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才岭的一个支脉,有一座山叫白虎山,白虎山上有一个公主崖,传说是一千多年前的金国时期,金国国王最小的公主,也是最美丽的公主,和大山里一个年轻英俊的猎人白虎相恋,国王不允,非要她嫁给另一个部落的酋长,小公主和年轻猎人偷逃到大山里,被国玉派来的武士追赶到一个悬崖边上,双双跳崖,到另一个世界去完成他们的爱情。后来人们就管这座山叫白虎山,两人跳崖的悬崖,就叫公主崖。

九曲十八弯山路两旁开满了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的野花,姹紫嫣红,绚丽夺目,冯军长每一回上山采草药,都会被这一簇簇香气袭人的野花迷恋,感慨造物主把深山老林也装扮得如美丽新娘一般,叫人迷恋,叫人沉醉,他经历过许许多多城市,见过许许多多的公园花园,满园人工栽种的花卉,也是姹紫嫣红一片,却都无法与这大山里千娇百媚的野花媲美。

每回上山,赛虎也高兴得在野花丛中蹦来跳去,嘻戏玩耍,流连忘返,可是,这一回一上山,赛虎好像发现了什么,好像是发现了异样的脚印,用鼻子嗅了嗅,吠叫了几声,就朝公主崖方向跑去。冯军长见赛虎不再贪恋野花,急不可待地径直往公主崖跑,知道它发现了什么情况,也大步流星往公主崖奔来,只见赛虎来到公主崖边上,不再往前走,站在悬崖边上往悬崖底下看了几眼,嗅了嗅鼻子。回过头朝冯军长吠叫着,冯军长听懂了赛虎的意思,赛虎告诉他悬崖底下有情况,冯军长抓住悬崖边上一棵小树的树枝,把身子悬了下去,又抓住几棵藤蔓,倒悬着身子往下看,果然看见在下面的一棵小树的树杈上,挂着一个人,冯军长本能地惊叫了一声,他又抓住几棵爬藤把身子顺下去,把脚插进一块突起的岩石缝里,才站住了脚跟,这才看清楚,是一个年轻女人挂在了树杈上,他用手指试了试女人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女人还活着,他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根绳子,把绳子一头绑在女人的腰间,另一头绑紧在自己的腰上,把女人背到自己后背上,手抓住一根树杈和爬藤,攀援着终于爬到悬崖顶上,把女人平放在草地上,发现女人只是昏迷过去,人还活着,就脱下自己草绿色军上衣,给女人穿上,叫女人身子暖和一些,这才又把女人背到自己背上,和赛虎一起往山下走。

冯军长和赛虎走下山,跨过柳树河上摇摇晃晃的木板桥,刚走到村口,就见村支书常贵带着十几个民兵大呼小叫地往村外走,支书常贵一眼看见冯军长身上背着一个人,急步走上前,一看冯军长后背上背的是一人女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我的娘哎!你可吓死我啦!

军长,你是在哪找到这个女人的?没等冯军长回答,常贵就急不可奈地告诉冯军长说,公社分给咱们村一个从城里来的女人,叫我派车去接,我说村里的大车上红星林场办事去了,得明天才能回来,我跟公社说,叫那女人在公社住一宿,我第二天一旱就派大车去接她,没曾想,公社打电话来说,那个女人不见了,是不是自己走来了?说那个女人心情不好,怕出啥事,叫我带人去找,一定要找到。你说这荒山野岭的,那女人又不是咱本地人,哪哪儿都不认识,怎么能找着路?听公社那口气,他们也怕那个女人出事。军长,你是怎么发现的?怎么找到的?真多亏了你了呀!我急出一脑袋汗。公社他妈也是,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军长,你还不知道,公社告诉我说,这个女人是省城里一家医院的女大夫,不知咋就犯了右派,要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我听说了就跟公社说分到我们村吧。咱们村那个赤脚医生不是回城不干了吗?人家是正经医科大毕业的大夫。这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公社交待?军长,真是多亏了你了呀!


三天前靠山屯的村支书常贵,得知公社来了一个女大夫,是下放来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的,就请求公社分到他们靠山屯,靠山屯原来的赤脚医生,是县里派来支援的,原说要工作二年,因为父亲有病,提前回了县里,靠山屯就没有医生了。又因为靠山屯位于大山深处,赤脚医生本来就稀缺,就更没有人愿意来了。

可是村子里没有闲着的住房,村支书常贵挺犯难,村里的卫生所,设在大队会计室,是会计室隔出一半,就一张木板床,不适合长期住人,大山里的人家,家家都睡火炕,特别是到了冬天,没有火炕是过不了冬的。冯军长知道了这个情况,就对村支书常贵说:你不用犯难了,把我那间房从中间隔一下,叫女人住南屋,我住北屋:先将就住,等有条件了,把卫生所扩大一些,再接二间房。前面做诊室,后面做宿舍,叫女大夫再搬过去。

军长,那不太委屈您了吗?村支书常贵曾是八八军的士兵,冯军长的部下,起义后又参加了抗美援朝,入了党,转业回来,被选上了村支书。对老军长依旧非常尊敬,军长,本来你住那么一间小屋,就够对不起您了。您说您就一个人,屋子小点也暖和。我知道您老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我心里一直觉得挺对不起您的。您又要把屋子隔出来,我怎么好意思?

