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唐诗》之八十七 梧桐——窗前植梧青凤小
《芳香成语》以梅花开篇，《芳香唐诗》以梧桐开篇，甚是古雅俊俏，暗自欣喜。但都不是刻意之举，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如此，甚好。
梧桐，最早在《诗经》中就提及，那时，梧桐就是凤凰必选的栖身之地。《大雅·卷阿》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就是说凤凰长鸣，停在高冈之上。梧桐伟岸，在那山的东边。
坐实了凤凰非梧桐不栖的是庄子，他在《庄子·秋水》中声言：“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澧泉不饮。”
就是说凤凰是种很挑剔的神鸟，不是梧桐树就不能容他的身，就以凤凰在中国人心目中的位置，自然就知道梧桐不寻常的身价。那是能承载凤凰的树木。而且是唯一，没有之二。
以香草喻君子，恶木喻小人的《楚辞》中当然会提梧桐，只是比想象的少，只有宋玉在《九辩》中提到：“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意思是“露水已经落在那百草上啊，发黄的树叶瞬间从梧桐、楸树上飘落。”
宋玉的梧桐没有栖凤凰，而是“梧桐知秋”。
后来，到了唐代，中国诗歌最鼎盛的时期，梧桐没有任何悬念的继续延续了《诗经》《楚辞》的意象，梧桐不是和凤凰紧密相连，就是和秋天、秋雨相伴。
先列有凤凰的梧桐：
杜甫《秋兴八首》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李贺《天上谣》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
李商隐《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一座尽惊。他日余方追吟"连宵待坐徘徊久"之句，有老成之风，因成二绝寄酬，兼呈畏之员外》（其一）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崔珏（jue）《哭李商隐》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不论是何种凤凰，不论是喜是忧，梧桐和凤凰紧密相连。就以李商隐、崔珏诗为例吧。
李商隐中过进士，当过官，受人排挤，潦倒一生。他的名句很多，比如：“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等等。还是回到这首有很长题目的诗吧。
说的是李商隐赞叹韩偓父子的诗，韩偓当时十岁，才思敏捷，写诗出手很快，比他父亲还强，所以有“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比喻，但不管是老凤还是雏凤，栖息的还是开满桐花的梧桐树。
后来，李商隐终因怀才不遇，亡。他的朋友崔珏就《哭李商隐》，把李商隐比做凤凰，竹子死、梧桐枯萎，凤自然存在不了。这是所有“怀才不遇”者的结局。
历史是何其诡异，李商隐比喻别人是凤凰，别人比喻他为凤凰，别人有梧桐栖身，他没有，终身没有。
就此打住，再说“知秋”的梧桐。
王昌龄《长信秋词五首》（其一）金井梧桐秋夜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李白《秋登宣城谢眺北楼》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杜甫《宿府》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
王昌龄是著名的边塞诗人，一首《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其雄浑悲壮的气势夺人心魄，传唱千年不衰。写梧桐的诗名声不大，而且和他的“边塞诗人”的身份不符，是一首宫怨诗。写宫里的女子，在凄凉的清秋中，形单影只，那井边的梧桐叶子黄了，纷纷落下，夜色已浓，寒意渐重，即使如此，女子也懒得卷珠帘，宫里寂寞，长夜深长，睁着眼静静听更漏的声音。屋外的梧桐目睹着女子今日复明日的清寂生活。如今想想都不尽打个寒颤。
史上最浪漫的诗人李白也写过梧桐，他诗里的梧桐是在游览宣城的名胜古迹“旧时谢家”北楼时写的，天色不错，登楼远望，远处炊烟袅袅，橘柚深碧，老梧桐叶色泛黄，深秋时节了，寒意袭来。正是怀古的情景，于是怀古。
“诗圣”杜甫的梧桐也在井边，可见那时有在井边植梧桐的习惯。杜甫一生不得志，也没有李白的豪迈，总是给人苦大仇深的感觉。这首有梧桐的诗也不出其外，写他独自住在官衙之内，秋天了，井边的梧桐感知到寒意，落叶纷纷，诗人不由感叹自己遭际，外界是清冷，梧桐的落叶，内心是失望不如意。那梧桐是增加了诗人的惆怅的。
梧桐除了是凤凰的栖身之所，最能感知秋色，也还是高洁的。比如：
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蝉清高到只以清露为食，自然对自己的栖身之所也很挑剔，和凤凰一样，栖身在梧桐树上，那清亮的叫声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现代的梧桐远没有法桐、泡桐有名，甚至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梧桐。梧桐对于当代人几乎就是文化里的梧桐。但梧桐还在街角，林场站立，丝毫不张扬，没有要吸引金凤凰的愿望。金凤凰都落在城市里比梧桐高很多的水泥森林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