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闪、炮声隆隆的黄海战场,北洋水师的“致远”号巡洋舰正在奋勇冲杀。突然,一发炮弹射来,击中“致远”舰鱼雷管内的鱼雷,引起了更大的毁伤。舰体严重受损并开始倾斜,管带(舰长)邓世昌被震落到海中。舰上的官兵赶紧抛出救生圈和绳索,并大声呼喊他们敬爱的中军副将。邓世昌的爱犬“太阳”闻声跳到海中,飞速地游过去,用嘴衔住主人的衣袖,不让他下沉。邓世昌望着即将沉没的心爱战舰,以及249名将无法生还的战友,心如刀绞,悲恸至极。他想到,北洋水师经此一战必将一蹶不振,他所奉献的海军事业也将付之东流。罢了,舰在人在,舰沉人亡。邓世昌毅然地抱住爱犬的头,沉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那一年是甲午年,那一天是1894年9月17日。再过16天,邓世昌就45周岁了,正处在生命的壮年时期,事业的高光时刻。清朝皇帝光绪闻报痛惜地写下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魂”。

  战后,大鹿岛的渔民划着小船去16公里外的战场,打捞阵亡官兵的遗体。他们不知道这些官兵的姓名和来自哪里,更不知道还有邓世昌这样的英勇将领,只知道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黄海忠魂。一共有700多名海军将士献身,能打捞上来的只是一小部分。渔民们小心翼翼地抬着烈士们的遗体,把他们集体安葬在岛上的东山坡,树立起简朴的石碑,上刻“甲午海战无名将士墓”。

  先后两次去大鹿岛祭拜黄海忠魂,除了新树立的邓世昌雕像和衣冠冢,再也找不到别的遗迹。1997年开始打捞的“致远”舰,至今还未出水。后来,在福建省福州市马尾区的昭忠祠里,终于看到了甲申和甲午海战烈士的灵位,竟有1500人之多。其中,有名有姓的都是从马尾船政学堂(中国最早的海军学院)毕业的同班同学,都是中法马江之战和中日黄海之战的中方舰长。他们魂归母校,在那里团圆了。 1613713802499555.jpg

  最近,网上流传着一张邓世昌的便装照片。清代装束,中年模样,相貌平凡,目光中有坚定也有忧郁。他斜靠在座椅上,毫无摆拍之姿,也无威武之状。照片是不是真的,有待于考证,但寄托着当代对民族英雄邓世昌的追思和怀念。这张照片如果是大战前的特意留念,从中可以看出,邓世昌向往的是温馨的家庭生活,疼爱的是他的三子和五女。有人说,重大危机来临之时,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邓世昌正是一位既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

  邓世昌出生在广东番禺一个茶商的家庭,并非苦大仇深,也不缺吃少穿。父亲希望邓氏家业兴旺发达,便给他的独生子起名世昌。18岁那年,邓世昌得知马尾船政学堂扩大招生的消息,立即前去应试,以优异的成绩被第一期驾驶管轮班录取,与萨冰镇、刘步蟾、叶祖珪、严复等同学。他虽然没有继承家业,但在他父亲心中投身国业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经过刻苦学习,5年后成为一名海军军官。

  然而,那是个内忧外患、积贫积弱的时代。鸦片战争后,大中华竟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这对于一个志存高远的青年军官来说,前途渺茫,无法乐观。好在有人提倡“师夷长技以制夷”,办学堂,建船厂,创海军,使邓世昌积极投身其中,不惜殉情其梦。掐指一算,距离那个最耻辱的甲午年还有27年。正是在这一期间,把邓世昌造就成海军英才、高级将领、民族英雄。正可谓苦难出人才,时势造英雄。

  邓世昌历任运输船大副、炮船管带、巡洋舰管带、千总、总兵、北洋水师的中军中营副将。这由于,他“凡风涛、沙线、天文、地理、测量、电算、行阵诸法,暨中外交涉例文,靡不研究精通”,素质全面,表现突出,经上级考核为“水师中不易多得之才”。他先后赴英国、德国接收购买的巡洋舰,并亲自操舰,远涉重洋,历经风险,圆满完成任务。利用这两次出国的机会,他虚心好学,随处考察,领略了世界最强大海军的舰队规模和训练水平,见识了欧洲海军名将的风采和能力。他还多次驾船出国访问,对周边国家的海军建设情况了如指掌。为此,他成为海军中公认的“西学湛深”、“精于训练”、又经过实战考验的海军将领,两次被朝廷授予“巴图鲁”勇号。他也曾因训练事故被撤职,但很快又复职。

  1613713847116736.jpg由于见多识广,邓世昌深知自身存在的差距。国内没有大工业生产,朝廷里没有懂现代军事理论和装备的大臣,北洋水师没有会指挥舰队协同作战的提督。由于所需经费不足,战舰的武器装备得不到及时的保养和更新。也就是说,虽有豮豕之牙,却无制敌之策之术。而日本海军建设的主要目标是:击沉北洋水师的铁甲巨舰“定远”号和“镇远”号。中日海军早晚必有一战。这不能不使邓世昌忧心忡忡,产生不祥之感。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多次向部下表示:“人谁不死,但愿死得其所尔”。由此可见,邓世昌在战前就作好了殉国的准备。