冯军长有点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亏你还当过军人。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只是暂时的,等村里有了条件,卫生所也一定得扩建,到那时候,再给她改善住房条件,她应该能理解的。

冯军长早已经把小火炕烧得热热的,可是,躺在火炕上的女医生白雪,昏昏迷迷一天一夜了,还是没能醒来。常支书直劲着急,说要不送乡卫生院吧。冯军长摇了摇头说,没用。这种情况,医生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待她本人醒过来。你放心吧,我觉得她会醒过来的。

其实冯军长心里也很着急,忽然,他脑海里出现 一个声音,音乐。他记得看过一本书,一个沉睡了好久的植物人,听到医院里开联欢会的音乐声,竟然一下子醒了过来,他赶紧从墙上取下挂着的小提琴,放到肩膀上,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旋律,《命运交响曲》,他挥动起琴弓,一个独特的乐声在小屋里回响起来,悲怆,沧凉中,又回旋着悲壮。很快冯军长自己也陶醉在那悲壮凄美旋律的意境中了。

忽然,一声惊叫把冯军长惊醒,他看见白雪不楞坐了起来,大瞪着眼睛在寻找什么,冯军长没有停下,继续挥动着琴弓,那悲怆沧凉的旋律更加悠远悲壮撼动人心。

命运交响曲!白雪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莫扎特!


北方医学院校园艺术节上,医疗系的女生白雪,演奏的一首小提琴曲《命运交响曲》,博得了空前的喝彩,小礼堂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也轰动了整个校园,被称为医学院最美丽的校花,追求者如云,每天都有雪片似的求爱信飞到她身边。医疗系的学生分会主席吴诰,英俊伟岸一表人才,擅长写诗,最擅长的是能把一些著名诗人如雪莱,普希金,泰格尔的爱情诗,变幻成自己的诗句,向女生表达爱慕的激情。他也是对白雪疯狂追求者之一,所以他的像雪片一样向白雪飞过来的一首又一首爱情诗,也深深打动了白雪,而且锲而不舍,从大一一直追到大五,吴诰终于击败众多竟争对手,获得校花白雪的芳心,毕业两人又一起分配到省立中心医院,吴诰进了外科,白雪分到内科。一年后见习期满,两人便开始筹备结婚。

这时候轰轰烈烈反右斗争进入了最后阶段,知名内科专家医院院长许天行,因为一直和部队转业来的党委书记陈东强不和,两个人事事都尿不到一个壶里,陈书记要医生别钻进医学书本里就出不来,要关心政治,突出政治,要处处事事政治挂帅,在一次全院职工大会上,批评几位老科主任,不重视政治学习,用业务学习挤占政治学习时间,政治学习走过场,只专不红,是一种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倾向,要在全院展开大批判。院长许天行坚决不同意,在全院大会上公开质问书记说;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不学好业务不断提高业务水平,怎么能治好病人?在帮助党整风的鸣放会上发言,批评陈东强不懂业务也不学习业务,却对医院业务工作这也干涉那也干涉,对科主任的工作造成很多困难,外行总想领导内行,是根本行不通的。《人民日报》社论“这是为什么”一发表,整风运动大转向。许院长被定为极右派。在全院进行批斗。

白雪和吴诰对把他们一向崇敬的知名专家打成右派极为不满,两人共同商量,由白雪执笔写了一封为许天行辩护的信,直接寄到了省委整风领导小组。省委又把信转回到了省立医院党委,医院党委认定白雪和吴诰,是站在右派的立场上,对党进行抗议,对反右斗争进行攻击。也是地地道道的右派分子。然而,在整风领导小组会上,陈东强书记表现得对白雪很是同情,说,对年轻人,还是应该挽救为主。就亲自找白雪谈话,启发白雪叫白雪说那封信,是受了别人的鼓动,是她上当受骗。白雪却坚持说那封信是她亲笔写的,没有任何人参与,也是由她亲自寄到省委的。

陈书记很是和蔼可亲,一直微笑着看着白雪,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白雪呀,听说你和吴诰正在筹备结婚。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吴诘犯了大罪呀。

陈书记拍了拍了放在他办桌上的一封信,这是群众揭发吴诰反动言论的上告信。本来我应该直接转给公安机关。这可是个重大的案件。这封信转到公安机关。吴诰就会被判死刑。

白雪不楞一下从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吴诰,他,他他怎么啦?

吴诰在一次跟几个人喝酒时说,有一次他被在省图书馆工作的表姐叫去,帮助整理图书,看到了解放前三十年代的一些报纸杂志,他跟那几个人说,伟大领袖的夫人江青同志,当年只是上海的一个三流演员,跟过好几个男人,作风不好,名声很差。毛主席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女人?

那天跟他 一起喝酒的有好几个人,我派人去调查过,他们都证实,那些话就是吴诰说的。他们还写了证言材料。

陈书记说着,又拍了拍他办公桌上放着的一个信封,又说:白雪呀,吴诰说的那些话。可是死罪呀!

