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写写画画,让我找到了存在的价值,写标语,画刊头,制作幻灯片,忙起来浑身是劲。

  儿时,我就很敬佩会写写画画的人。小姑父在公社文化站工作,能写会画,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初中和高中的两位班主任,都擅长美术,平时我打心眼儿里敬重他们。后来我也爱上了写写画画,不能不说,就是受到了小姑父和班主任老师的影响。

  那时候的写写画画,不像现在捣鼓书法、国画,那么讲究真功夫。美术字,宋体、黑体、变体,只要掌握基本要领,懂得间架结构,一般就能应付。实用美术,类似版画一样的刊头、插图,稍有一点造型天赋,临摹不成问题。

  但就这点小能耐,在文革期间还是很吃香的。记得那时候,生产队里的干部,经常叫我写标语,邻居们的墙上,只要是显眼的地方,都留下过我的白底红字,“抓革命,促生产”“千万不要忘记阶级头争”“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我写过一遍又一遍。在学校,黑板上方类似“胸怀祖国,放眼全球”之类的八个大字,以及教室里的其它标语,基本都由我包办。到大街上刷标语,老师忙起来就让我代劳,两个人往墙上贴纸,我拿一把大刷子,跟在后面书写,方头体一气呵成,围观者啧啧称赞,我还真有点小得意。

  然而,这样的踌躇满志,等到高中毕业时,突然荡然无存。高考没有恢复,当兵遭到拒绝,出了校门只有回农村,而回农村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那时候,农村没有工厂,人员不能随便流动,这样的广阔天地,对于农村人来说,只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世世代代重复昨天的故事。离开学校,告别老师和同学的那一刻,我控制不住情绪,竟然像个孩子似的,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

  回去以后,好一阵子我很纠结,务农不甘心,学徒没兴趣,梦想和现实在扳手腕,搞得我整天心神不宁。“你不是喜欢写写画画吗?这是好事儿啊,弄好了就是金饭碗,我看你有功夫还是再练练吧。”一语惊醒梦中人,听了本家老大哥的话,我仿佛找到了自救的办法,于是,在复习文化课的同时,又开始练习写写画画。我从小姑父那里找来一些美术教程,没有事了,就在家里画铅笔素描,琢磨各种美术字体。那时候的想法很天真,实在上不了大学,就指望通过写写画画,跳出农门,找到归宿。

  后来机缘巧合,我当了海军,说来还真的跟写写画画有关。那时候,我在一所中学当代课老师,寄宿在镇上的招待所里面,年末,过来接兵的几位海军同志,跟我住在一道,他们没有事了,就到我房间里聊天,了解到我有一点写写画画的特长,走了一下体检、政审的程序,就把我带到了部队。

  到了部队,新兵连结束以后的分配,更让我始料不及。记得那一天晚上,全体新兵在大礼堂集中,连长在前面点名,张三一中队,李四二中队,点到的,由所属部队带走,眼看着,剩下的新兵已经不多了,但点来点去还是点不到我,我有些紧张,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谁知道,点到最后一个才是我,而且不是到艇上,直接把我留在了俱乐部。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分配结果,就是因为在新兵连期间,我出了几次黑板报,被政治处的干事盯上了。

  到俱乐部不久,我就被抽调到机关理论组,说是组,其实就是一名干事带着我这个新兵。我的任务,就是出宣传专栏,编写学习资料。那是一段难忘的日子,每次出专栏前,在画刊头,书写通栏标题时,分管机关的副政委,只要有时间,总是陪着我,看到我写字画画,他内心好像有说不出的高兴。如今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都快100岁了,前几年,我和几位部队领导去山东淄博看望他老人家,坐在沙发上,他拉着我的手,还愉快地说起这一段。

  在部队写写画画,让我找到了存在的价值,写标语,画刊头,制作幻灯片,忙起来浑身是劲。那几年营区的宣传栏,甚至艇上的舷号,基本上都是我写的。大队部旁边,照壁墙上的那一段“四项基本原则”,黑体红字,我写得很用心,同志们看了也很满意。

  “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如此写写画画,虽为雕虫小技,却让我在荒唐的年代,走出了困境,找到了感觉,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暖暖的。

  

       (丁志方,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海军部队服役,转业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爱好文字,常有短文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暮色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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