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去看望母亲和大哥大嫂,母亲就在那里静静地坐着,这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看见母亲过年也如此的清闲、安静。

        翻过年,母亲就九十一岁了,她再也不用忙年了!再也不能忙年了!模糊的双眼,板聋的耳朵,只剩了五颗牙的嘴巴,走路也有些颤颤微微了,我真的无法体会母亲这样清闲的状态与过去的忙年的日子相比是好是坏?唉!

        记得小时候,到了年二十几,母亲就带着一大家人一起忙年。扫尘、洗被子、送灶。母亲嘴里常念道:“君三、民四、皇帝二十五。”那是啥意思?至今我都不知道,难道送灶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吗?母亲常在送灶时嘴里念叨:“灶老爷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啊!”现在想想真是难过,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母亲大概只想祈求我们一大家人能不饿肚子吧。

        蒸馒头、包子,是过年的一件大事,母亲事先泡沼头,投沼头。因为家中人口多,要蒸的馒头、包子自然不少,所以,看到母亲和了两大盆的面,然后用干净的布蒙上,放进被窝里升温发孝,大约一天一夜面就会发孝成功。蒸包子的那天,从早晨到傍晚,母亲和大姐、二姐忙个不停。母亲兑碱、叠碱、和面;大姐、二姐负责做包子馅,品种繁多,有青菜油渣馅、萝卜粉丝馅、马齿苋馅还有芝麻馅。我就在一旁观看,包馅、上笼、出锅、闪妆,母亲和姐姐们,一刻不停的忙碌着。满屋的热气腾腾,满屋子馒头、包子的味道。过去的过年,似乎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但也是我们感到最最温暖、最最幸福的时刻。母亲一边做,一边告诉我们,碱水一定要兑的恰到好处,兑多了馒头会发黄不好看、兑少了馒头会有酸味口感不好,蒸包子就意味着来年的日子会蒸蒸日上。     

        母亲和姐姐们认真的做着,娴熟的手法和忙碌的场景,至今还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深深地埋在我记忆里。包子、馒头蒸好,接着就是炒瓜子、花生,那时过年只有这两样吃的东西,也是那时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忙年时,我很少见到父亲。记事起,我的老父亲已有六十多岁,他是位理发员,每天早出晚归。接近过年的那些日子,父亲总是忙碌到夜深才回到家里,俗话说:“有钱没钱剃头过年。”那是父亲一年中最忙的季节。

        三十晚上,基本能吃的、好吃的东西都变成了熟的,尤其是煮猪头和腊肉。那个味道,从那间茅草屋里飘出,好香!好香!整个院子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大哥就忙着写春联,在我的记忆中,大哥的毛笔字最好看了。我和二哥就忙着贴春联、放鞭炮。至今都有大年三十要守夜的习俗。可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昏暗的灯光下,包子、馒头、猪头肉的香味萦绕在我们周围,不知不觉已进入甜美的梦乡……然而,母亲却忙了整整一夜。

        大年初一,我和二哥都穿上了母亲和姐姐们连夜给我们赶制的新衣、新鞋。当然还有一份压岁钱,和几片大糕,意思是长了一岁,步步登高。那个时候虽然穷,但过年的确很有意义,因为一年来,所有的期盼都在这一时间实现,有盼头,也有成就感,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也格外的热闹。忙清了,闲暇时母亲就会拿来胶布、剪刀,这时我们才发现母亲的双手很多裂口,几乎手上每个关节处都有一个大裂口,我小心翼翼的帮母亲缠裹胶布,望着母亲清瘦布满皱纹的脸,那是母亲长期操劳,省吃俭用留下的痕迹,现在提及此事都想流泪。记忆最深的是初一中午那顿萝卜红烧肉,肉汤泡着米饭吃了一碗又一碗,肚子饱了,嘴里还想吃,至今都不明白那时的肉汤泡饭为什么那么香?那是一年中最最期盼的一顿午饭,团圆,香甜……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们姊妹五人成为了五个家庭。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可是父亲却早早的离开了我们,没有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母亲虽然健在,但因年岁已高,那些焦脆的食物再也无法吃动。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如今,每到过年,总会想起儿时的过年,那些人、那些事、那样的场景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童年的痛苦与快乐,将永远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镌刻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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