白雪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陈书记赶紧上前扶住她,让她又坐回到椅子上。

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的白雪,噗嗤一声给陈书记跪下了,她流着泪哀求:陈书记,不,不,不能呀!吴诰他酒喝多了,都是瞎说,您千万,千万别……陈书记,求求你了!你叫我干什么都行。怎么都行。您饶了他吧。别把那封信转给公安局…..

白雪泪水长流地哀求着。

白雪,你起来。陈东强书记是个很有同情心的老干部,他走上前把白雪扶起来,那我求你一件事。我爱人上党校学习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今天晚上到我家来一趟,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你愿意咋处理咋处理。

白雪以自己的女儿身,以自己的初夜,换回了那封可以致吴诰于死地的信。一拿到手就一 把火烧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那封写给省委的信,却成了她右派的铁证。完全是她的笔迹。她向领导小组说,信是她一个人写的。没有别人参与。吴诰又一次得以幸免。

陈书记很是为白雪挽惜,也很是对她同情。经过陈书记做工作,没有把白雪判刑,也没有把白雪流放到大西北的劳改农场,而是下放到农村由贫下中农监督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吴诰听说白雪跟书记睡了觉,大骂白雪是破鞋,要拿刀子去找书记拼命。没几天,吴诰就被以支援贫困县的医疗工作为名,下派了一个过远县城的医院,再也不敢找书记拼命了。

白雪被吴诰指着鼻子骂是大破鞋,回到宿舍一头扑倒到床上,哭了一天一夜,陈东强书记怕她寻短见,一直派人看守着,又派人一直护送她到所下放的公社,亲手把人交给公社。


你醒了。把公社和大队干部都急坏了。冯军长收起琴弓,温声细语地对白雪说:你的情况我听说了一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之路都不会一帆风顺,每一步坎坷每一次苦难,都是对人生的一次考验,也是一次灵魂的洗礼和精神的陶冶。你受到了不公平,你被冤屈,你被伤害,是人生的一次苦难,也是人生不可缺少的一种体验和历程……

你,你是什么人?白雪惊愕。在这穷山恶水。

靠山屯的一名社员。

是你救了我?

是仁慈的上帝。

为什么?

上帝说,你在人世间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这人世间太残酷。

所以才需要疗治。。

没有了希望,人生就没有了意义。

没有这个希望的时候,也许另一个希望正在降临。我的营跟板田旅熬战了两天一夜,我的指挥所被炸塌了,我被埋在了里面。昏迷了三天三夜,可我又活过来了,我又受命组建了一支铁血纵队,都是勇于赴汤踏火的热血青年。我又找到了那个号称战无不胜的板田旅,最后我们的战士跟小鬼子拼了刺刀。我把他的三千人,全部消灭在黑虎山下。我身上中了七枪,又昏迷了三天天夜。可我没死。又活过来了,我是从闫王爷那里逃出来的。上帝又给了我希望,也给了我使命。所以我又带领我的团,在吴淞口,和日军对抗了三天三夜……

你参加过抗战?

长沙会战,我的师打到最后只剩下了师部的警卫排,我写好了遗书,挥起战刀,冲向鬼子。这时援军到了,我又一次跟死神说了拜拜。有人说我命大,其实是上帝给我的使命,我还没有完成,还不会招我而去。我必须服从上帝的意志。继续完成我的使命。

白雪,你是医生,更肩负有天职。你在人世间的使命还远远没有完成。你没有权力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是什么人?

原国民革命军88军军长冯月娥。

冯月娥?

我娘生了九个臭小子。我是老九,想要个女儿,就给我起了这个名。

你怎么到了这里?

起义后,我被安排到文史馆工作。我弟弟从台湾通过香港给我写来一封信。也就是问问我的情况。我看后就把信烧了。有人向上级反应了这个事,那时正值老蒋成天高喊要反攻大陆。怀疑我和台湾有联系。我把那封信烧了,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你比我还倒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白雪不知道她现在面临的是真实的现实还是一种幻想,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高个子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男人,不像是现实中的人,是不是她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遇见了那个世界的人?可是这个高大的男人,说的那些事,应该是发生人世间,抗日战争发生在中国呀?

白雪同志,你终于醒过来了。我非常高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人的生命更可宝贵的东西了。你学医,做医生。不就是为了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让更多的人不被病魔夺走生命,让更多的人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吗?你应该是好长时间水米未进了吧。你躺下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两张两合面烙饼,两碟小咸菜,一碗白菜汤,一个咸鸭蛋。

白雪觉得有生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你会做饭?

略会一二。

你学过厨师?

略懂一二。

白雪,我得向你解释一下。冯军长又说,大队的房屋比较紧张。你只能暂时住在这儿。一间房隔成了两个屋。大队也没有食堂,你就跟我一起吃。粗茶淡饭。足可糊口。当然,比城里生活要艰苦许多,可也是人世间一种生活方式。如果能把它看成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也许我们的人生,会有另一种精彩。

你上过大学?

清华大学。

哲学系?

物理系。

冯军长!不好啦!

