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石径斜

应该有一条小路

石头的。由下,而上

盘曲,绵延

伸至深秋

伸至白云深处

还要有户人家

茅屋顶,篱笆墙

在山林之间,若隐若现

使人想起炊烟

想起鸡鸣和犬吠

想起一个叫杜牧的诗人

与远处的白云相比

近处,层林尽染

张力和蓬勃扑面而来

拎了裙裾忽生怯意

或许这山水画里

最不该出现的就一个我?

.

2   荒草

一只鸟独自飞行

它的叫声

使天空愈发高远

沿山径,走

走了很久

久到忘了时间

依旧是空

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回过身。荒草

以风为矛,以霜为盾

抢占了半面山坡

我小心翼翼避开一株断茎

抬头。一轮白日

仓惶跌落,逃走他乡……

.

3  给山寺送去萝卜白菜

大佛是泥做的

无所欲,也无所求

而我呢,载满车萝卜白菜

送,是由头。去,只为:

接近梵音,接近钟声

接近一座小寺

也接近一种信仰

这信仰是我的,与大佛无关

风,落入山坳

一梯,一梯。石阶延伸

至山门

大和尚头顶阳光

双掌合十,迎了出来

仿若我是一尊佛

这座庙,喂养他,也囚禁了他

久之。万物皆佛

唯有大佛,未必是佛

我绕过他,绕过一道山门

往红尘深处走

.

4  我只去过很少地方

世界太大,太空

往远、往深处。越走,越孤独

我便停下来

只看这一方山水

初见,心生欢喜

预想别离,竟顿生怅然

这便是真爱了。爱

一条石径,半坡荒草,一座山寺

沿途,与另一个我碎语

是否机缘或巧合

遇见一个人,或者几个

成为我们。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有风吹过。几片云聚拢,又飘散

几根断草炫舞,辗转,起落

这一处江湖,风生水起

团得住视线的散乱,也敛得住心之高远

.

5  远处,有人说话

低低的。细碎,绵密

像一尾鱼以唾沫濡湿另一尾

像一树梨花轻压海棠

像两只鸟:

一只挥着左翅,另一只挥着右翅

同一时段。我摸摸腋下

发痒的部分。连同长出的芽苞

仿佛看到了:

一个季节,与另一即将到来的季节

远处的说话声,还在持续

低低的。细碎,绵密

像光影,像落叶,斑驳陆离

我笑了笑

安享这一刻的嘈杂和美好

.

6  聆听

山寺的钟声敲响的时候

我正站在断崖处

看气流旋转,填满时空的缝隙

我听见白,听见空,听见寂

听见鸟声渐远

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渐近

云作伴。风为媒。山为证

一棵红槭披上了嫁衣

与轮回的季节劫后喜结良缘

有隔世的悸动。从地层席卷而来

是谁?把一个名字喊成了殇

把一个祈愿念成了深处的滚烫和灼烧

.

7  应许

这一刻。清澈而宁静

我远离了人群

与天与云与山与水共存

卸下芜杂。向来处回归

像一只羊(或人)

喜乐,感恩,顺服。不生妄念

余生还长。想想远方的炮火

想想狮子啊狼还在挨饿

我就觉得有小确幸。高出了天际

.

8  我从山上下来

头顶是天花板。白的,天空一样

躺在羽绒里,像飘在了云端

仿佛风一吹。就有光滑温软倾泻而下

窗外,是阳光。还有鸟鸣

高一声,低一声的

想不到,一棵街道树而已

也能在时光罅隙里这般安静地抒情

这一刻。我不说话,也不写诗

只穿过一个季节。向内,向里

开出小野菊。白色的。漫山,遍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