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扇子,有两次遗憾。其一,是女知联姐妹们组织的活动,有个环节是教工艺画团扇扇面的。其二,是本地文广局组织的活动,请书法大家在折扇上题写诗词的。这两次机会我都不巧,因俗务缠身擦肩而过。那段时间,旗袍、汉服忽而风靡,与之配套的扇文化蓬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此后便再无机缘,毕竟复古风已呼啦啦刮走了。看人家显摆既得“艺术品”,真把我羡慕嫉妒了几次。终究要遗憾下去了,怎不让人扼腕叹息?


  对扇子或者扇文化没多少研究,但不妨碍我矫情,串联与之相关的场景:

  儿时的夏夜,拖了竹席铺在院坝,或坐或躺纳凉。听远近的蛙鸣,看满天的星斗。有时候,还会有小的萤火虫飞过。父亲坐在门槛边,就着白炽灯,用竹篾编些篓子、篮子、筐子之类。窸窣穿结声里,竹的清新气息,便弥散在空气中。母亲也坐在竹席里,轻摇着竹扇或者蒲扇,跟父亲有一搭没一搭聊家常。现在想来,多么静谧、柔软的画面啊!

  那会儿倒不困,只眼前渐渐模糊了、迷糊了,各种声音也越来越飘忽,不自觉就睡了过去。睡过去之前的唯一印象,是母亲手里的扇子,还在慢悠悠摇啊摇,摇出来几许安然的意味儿。回忆起来,感觉不像是扇风,也不像赶蚊虫之类,倒像是软绵绵的催眠。

  此外,便是去南京游玩。在秦淮河畔,瞥见李香君故居(也不知是否原址),遂想起《桃花扇》情节。河不是我想象里的河,木楼,倒真是有那么点感觉。秦淮河畔的青楼女子,以“秦淮八绝”为著称,这些奇女子虽沦落红尘,却多深明大义,善辨忠奸,怎不叫人心生敬慕?

  撩开“媚香楼”的天然绿植垂帘,进入了香君的起居、生活,似乎能窥见娇俏冷傲的身影,能听得赋诗弹琴的妙韵,更能感知她风华绝代的才情。然,生不逢时,而况所托非人,终不免血溅宫扇,却又黯然遗恨遁入空门。自古红颜多薄命,谁说不是呢。抱一杯清茶,静坐在楼栏边。看河水悠游,千年流淌。仿佛浮起一把喋血扇面,有殷红桃花朵朵怒放。几多怅然,几多伤感,却与何人说?

  扇子是艺术,扇子是温情,扇子是故事,扇子也是道具。这些认知的积累,让我留意了很多,愈发觉出扇子的奇妙。它不局限“六月离不得”的实用效果,更多与工艺挂钩,也与人文挂钩。

  比如,济公活佛出场若没有一柄破蒲扇,势必少了很多嬉皮效果,何况,它还是枚法器呢,关键时候要发挥作用的。你能想象伪装邋遢游戏人间的济癫和尚或背刀或拎剑或拖戟的违和感么?

  而诸葛亮若不羽扇纶巾,又怎衬儒雅谋士之风度?尽管专家学者诸多辩驳,以苏轼《赤壁怀古》为佐证,要把这形象纠正给周瑜,或者干脆说是时代流行款,奈何百姓早已固执形象:“羽扇”,等同“智谋”。又怎么能够拨乱反正?

  至于才子们,譬如唐伯虎,扇子是风流的象征啊!脱口而出的绝佳妙句,不都是在“啪”的扇子打开,以及“啪”的扇子折合之间计上心来的么?也有不成器的猥琐少年郎,偏要插一枚折扇在后颈里,不伦不类装大尾巴狼,殊不知越发淫荡下贱了起来。说到底,一枚折扇,仅仅是名士的龙套装,替代不了由内而外的格调。

  这让我想起另一个画面:宝钗扑蝶。且不说随后的故事和心机,单说画面本身:一对儿玉色蝴蝶在花丛中翩然舞动,一个豆蔻少女裙裾翻飞,忽左、忽右奔跑追撵,那活泼、那欢悦,那天真、那烂漫,该是怎样活色生香的旖旎?