随着喊声,一个青年社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东山水利工地塌方,砸伤了好几个人…….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

二旦。你别着急。冯军长安慰了小伙子一声,取下挂在墙上的一个小药箱,又对白雪说;走,你跟我一起去。


万分庆幸的是,事前人们有一定防备,当山顶上的一块巨石滚下来的时候,人们都避开了,却没曾想,从山坡上震落下来的几块石头,四个没注意的社员。被砸伤了。两个肩部受伤, 两个小腿粉碎性骨折。

冯军长打开小药箱,取出一瓶酒精,叫白雪先把几个人的伤口处理消毒,冯军长又从药箱中取出几贴膏药,一贴一贴贴在四个人的伤口上。嘱咐肩部受伤的社员,伤口不要沾水,隔一天他去给换一回药。嘱咐那两个骨折的社员,回家卧床休息,他每天都要去换一回药。

白雪一直瞪大了眼睛瞅着冯军长熟练地操作着,好象一位正经的中医先生。

冯军长却对白雪说:我不是先生,你才是真正的先生。治疗红伤,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秘方。部队上经常有伤员,我的膏药发挥了很大作用。即使是粉碎性骨折,我家这个膏药,几贴就能叫粉碎处长好。不过也仅仅是对骨伤的治疗。真正治病,还是你这样科班出身的正规医生。农村也是大有英雄用武之地的。

两个人 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走,刚走到村口,就看见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后面跟着好几个人,两个妇女哭天抢地哀嚎着:虎子呀,你要是走了,娘也活不了啦!奶奶也不能活了呀!

白雪,你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冯军长对白雪说。

白雪上前检查一下,对冯军长说;是心脏骤停,有生命危险,需马上抢救。

冯军长把自己的军衣脱下来铺到平地上,叫男人把孩子放下,白雪解开虎子的上衣,露出胸部,白雪把两只手使劲搓搓热,又把双手手掌按在虎子的心脏处,猛力按压,一直按压得气喘吁吁,再也抬不起胳膊,虎子还是没有反应。

你歇一会,我来。冯军长又接着按压。终于虎子有了轻微的鼻息。

得进行人工呼吸。白雪趴到虎子身上,把自己的嘴唇对着虎子的嘴唇,用力的呼吸气。终于虎子有了呼吸。睁开了眼睛。

白雪对冯军长说:我判断这孩子是先天性心脏缺损,需尽快做手术。我一个大师兄是这个县中心医院的外科主任。得赶紧上县。

好。我去林场借他们的大解放。冯军长说着,大步流星向林场奔去。

冯军长坐进驾驶楼,白雪抱着虎子,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几个家属坐在车厢板上的几捆草堆上。

冯军长发动起机器,解放大卡一溜烟碾压着坑坑洼洼的山路,直奔县城而去。

白雪抱着虎子,小跑着跑进医院,直奔外科主任室:师兄,我是白雪呀。这个孩子我判断是先天性二尖辩狭窄,是不是需要做手术?

好。我马上通知做手术。主任痛快地答应说。

手术做得很成功,虎子被彻底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一家人噗嗵一声齐唰唰给医生和白雪冯军长跪了下来:恩人哪!我们老石家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呀!

白雪冯军长和医生赶紧把人们掺扶了起来。


白雪小小的卫生所,每日患者络绎不绝,很多四乡八村的病人也慕名而来,冯军长给白雪当起了助手,令白雪惊诧的是,这个老军人,扎点滴,一扎一个准,什么样的血管,都不用扎第二针,甚至于比老护士还熟练。很多病他都知道该用什么药。

冯军长简直就成了卫生所的护士和她的得力助手。早中晚一日三餐都会调样做,粗茶淡饭也能做出花样,而且还会给她说出一套理论:人活在世,每一天都要活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才不枉来这个世界上走一回。

每天一吃完晚饭,冯军长就从墙上取下小提琴,对白雪说:《染祝》也算得上是小提琴曲中的最美之音了。来,我给你伴奏。

冯军长又取出一只口琴,好久没有摸琴了,当白雪把她细长的手指握在琴弓上时,眼眶里竟有几颗泪珠转动。

在冯军长口琴的伴奏下,白雪挥动起琴弓,一曲优美又凄婉的旋律,回旋回荡在小小草屋的半空中,一忽儿如跳动的山泉,在姹紫嫣红的山花丛中流淌。一忽儿又如狂风暴雨之后,霁虹日丽,云飞霞舞。一忽儿又似穹矮天低,云雾蒙蒙,凄风苦雨,如泣如诉,沥沥如滴滴泪落……

两个人便会长久地陶醉在旋律悠远凄婉的境界中,当乐声嘎然而止时,两个人早已泪湿衣袖……

白雪这时又想起了冯军长曾对她说过的,当你把心头的阴云彻底驱散时,你就会看见有一条生活的新路,展现在你面前。白雪觉得背负在灵魂上的那道枷锁,彻底被解脱,便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医务工作中,而且她渐渐发现,冯军长不光成了她工作的助手,生活的伴侣,也成了她心灵的药师和知音。她每次去外村往诊,冯军长都会带着赛虎陪同她一起去,有时经过沟沟坎坎时,冯军长就会伏下身,叫她趴在他宽宽的背上,背她跨过。每回趴在冯军长宽宽的后背上,白雪就会嗅到一股强烈的气息,直冲进她的鼻孔,又冲进她的心肺,她便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在她血液里冲撞,她禁不住紧紧地搂住他的脖胫,把脸和唇都紧紧贴了上去。一种前所示有的甜蜜感,激动在她心头。她便想就这样永远趴在他肩背上,一生一世就这样趴着……

于是,白雪对房屋中间那道用废报纸糊成的间壁墙,产生了恨意,她每天都在想,怎么能把这该死的纸墙撤掉?