  1894年9月17日的早晨,北洋水师出动主力舰只10艘,再次护送陆军部队增援朝鲜半岛。4艘运兵船在东沟港刚刚卸载完毕,日本联合舰队的第一游击队,英制的航速和炮速最快的“吉野”、“浪速”、“秋津洲”、“高千穗”号巡洋舰,出现在大鹿岛之南的洋面上。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立即下令迎战,以他乘坐的旗舰“定远”号居中,其它军舰两翼排开,以舰首对敌。有研究者称,北洋水师当时主要担负海上巡逻和护送援兵任务,秉承的作战方针是“保舰制敌”,不随意进行决战。然而,建立海军的根本目的是争夺制海权,控制的范围越大越好。所谓制敌,不仅仅是吓唬,也不单单是威慑,而是要敢于与敌国海军进行决战,坚决彻底地予以歼灭。

  日本联合舰队的作战方针就是争夺制海权,作战目标是击沉北洋水师的两艘铁甲舰“定远”和“镇远”号。这两艘7000吨级的巨舰访问过日本的港口,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不将其打掉,他们别想驶出日本海。第一游击队的4艘军舰是专门为击沉“定远”和“镇远”号而量身打造的,发现北洋舰队后,立即向左转,企图绕到背后去进行攻击。“定远”和“镇远”舰的大口径火炮都在前面,其舰转身又慢,成为被攻击的弱点。1613713929262838.jpg  

      人家早有准备,一上来就狠下杀手。北洋水师则被动应战,各自为战,没有做好决战的准备。至于说是遭遇战也好,偷袭战也罢,那都不是战败的主要原因。有研究者对北洋舰队所列的阵形提出种种质疑,认为列横阵是错误的,应该列小雁阵。还有研究者认为,北洋舰队的火炮落后,缺少开花弹。然而,不论什么战术和战法没有针对性,都是不管用的。日舰的第一轮炮火瞄准的是旗舰“定远”号,将其信号索具击毁,帅旗飘落,丁汝昌身负重伤,使北洋舰队失去了指挥,列好的舰阵不但变了形,而且散了花。这就不是列什么阵形正确的问题,而是如何保持阵形和保护旗舰的问题。正是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邓世昌在“致远”舰上升起帅旗,代替旗舰指挥,并带头向敌本队冲去,引来众多日舰的炮火。刘步蟾乘机指挥“定远”舰主炮瞄准日旗舰“松岛”号发炮,将其击成重伤,使其退出战斗。 


  日第一游击队在无法将“定远”和“镇远”舰击沉的情况下,把北洋舰队冲得七零八落,并击沉了“扬威”和“超勇”两舰。邓世昌看到其中的“吉野”号最为猖狂、最为凶狠,遂对大副陈金揆说:“倭舰专恃吉野,苟沉此舰,我军足夺其气而济事也”。随即连连发炮攻击“吉野”号,在炮弹用光后,就开足马力冲向“吉野”,准备就近发射鱼雷。“吉野”号上的日军官兵吓坏了,急忙发炮射击,使“致远”舰在即将接近之时爆炸沉没。

  从中午1613713976235900.jpg12点50分至17点30分,经过了近5个小时的混战,最后日本联合舰队主动退出战斗。北洋舰队损失了“扬威”、“超勇”、“致远”、“经远”和“广甲”5舰,10名管带(舰长)中4人阵亡3人自杀。日本联合舰队的“松岛”、“比睿”、“赤城”、“西京丸”、“吉野”、“扶桑”等舰受到重创,有的勉强开走。洋面上飘满了战舰的碎片和官兵的尸体,空气中充满着燃烧和血腥气味。邓世昌及700多名海军将士英勇献身,绝大多数没有留下姓名。 

  极为戏剧性的是,在中日舰队开战之时,还有支英国舰队就近观战。因为在两国的军舰中有不少是英国制造的,两国的海军将领中也有不少是英国培训的。他们想看一看在这些军舰和将领在实战中的表现如何,不仅拍摄了许多照片,还出版了研究书籍。他们认为,北洋水师的将领和士卒训练有素,较好地发挥了武器装备的性能,斗志旺盛,也极为顽强,有的战舰受伤驶往大鹿岛修理后再去参战,就是那些小小的鱼雷艇也敢于抵近日舰去攻击,特别是官兵做到与舰共存亡,给他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然而,经此一战,北洋水师再也不敢出海了,先是龟缩在旅顺港,后又躲避到刘公岛,最终导致全军覆灭。

  在大鹿岛东口右侧的山坡上,座落着甲午烈士陵园。沿着近百级石阶而上,有白色的石碑显露出来,上刻“邓世昌墓”四个大字,碑座上摆放着鲜花。碑后有圆形水泥墓穴,墓后有弧形白色的砖墙,上书“甲午英烈永垂不朽”。邓世昌墓的左侧有“甲午海战无名将士墓”,没有坟丘,地面微微隆起。甲午烈士已经与青山融为一体,黄海忠魂长存在中华民族的记忆之中。

  站在月亮湾的邓世昌塑像旁,遥望甲午海战的战场,霞光万道,海鸥翻飞,仿佛忠魂在起舞。甲午烈士虽败犹荣,虽死犹生;邓世昌碧血千秋,忠昭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