  而玉手纤纤扬起的那枚团扇,定然不是凡品,或丝绢或绸缎扇面,有金丝银线双面绣织成,或山水或花鸟图案。如此,才配得起宝钗身份。当然,此情、此景,与杜牧笔下“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清冷、寂寥略有差异。但作为道具的团扇却绝不可少。想想,古代闺阁女子,但凡不是若凤姐儿嚣张出场,自该是以“团扇”半遮面,尽显温婉娴雅的淑女气息,才是男子们心仪的标配套装啊!

  提及许多,还有未提及的:蒲扇,竹扇,折扇,团扇,绢扇,宫扇,纨扇……,有没有一点点头晕?哈。其实吧,只是分类的差异。

  若是简单化命名,就组装方式而言,只有两种:折扇和团扇。前者是由多根扇骨,呈半圆形组装,扇面能随意开合、折叠的。后者呢,则是一根主骨及其他辅助圈成,扇面固化不可折叠。

  至于材质,无论扇骨,还是扇面,可供选择的,就多了去了。竹、木的,自不必说。有钱任性的话,便是用象牙骨、金丝篓又如何?故此,又派生出许多的称谓。以农家惯用的竹扇、蒲扇为例:看似形状差别大,实则与团扇同类,只就地取材,更质朴、更贴近生活化罢。

  但有一个奇怪现象:千娇百媚的杨贵妃,按一般人的惯性思维,该使用宫扇、纨扇什么的。然而,并不。你看《京剧》“贵妃醉酒”,哪一次不是折扇掩面?或许,折扇的开合之间更能体现醉酒女子的憨态可掬?而团扇则只方便演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羞娇怯?

  团扇里面最神奇的,是《西游记》里的芭蕉扇。顾名思义,形似芭蕉。

  对了,貌似“八仙”里的汉钟离,也是一枚芭蕉扇?当初“各显神通”飘摇过海时所祭的法器便是它了。用他的说辞,是“煽火火灭,煽风风熄,煽邪邪死,变化无穷……”足见其威。

  但我对《西游记》里玉罗刹那把芭蕉扇情有独钟。免不得想说说它:小则若杏叶,藏于玉罗刹之口,大则读者不知晓,反正半大不大的时候,是孙悟空给人扛回去的。至于威力么?就玉罗刹就那么轻飘飘一扇,便把悟空扇得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翻了一夜,直到天亮抱住一块峰石才落到小须弥山上。这算是题外话。反正熊熊火焰山最终给扇得熄灭了,起风了,还下雨了。够厉害吧?

  都说:世上有,戏上有。所谓扇子,自是可以扇风并助燃的,至于扇到过大、过猛了,也是可以灭火的。大约这便是“芭蕉扇”们的设计原型?芭蕉之形、色,算多一层神秘美感罢!但现实中所见芭蕉叶形及色泽的团扇也有,却怎么也找不到玉罗刹手里那枚的生动形象并情趣横生感觉了。

  随着时代的变化,各种电风扇的普及,特别空调等制冷设备出现,原始意义的扇子真是渐渐少了。特别是各类精巧团扇,基本是作为家居装饰的存在,也有材质及工艺的收藏品。折扇倒还偶然可见,路途中祛热扇风用得上,许是便于携带的缘故?

  也偶有演艺台上作为道具的存在,像旗袍表演与团扇的相得益彰,像改版折扇在集体舞里的花式组合,像折扇在对口相声里的逗哏效果……

  或许有那么一天,扇子们也是要退出历史舞台的。那时候,要怎么跟孩子们讲起扇子的故事呢?

  像苏东坡的画扇判案,王羲之的桥边题扇等,肯定是值得讲一讲的,毕竟牵扯到人性、悲悯,以及价值观等等。至于黄香的扇枕温席不说也罢,二十四孝之愚民过甚,不说鲁迅先生曾有的讥诮驳斥,我自个儿也是诸多不信的。但秋扇见捐总归值得一提,毕竟也是个悲情典故了,何况有古典诗词为背景,算传统文化的延续。

  只是以后的以后,孩子们只怕要去扇子博物馆(前提是,真有),才能避免凭空探讨这玩意儿和相关的话题了。但缺少亲历、亲见,有些微妙的情怀、情结之类,恐是再也不会有了吧……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