可是,还没等她把纸墙拆除,有一个人,先把自己的婚姻拆除后,又开始向她发起了势不可挡的进攻。


庐山会议后,彭德怀被打成反党集团,林彪的位置直线上升,林彪的四野部下,也都被高看一眼,省立中心医院的书记陈东强就是从四野转业的,在批判彭德怀右倾机会主义斗争中,冲锋在前,揭发了一个隐藏在省卫生厅里以厅长为首的同情彭德怀为其鸣冤叫屈的小集团,立了大功,仕途一路顺风车,在省卫生厅党组书记位置上坐了两年,就被增选为省政府副省长,主管文教卫生工作。仕途上的飞黄腾达,却没能掩盖家庭和婚姻的不悦,本来现任妻子(即第二任妻子,第一任是他参军前在农村娶的一个农妇)是部队的一个卫生员,模样也不错,可是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连行房之事都做不了,而五十有二的陈副省,却正是荷尔蒙旺盛时期,夫妻生活就形同虚设了。也使得陈副省更加怀念故人,更加怀念那个令他至今难忘的消魂之夜。

久经沙场的陈副省,在平日生活中玩弄战术,也是高手,当年把白雪打成右派,本不是他的初衷,无奈那封为彭德怀辩护的信,确实是白雪亲笔所书。然而,在对白雪的处理上,他却留了一个心眼,并且在整风领导小组会上,冠冕堂皇地说:白雪还年轻,又是个女同志,就不要判刑,也不要送劳改农场了,给一条出路,下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吧。

理由如此冠冕堂皇,没人能知道他内心深处打的埋伏。把白雪下放到农村,还是在本省之内,也是他的手指所能及之地,叫白雪在农村吃点苦头,打打她年轻气盛的气焰,磨磨她的意志。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对她施于援手,叫他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归顺了。

特别他现在已经是一位省部级高干了,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做省长夫人吧?老婆主动提出离婚,被大女儿接去昆明,单身男人的陈副省,就更有理由再娶新人了。而且这个新人,一直活在他的心底深处,时不时就会在他脑海中浮现,又会令他沉浸在那个消魂之夜的颠狂和甜蜜中。正巧这个时候有了对一些右派甄别的政策。他完全有能力摘掉白雪头上的右派帽子,恢复白雪原有身分和公职,当然那是在白雪答应他的求婚之后。

陈副省对于把白雪重新揽入怀中,有十二分的把握,没有一个右派不想得到甄别恢复身份吧?他将要给予白雪的这份结婚礼物,应该是她梦寐以求也求之不来的吧?她怎么能不眼含激动兴奋的眼泪,投入他的怀抱。陈副省深信不疑。   

而更叫陈副省信心百倍的是,他同时也彻底堵住了白雪和前男友吴诰修复旧好之路。陈副省有个表妹,现任省妇联副主任,也是一位厅级干部,丈夫也是个老红军,死了好几年了,陈副省就劝表妹再找个男人,却一直没碰上合适的。吴诰自被下放到边远贫困县城,情绪一直非常低落,每天都一心一意想着怎么能再回到省城。陈副省就给这个县的县委书记打了个电话,说他在省医院当书记时有一个年轻医生下派到他们县,个人生活问题一直没有解决,他的表妹省妇联的一位副主任,好几年前死了丈夫,这几年表妹也终于同意再找一个男人,因我对那个叫吴诰的年轻医生比较了解,想请你从中掇合掇合。

吴诰被叫到县委书记办公室,书记一见吴诰走进门,就站起来迎接,紧紧握了握吴旖的手:吴诰老弟,你的桃花运和红运一起来了。

吴诰听完书记的转述,直觉得是天下掉下一张馅饼,一下子掉到了他头上,他日日夜夜绞尽脑汁,也没敢想过有一位省厅级大干部,看中了他。书记还给吴诰看了他未来新娘的照片,人算不上漂亮,也说得过去,毕竟已是四十几岁的女人,不可能再有青春的光彩了。

书记接着说:如果你们两个人能够结合到一起,组织上当然不会叫你们夫妻分居,陈副省说了,你的工作,由他安排。

吴诰一点头,很快就被调到省卫生厅医疗处工作,与妇联副主任结婚的第三年,升任副科长,转年便转成正科,又转年便提了副处。前程一片辉煌。

所以,陈副省就更觉得胜券在握,不日就会抱得美人归。于是,陈副省写了一封亲笔信,叫秘书亲自到柳河县去,找到白雪,把信当面交给白雪,并把的意思当面对白雪说明。并叫白雪做好准备,一旦把她甄别的事情办好。他就亲自乘小车来接她回省城,他们即可选择吉日良晨举办婚礼。


大队会计接完电话,就来告诉白雪,说公社来电话叫她马上上公社去一趟,省里派人来,有要紧事情找她。

白雪一路上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省里派人来找她究竟有什么事?被请进会客室,一个年轻男人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迎过来,笑盈盈地说:你是白雪同志吧。你好!我是陈副省长派来专来找你的。你请坐。

