杆上,反正就是一个合适的地方。其实学校的钟也和生产队里的一样子。我中学毕业回生产队里务农的时候,生产队里,只有有线广播和电话。生产队里有什么事情就靠敲钟,那钟声日久鸣响,深入人心。生产队里的钟声,不像钟楼钟声那么宏浑,不像寺庙钟声那么阴沉,不像《地道战》里老钟叔敲的那钟声那么急切,生产队里的钟声“叮叮当,叮叮当”,响亮、清脆、明快,在社员们的耳朵里,生产队里的钟声最悦耳,最动听。

  生产队里经常敲钟的有三个人,一个是生产队长,一个是“打头的”,一个是长年累月住在生产队里的更官儿,更官儿也是队里的五保户。敲的次数最多的当属老更官儿。老更官儿姓蒋,大家都叫他蒋头,生产队的队部里,就是他的家,他也把生产队当成自己的家,干啥都很起劲儿,也很认真。除此之外,他还给队里喂二十几头猪,每天还要给猪熬猪食,生产队敲钟的活他就揽下了,天天也很忙碌的。生产队里的钟声,有老更官儿一份欢乐,因为钟声响起的时候,生产队就热闹起来,老更官儿住的那间屋子就热闹起来。

  那时候生产队里的钟声,敲的时间,敲的方法不像“晨钟暮鼓”,没那么多讲究,也没有啥具体规定。有事就敲,有活就敲,敲多少下也没个准数,全由敲钟的人自己掌握。生产队里有活了分粮了,年节分个牛肉、猪肉了,开会了,老更官儿就去敲钟,生产队有个啥急事了,老更官儿也去敲钟,急的时候生产队长就亲自去敲。风儿总是情愿作钟声的传递信使,屯里的狗听到钟响也会兴奋起来,“汪汪,汪汪”地帮忙。社员们对生产队里的钟声很敏感,只要听到钟声,大家都很快自觉来到队部里,等待队长或者是“打头的”发话或者是派活计。

  春种、夏锄、秋收农忙时节,老更官儿按生产队长的吩咐,每天早上会准时敲钟。生产队里的钟声就像部队的集合号一样,钟一响,人就向一个地方集聚,有人说,生产队的钟,是催人加快脚步的钟。除了年节生产队里放假,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生产队里的钟声。社员们听到钟声,就从各家各户出来,急匆匆地往生产队奔,等待队长派活。活少时,更希望自己能干上一份活,多挣几个工分,到秋好多分点钱。我曾在生产队抡过大镐,挥过镰刀,撸过锄杠,出过民工。一九七六年底我离开了老家,参军去了部队,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队里的钟声了。

  我记得有一年秋天的一个夜晚,生产队里的一个社员,不小心从自己家里的的苞米架子摔了下来,头被摔伤了,急需去县城卫生院治疗。大队卫生室的赤脚医生,看着干着急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他的家人找到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拿起铁锤紧急敲响了钟声,社员们听到钟声陆续紧急赶到生产队部,听生产队长说明情况后,又急忙赶到伤者家里,大家很快七手八脚的绑了一个担架,二十几个棒劳力连夜赶二十多公里里的路,把摔伤的社员及时送到县人民医院,经过县医院紧急抢救,才使伤者得到了紧急救助,保住了性命。

  还有一年冬夜,一场院堆的都是刚刚打下来还没来得及入仓的粮食,还有一场谷子铺在场院里没起场,老更官儿半夜时分看到天上乌云密布,凭经验断定要下大雪,就在午夜敲响了钟,大家听到钟声都急急忙忙赶到生产队,在队长指挥下,有的盖粮堆,有的收拾谷场,边干活雪边下,到凌晨三点钟粮堆盖上了,场起完了。结果大雪下了一天两夜,足足有一尺多深,是老更官儿敲响的钟声避免一场了粮食损失。类似这样的事情,一年说不定有几次,社员们听到钟声,就像是军人听到军号声一样,很快的就会来到队部听令。

  生产队里的钟声,抖落了多少星月,拨开了多少迷雾。生产队里的钟声曾使大地增绿,稻谷扬金,村庄添彩。生产队里的钟声,提醒过多少人,激励过多少人,也感动过多少人。一些人在钟声的陪伴下成长为大家公认的庄稼把式,一些人在钟声的陪伴下成为生产队、生产大队的领头雁,一些人在钟声的陪伴下走上了劳动模范的领奖台。一步步踏实走来,我感谢生产队里的钟声,是它提醒我不能懒惰,不能停歇;是它让我有了进取意识,让我加快了前行的脚步。没有它的督促、鞭策,说不定我也会是一个时代的落伍者。生产队里的钟声,让我懂得了“勤奋”在人生旅途中的重要。

  一九八〇年的春夏季,快到端午节的时候,我回到离别四年的老家探亲,那时生产队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就是大包干,搞包产到户,土地、车辆、牛马都分到各家各户了。生产队里的钟声,也就渐渐的消失不见了,生产队里的一切物品,都被承包组分批的拉走了,只剩下几间空荡荡房子。我特意去看看生产队的队部,还看看队里的更夫老蒋头,他还继续住在队部里,独立的生活着。我望着空荡荡的队部和宽敞空空的队部院里,努力的去寻找着队部钟声响后,生产队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的家里急急忙忙赶来队部的场面,人们有说有笑的等待队长和“打头的”发令。可是寻来寻去,最后还是一片无限的寂寞,只有打更的老蒋头问话;“张二!你站在那里发啥呆呀?”我在才被他的问话惊醒了,我说没什么……

  随着岁月的流逝,社会的进步,总会有一些东西要在风中飘逝,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比如“嘚驾喔吁”车老板子的吆喝声,比如“嘎吱嘎吱”的铁木车轮与雪地的摩擦声,比如“叮叮当叮叮当”那种耳熟的生产队里的钟声,永远的消失了,再也回不到生产队的那个时代了,生产大队和小队,已经改村屯的建制了。看到原来挂钟的老柳树还坚挺在那里,只是见不到那铁钟了,也听不到那钟声了。可我看到的是更让人心喜的场面,听到的是更令人振奋的笑声。改革开放放后,党的一系列农村政策的实施,让农村活力得到充分释放,广大农村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改革开放的春风在长寿山下,蚂蜒河两岸荡漾,在农民的脸上荡漾,人在变,地在变,山在变,水在变,整个村子都在变。

  村子里的沙土路变成了水泥硬板路,低矮的泥草房变成了宽阔敞亮的砖瓦房,摇把子水井变成了自来水,自行车变成了摩托车、小轿车,老牛犁变成了拖拉机,臭水坑变成了文化活动广场。老家生产队里那悠远的钟声被高音喇叭所替代,被家家户户的电话、电脑所替代,被人人手里的手机所替代。

  生产队里的钟声,永远的远去消失了,但是那消失的钟声,永远响在九七年代人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