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山下,泸水河边,有那么一片沙洲,四季常绿,生机盎然。

  说是沙洲,其实是沙与土的混合,土黑色,沙细腻,种什么都可以。在这里,各种菜蔬踩着时令的节拍,渐次登场。

  腊八过后,萝卜从沙地里钻了出来,露出“肩膀“和“颈脖”,也许是风吹日晒的缘故吧,露出的部分,居然有些黄,有些绿。

  今年的冬天很暖和,太阳时常光顾,最适合晾晒萝卜干了。清晨,到沙地里拔了萝卜,洗净后,切成长条状,晾晒一两天,用盐腌制一周,再晾晒几天,便可装坛了。

  晒萝卜干太普通,不足道也。打萝卜仔则是我的乡党们的独创。将晾晒了一两天的萝卜条,切成丁状,伴上适量的盐、豆豉和辣椒粉,在石臼里打碎。听着家家户户打萝卜仔的声音,我们就知道,年已经近了。

  让“年”味来得更热烈些吧,乡党们又有了新的创意,那就是打麻糍。选上好的糯米,浸上两三天,滤干,上甑蒸熟,用筲箕挖出糯饭,倒入石臼。然后,两个壮汉手握木杵,先是轻轻捣烂糯饭,然后渐次加力,随着有节奏的“嘿嘿”声,木杵一上一下,石臼中的糯饭也逐渐变粘变稠,最后两人齐“嘿”一声,团起糯饭往桌上团箕上一放,早已等候在旁边的妇女们,便用绳子往木杵上一撸,糯饭便一骨碌下来了。接着妇女们将糯饭团成条状,用手轻轻一掐,再团成球状,然后一拍,麻糍便大功告成了。

  麻糍是我们老家常见的吃食,可煎着吃,可煮熟后就着豆粉吃,也可以用菜芯煮着吃。吃法简单、方便,很平民的风格。

  继续“打”,不打出浓浓的年味,绝不罢休。当然还是离不开石臼。打粉是个苦力活,需两人合作才能完成。石臼是埋在地里的,开口向上,一张“7”字形木身铁包头的杵,再按上一个木扶手,一个在这头踩,一个在那头拌匀,配合默契。打出的粉要用筛萝筛,细细的,滑滑的,怪可爱的。打好的粉,可以煎果、可以炸酥肉、可以炮南花根,都是过年的必需品。

  年味渐浓,“爆”声震天。一个风箱,一个装有圆形摇把手的葫芦状的铁锅,架上一个炉子,炉子上架柴火,锅里倒入粘米(或者糯米、玉米)和糖精,密封加热。随着风箱的“呼呼”声,炉中的火苗也发出“哧哧”的声响。不一会,打“爆”师傅起身,拿一个麻袋,套住葫芦状铁锅的头部,用铁棍一串,脚一踩,便“嘭”的一声,一股青烟弥散开来,白花花的爆米花,也就出现在了眼前。在孩童时代的我看来,这真是太神奇,太刺激了。

  爆米花打好了,就可以做糖古了。熬麦芽糖,倒入爆米花,搅拌和匀,装入架子,上下压实,倒出切片。自制的糖古,很不错的味道。如今,市面上的糖古,怎么吃都吃不出那时的味道。

  小年了,除尘日。我老家叫做“打塘霉”。我一直很疑惑,这个“塘”字,很可能是“团”字,团霉,即霉成了团,寓意“烟火气”很旺。这天,一早起来,搬出厨房(老家叫“灶前”)里的家伙什,然后扎个长扫把,将灶上方的糖霉打扫得干干净净。当然,碗橱、水缸、菜板……所有的一切,都得擦洗干净,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春节的到来。

  年味是“打”出来的,需要用力,需要声响,这样才配得上“年”的称号!其实,与“年”相关的,不仅仅是“打”,大凡能彰显人们喜悦的动词,从不缺席,比如杀猪,比如放炮仗,比如做豆腐,比如拜年……在我看来,“年”就是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动词,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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