陈副省长?哪个陈副省长?我不认识呀!坐在年轻男人对面长条椅子上的白雪很诧异。

是陈东强副省长。说着年轻秘书把一封信,交到白雪手里。白雪扫了一眼落款处陈东强三个字,这才意识到这个陈东强就是那个陈东强。升了副省长了,这个流氓王八蛋!禁不住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

信不长,二百多个字里,竟有五个错别字。白雪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白痴。

几眼就看完了信。白雪把信装进口袋里,对年轻秘书说:请你转告陈副省长,我已经结婚了。是我们靠山屯本村的社员。谢谢他的好意。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白雪说完起身推开房门,快步走出了门。

年轻秘书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女人,连副省长都不尿?等他缓过神来,一边喊叫着“你等一等!”一边追了出来。

白雪却已经跳上一辆马车,车老板子二旦喊了一声“驾!”马车沿着一条沙石路奔驰而去。

年轻秘书站在马车屁股扬起的一溜黄尘里,还在大声疾呼地呼喊着:等一等!你等一等——


白雪一溜烟跑回家,从院子墙根底下操起一把镐头,一进屋,就挥起镐头向间壁墙的纸墙砸了过去。只三五下就把纸墙砸了个稀巴滥。

白雪!你这是干啥?听见响声,冯军长急步跑了进来。

干啥?我就要干他!臭流氓!白雪又举起了镐头。

冯军长一把拉住白雪的手。

白雪一头扑进冯军长怀里呜呜大哭起来。流不完的泪水打湿了冯军长的旧军衣。

冯军长紧紧搂着白雪激烈抖动的双肩,温声细语地劝导说:白雪,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

你为什么要用那个破墙把我们俩隔开?

白雪用小拳头捶打着冯军长的胸口。

你嫌我不是黄花大姑娘?嫌我叫人干过?

说什么呢白雪!不要胡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好女人。

那你娶我。我要嫁给你。

白雪——我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

七十岁咋啦?齐白石九十岁还娶了一个十七岁的新娘呢。

白雪,别闹了。

我没闹。三年前我就想嫁给你。你老用那个破墙挡着。现在这个破墙砸掉了,你再也挡不住我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今晚我做你的新娘。

白雪一口气跑到大队,跑村支书说明了意思,请大队给开一张介绍信。支书常贵说他百分之百支持。

白雪拉着冯军长又一口气跑到公社,两个人办完了结婚登记手续,捧着鲜红的结婚证书,白雪一把抱住冯军长说,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法律定了,我板上钉钉就是你老婆了。

两人快要走到村口时,白雪叫冯军长蹲下。她趴到了冯军长背上,叫冯军长背着她进村。我要叫全村人都知道,我是他冯军长冯月娥的新娘。

听到消息,村民们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围了过来,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

新郎一直把新娘背进屋。

晚上,新娘对新郎说:把我的衣服脱了呀。

当新郎把新娘身上的衣服全脱下,展现在新郎面前的竟是一个雪白如玉的胴体,冯军长眼珠子直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是白雪,雪一样洁白如玉的白雪,就仰卧在热哄哄的火炕上。

上来呀!你发什么呆?

亲爱的,今天晚上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得拿出军人的气概勇猛冲锋。

当冯军长真正拿出了军人的气概,向白雪的玉体发起勇猛冲锋时,白雪可着嗓门大声地呻吟尖叫,而且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尖利高亢,穿透了窗棂,飞出了村街,飞向崇山峻岭千山万沟壑……

我要叫全中国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新郎是世界上最棒最好最勇武最优秀的男人! 他的新娘是世界上最好最棒最有魅力最美丽的女人!


自新婚之夜始,每天晚上,白雪都要紧紧抱住男人,叫男人一遍又一遍亲吻她。觉得每天都沉浸在无比的甜蜜幸福之中。

无比幸福的蜜月还没过完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就轰轰烈烈地开始了,铺天盖地熊熊的烈火,也很快烧到了乡村,烧到幸福公社。幸福公社也成立了一个造反队,号称毛泽东思想农民赤卫队,四村八乡有手好闲者和一些地痞流氓也纷纷加入,臂截红袖标,也成了响当当的造反派。其中有几个地痞,在公社女书记还是铁姑娘队长时,就垂涎于她的美色,千方百计想占有她,其中两个地痞因强奸未遂,被判刑入狱,一直对女书记怀恨在心。几年后出狱,正赶上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到幸福公社,赤卫队揪斗公社走资派,女书记首当其冲,几个地痞在看押女书记时,乘夜半无人,欲行轮奸,女书记拼死反抗,大声呼救,几个地痞没能得手,其中一个坏蛋,还被女书记咬破了一根手指。几个地痞,就心生杀意,批斗女书记时,拳脚相加,专门往她身上致命的地方下手。女书记命悬一线。

女书记平日里关心群众疾苦,为农民做了许多好事,很受干部群众的爱戴。靠山屯村的党支书常贵,眼看着女书记要被这帮坏蛋折磨死,跑回村第一个就来向冯军长报告:军长,救人哪!

