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是鼠李科枣属多刺的灌木,和大红枣是亲兄弟。我们常吃的枣就是从酸枣树嫁接过来的。酸枣树有很多名字,比如,棘、棘子、野枣、山枣、葛针等,但最重要的古名是“棘”,就是因为酸枣多刺的缘故。

很久的从前,酸枣能吃的功能并不重要,它一开始更多的是需要先人“披荆斩棘”铲除的,这样才可以获得更多的耕地或者营建村舍。

《诗经》时代“棘”是人们常常注意的植物,它离人类太近了,是想说“爱你好难”的植物,被十一次提到。有栽培的酸枣,有在墓门的酸枣,有栖鸟的酸枣,甚至有青蝇落脚的酸枣,等等,酸枣可谓盛矣。但我喜欢一种“棘”, 和母亲有关。《邶风 凯风》中就是这样描述的:“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意思是:和风从南吹过来,吹到酸枣小嫩芽。嫩芽欣欣向荣,都是母亲辛劳。

酸枣成了众多子女的代言,何其幸何其重也。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周礼》,《周礼》记载,外朝的政法规定:在衙门的左侧种九棵酸枣,是卿大夫的位置,右侧也种九棵酸枣,是公侯伯子男的位置。为什么选不起眼,遍地都是的酸枣树作为标志,我不理解。

在《楚辞》中就不一样了,它是恶木的代言。

《楚辞·九叹·思古》中的酸枣树代表“丑妇”:“甘棠枯於丰草兮,藜棘树於中庭。西施斥於北宫兮,仳倠倚於弥楹。”

大意是:棠梨枯死于丰茂的草丛,满身长刺的棘却长满庭院。美女西施被赶到冷宫啊,那丑妇仳倠得以近身君王。

很显然,美女西施美若“甘棠”, 丑妇仳倠就是那浑身长刺“棘”——酸枣树。

了解了不少酸枣树的前世今生,现在就到唐朝看看那时的棘吧。

又用到了李白的诗。

《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节录

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

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

诗比较长,这只是诗的最后几句。是李白和他朋友王十二的诗。他的诗不论高兴、悲伤、愤慨都写的酣畅淋漓。

此诗先写朋友间的相互怀念,接着抒发朝廷里是非颠倒,贤愚不分的现状。再写仁人志士“不得开心颜”的情景。然后就是“君不见”,愤慨的李白说,你看那李邕曾经的英风豪气已经不再,你看那裴敦复的坟头已经让蒿草酸枣树占满,他们这样的英才被当朝宰相杀掉了,这是什么世道!我原本是准备“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之后再放浪山水间,但现在没机会做出“治国平天下”的功绩,那就归隐五湖,远远疏离那“钟鸣鼎食”的混乱尘世。

其实裴尚书的坟上长的蒿棘不一定是哪种具体植物,就是那种荒地长的让人凄凉的蒿和带刺的都可以叫“蒿棘”。直接翻译成酸枣树有点不伦不类。倒不如古人直接给酸枣树的定义,棘——来的更形象更能表达人的需求。

再选白居易关于“棘”的诗和他呼应吧。

《村居苦寒》

八年十二月,五日雪纷纷。

竹柏皆冻死,况彼无衣民。

回观村闾间,十室八九贫。

北风利如剑,布絮不蔽身。

唯烧蒿棘火,愁坐夜待晨。

乃知大寒岁,农者尤苦辛。

顾我当此日,草堂深掩门。

褐裘覆紖被,坐卧有馀温。

幸免饥冻苦,又无垄亩勤。

念彼深可愧,自问是何人。

这是白居易回家居丧期间写的诗,这期间他自己多病,生活困顿,朋友们对他多有周济,但是村里的老百姓比他要苦多了。

已经进入寒冬了,大雪纷纷,竹柏都能冻死,何况贫寒无衣的村民。老百姓穷啊,十家就有九家如此。北风刮的紧,百姓衣不遮体,只能在家中点起蒿草、酸枣树枝取暖,但心思哪里能安稳,正发愁日子怎么过。知道今年是大寒的年月,老百姓是最辛苦劳作的人,但一年辛苦下来,此时缺衣少穿,这是什么世道啊。

在看我,躲在草堂里,有衣御寒,家中温暖,不受饥寒交迫之苦,也没有下地劳作的辛苦,想到此我深深愧疚,我算是什么人呢?

白居易能体会百姓疾苦真让人感动,他是当过大官的人,一生过得简朴,以至于回家居丧都需要有朋友周济才能管住温饱,但他看到百姓的深重苦难,还是为自己羞愧。一般人此时会抱怨朝廷,发泄自己的不满,我相信白居易内心对朝廷也是不满的,他就是朝廷的一员,即使过得清贫,“饮冰室檗”,那也比百姓强很多。

棘在诗中不过是更增加了百姓的愁苦而已,特别是一提到棘,浑身长刺,哪种贫寒的触目惊心就更令人过目不忘了。

看来在那时,酸枣树还是叫棘更加合适,酸枣树的意象和棘的意象真的不一样。

我们心心念念的盛唐远不是你想象的模样,看看棘的出现就知道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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