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那几天,滨城突然来了一股寒流。冷丁地降温,让人感觉格外寒冷。

门开了,寒风带进一个老翁。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通,说一声“累死我啦。”接着问:“伙计,这儿能住宿吗?”

多余的问话。

“我看看房间。”“几个人?""我自己。""您多大岁数?""八十啦。"

头一次接待这么大年龄的人独自来住店。

老人走路上身前倾,走得挺快,但步伐很小,总给人要跌倒的担心。

到了房间门口,老人也缓过气来。“有电视吗?""有。""能看京剧吗?""能,中央十一台。”

老人忽然孩子般地高兴起来,“那太好啦,那太好啦!就住这,我太满意了。"

边跟着我去接待室登记,边拍着他那深兰色的尼龙绸包,在走廊里大声嚷嚷:“我这几千块钱够花些日子了。”

赶紧止住他:“小声点,这儿住的什么人都有。”

“啊?”愣了一下,更大声地说了一句:“我没有钱,只有几个零花的。”

此地无银。


来的都是客,我们从不打听哪来哪去,那属于隐私,属于公安机关的爱好。

但老人却喜欢唠叨。告诉我们,他把房子卖了,到这儿租房住。这之前与他女儿一家住在一起,这次出来主要是争电视频道引起了矛盾。

“我就是喜欢听京剧,他们嫌乎我:京剧有什么好看的?整天听膛的。啊?你说京剧有什么好看的?我还说你足球有什么好看的!不也听膛的吗?好,我老了,你们嫌我,我自己出来找房,爱看什么看什么!”

于是出来了。

人老了,耳朵都有点背,电视的声音就放得大一些。房间里不时传出锣鼓的铿锵,二胡的悠扬,咿咿呀呀的国粹。


过了三四天,高兴地过来告诉我们:租到房了。

在某大学操场边找到一个二室房,月租一千元。临近海边,一楼,且不被挡光,特别满意。

看来老人不很苛求,让他高兴很容易。

开始张罗生活用品,准备正经过日子。锅碗瓢盆,被褥铺盖,首先是一台能看京剧的液晶电视机。


老人习惯用棉花做里子的被褥,但附近商店里全是各种新潮的太空棉、九孔棉之类。老人很为难,他絮絮叨叨地问我什么地方有卖棉花的。看他走路趔趄的样子,指路又嫌麻烦,干脆做点好事,开车拉着他到二七贸易大世界里去找。

老人特感动,在车里絮絮叨叨地说起了烦心事。


房子没卖。自从老伴四年前去世后,二女儿一家三口跑来住着。这几年,老人给他们做饭,因为收入高,当然贴进了许多菜钱。时间长了,有了些摩擦,争看电视节目大概是其中之一。终于自己搬了出来。

“他们想占我的房子,没门!我是离休的。我算过了,死了以后,丧葬费什么的,一共能补助七万多元。我送给慈善机构,去扶贫,也不能让他们得了……”,一直乐呵呵的脸上露出了恨恨的表情。

矛盾看来不小。在小店住了一个星期,一个亲人也没来过。


收拾利索了,老人提着他的小包裹,推开门,像老托尔斯泰似的,独自一人,走进凛冽的寒冬,去寻找他的自由和快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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