马上集合民兵。操家伙。冯军长像是下命令,告诉小伙子们,不许往脑袋上打,只打小腿。我和白雪抢人。

幸福公社大门前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木台上,站了一溜大大小小的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大纸牌,上面写着名字,名字上打着一个红叉。

女书记被折磨得已经站立不住,两个赤卫队员一边一个架着她的胳膊,又死劲往下按她的头,叫她低头认罪。

造反派一个一个上台发言,批判走资派的罪行。几个臂戴红袖章的地痞带头呼喊口号。

谁也没有防备,就在会场乱哄哄叫喊声响成一锅粥的时候,二十几个青年民兵挥舞着锄头镐头,呼嗷喊叫着冲进会场,专门往那几个地痞的小腿肚上下家伙。几 个地痞爹呀妈呀地惨叫着,屁滚尿流望风逃蹿。

冯军长和白雪冲上台,冯军长一个扫堂腿,架着女书记的两个赤卫队员,被踢到了台下,狗抢屎趴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冯军长一蹲身,抓住女书记两支胳膊,白雪托住女书记后腰,女书记被背到了冯军长后背上,白雪在后面保护,两人飞步跑出会场,跑出公社,白雪在后面托住女书记的腰身。穿过苞米地,又穿过小树林,又跨过柳村河上的独木桥,一步不停歇,一溜烟跑回家,冯军长把女书记放到炕上,女书记已经昏厥,白雪马上进行急救,终于把女书记从地狱门口强拉了回来。

几个地痞不甘心,第二天纠集了二十几个赤卫团员。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杀气腾腾直奔靠山屯来抓人。二十几个人刚冲进村口,走在最前头带队的一个地痞,突然看见一身金色花纹的狗,吠叫着就向他冲了上来,他妈呀地惊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躲闪,赛虎直奔他的下体,只听吭哧一声,他的裤筒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小腿肚子被咬掉了一块肉,那个地痞一头栽倒到地上,杀猪般的号叫着,疼得满地打滚。

与此同时,就见十几条狗,一起吠叫着,红着眼珠冲了上来,向赤卫队员身上扑了上去,赤卫团员们鬼哭狼嚎没命地嚎叫着,抱头鼠蹿。一眨眼就跑得没了影踪。

这场伏击战,是赛虎串连组织的,村支书抱住赛虎的头激动地说,赛虎,你真是好样的!我要给你记一大功!

女书记又躲过一劫,但是冯军长还是不放心,他找到村支书常贵,对他说:常贵呀,女书记不宜在靠山屯久留,需转移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我跟红星林场的几位场长都有交情,可以请他们把女书记安排到山里的伐木场,那里吃喝住房都有,那些免崽子怎么也不会找到。

二旦赶着马车,冯军长和白雪护理着女书记,到了红星林场,冯军长跟几位场长说明了来意,几位场长都很客气,笑着说,你冯军长有话, 我们还敢不服从啊。

冯军长双手抱拳,连连表示感谢。自此,女书记才算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那些地痞和造反派,再也欺凌不了她了。


伟大领袖给工人送芒果,全国沸腾,本县一位全国劳模,有幸得到了一颗领袖送的芒果,先是在县城里供人瞻仰模拜,尔后又到各个公社巡展。县革委要求各中小学组织学生瞻仰。靠山屯小学的一个斑二十几个人,由斑主任带领,到幸福公社大礼堂瞻仰芒果,瞻仰完又带领学生往回走。没想到半路上刮起大风,柳树河上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小桥,年久失修,桥上的木板破损严重,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

风越刮越大,老师学生们都着急往回赶。二十几个人一起上了桥,破损的木板桥经不起这么大的压力,刚走过去十几个学生,有几块木板就断裂了,走在后面的十来个学生,一脚踩空,全都掉落到了河里。

班主任老师吓坏了,没命地呼喊“救人哪!救人哪!——”

女老师不会水,不敢往河里下,只能哭叫着喊救人。

白雪最近一个时期卫生所的工作特别忙,还经常有外村的重病患者需要往诊,每回往诊都是冯军长带着赛虎陪她一起去。这天冯军长陪白雪到三个村子往诊回来,走到柳树河边上,听见有人大声呼救,是村小学的一个女老师,再一看,木板桥中间的木板断裂了。

白雪喊了一声“不好!有学生掉河里了!”冯军长就对白雪说:我和赛虎下去救人。你在上面接应。

冯军长说完,脱下身上的军装,向赛虎使了个眼色,带着赛虎冲进急流里,顺着急流去追赶被水流冲走的学生。冯军长和赛虎两个,如飞箭一般,冲向下游,白雪在岸上河边,跟着一起急跑,冯军长每抓住一个孩子,就和赛虎一起,托起已经昏迷的孩子送到河边,白雪就就地紧急救治。

一连救上来十几个孩子,冯军长已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正要往岸上游,就听见跟随着一起跑来的女老师哭喊着说:二丫!二丫还没上来!

冯军长一听还有一个孩子没上来,就又向下游冲了上去,一口气追了十来里,才追到了二丫,冯军长双手托起二丫,奋力向河边游,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游到河边,白雪刚把二丫接上岸,一阵狂风刮来,急流翻卷起大浪,冯军长被一个浪头击倒,瞬间被急流卷走。赛虎见冯军长被大浪卷走,狂叫了一声,奋力追赶了上去。

赛虎一口气追了十几里,终于追上了冯军长,赛虎把主人托上岸,却终因浑身力气用尽,冯军长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天晚上,在白雪和冯军长的草屋里,彻夜回响回旋着小提琴曲《梁祝》如泣如诉的乐声,那凄怆悲泣悠远的乐声,穿过窗棂,飞过村街,飞向张广才岭的崇山峻岭千山万沟壑……

骨灰下葬这天,全村男女老少,几百号人,全都来送葬,被冯军长救下的十几个孩子,全身披蔴戴孝,齐唰唰跪成一溜,经冯爷爷磕头送行。

白虎山上立起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用白雪的笔迹锈刻着一行大字:夫 冯月娥之墓    妻 白雪 永生之爱

靠山屯的乡亲们,又在白虎山上修建了一座小庙,里面供奉着冯军长的牌位。每到初一十五,便有本村人和外村人,大都是冯军长救治帮扶过的人家,扶老携幼,上到白虎山来上香祭拜。每年冯军长的祭日和清明节,被救的十几个孩子的家长,就会带孩子们来给冯爷爷祭拜磕头。


十一

打倒四人帮,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白雪和冯军长都得到了彻底平反恢复名誉,白雪却没有回省城,而是留在了柳河县,一方面她不愿意把丈夫一个人扔在这里,一方面是原公社女书记现任县委书记,请求她留下。文革武斗中县中心医院遭到严重破坏,房屋器械都被严重损坏。女书记正在四处筹措资金重建。医院的几位院领导都年过六十到了退休年龄,女书记真诚相邀,白雪担负起了医院的重建工作。

冯军长的儿子,四八年跟随母亲去了台湾,母亲早年过世,他现在已是台湾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总,通过有关部门打听到父亲的情况,来到了柳河县,跟随白雪拜祭了父亲陵墓。对白雪十分敬仰和感谢。听说白雪正在重建县中心医院,慷慨出资翻建了县医院门诊和住院大楼,又从台湾运来了一批医疗器械,柳河县中心医院面貌一新。很多医疗器械,远比省中心医院先进。

几位老院长退休后,白雪担任了院长工作,更是把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每隔一段时间,白雪都要去白虎山看望丈夫冯军长,向他述说她的工作生活,请他跟她一起分享她工作事业上取得的成就。

最近一段时间,白雪一连收到了五六封信,是对她表示爱慕之情,向她大胆求爱的情书。

她一看具名,全都是石小虎。她有点坠入五里雾中,不知道这个石小虎是谁?为什么要向她求爱? 这是个什么人?是本县人?还是外地人?她的同学和同事中,也没有一个叫石小虎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一封比一封信写得缠绵。这个石小虎到底要干什么?

这天中午白雪要回家取一个文件,她住的是医院的老家属房,是一溜红砖小平房的最东头一间,她坚持没有要县里分给她的一处楼房,说等把医院的旧家属房改建成楼房以后,她再搬进楼房里。

白雪的房子前面 有一个小院,小院的木门她从来不锁,推开木门走进小院,把她吓了一跳。一个英俊的高个子男人站到了她面前。男人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雪姐,你怎么不记得我了?高个子男人自我介绍说,我是虎子,石小虎啊!

虎子?白雪回忆着。

十二年前就是你把我救活的。在靠山屯。

你是那个虎子?白雪不敢相信。

是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们家后来搬到别的村,我中学毕业后被推荐上了农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省农业局工作,上个月我办理好了调到县农业的手续,现在已经在县农业局工作了。

为什么要从省城调回县里?白雪不解。

我给你写过六封信。想你应该都收到了。

那些信是你写的。白雪这才愰然大悟。

从你救活了我的那一天,我就再也忘不了你了。石小虎坦诚地透露心迹说,我奶奶说,和我亲过嘴的女人,就是我的媳妇。这不是迷信。这是上天的安排。

那不是亲嘴。那是作人工呼吸。

石小虎噗嗵一声单腿跪,起手里的鲜花仰起头对白雪说:我爱你。我就是为了你回来的。嫁给我吧!

从哪儿学的这一套?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

你跟冯军长说过,爱情无关年龄。

你倒挺会钻空子。

我上白虎山问过冯军长,他也同意我向你未婚。

把冯军长 都搬出来了。那你叫他亲口跟我说。你起不起来?

不。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好。你要能在这跪一天一宿,我就答应你。

白雪说完,从屋里取出文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

白雪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女书记的电话:白雪,你别难为人家了。石小虎是个多么好的青年哪!忠厚老实,重情重义。为了爱情,甘愿舍弃省城的优越条件。对你是那么一心一意,真情实意。你也该有一个幸福的后半生。这个大媒我做了。

下了斑回到家。一眼看见石小虎还跪在那里,白雪噗哧一声笑了:你真是虎的可以。把县委书记都搬出来了。我敢不答应吗!起来吧!

你真答应啦!石小虎高兴得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把手里的鲜花送进白雪手里,发誓似地说,我会一生一世永远爱你。永不变心!

白雪把花贴到鼻子上嗅了嗅:真挺香!你说冯军长同意你向我求婚。

是的。他亲口跟我说的。

那好。这个星期天咱俩一起上白虎山,我要当面问问冯军长,他是不是说过这话?他是不是同意我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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