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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角大楼内,美国将军迪安阵亡的追悼仪式正在隆重进行,并被授予国会的荣誉勋章。美国《星条报》等报刊却刊登了我新华社记者所拍摄的迪安生活在战俘营的组照。这让美国总统杜鲁门十分的尴尬。他无意解答。只得发表“尚需调查个中原委”的声明。

       威廉.迪安是美陆军步兵24师的少将师长。1950年7月迪安奉命率部号称常胜军的24师最早进入朝鲜。1950年的7月5日。迪安派出该师的先头部队史密斯支队执行侦察任务。不料部队行进到乌山,就遭到了朝鲜人民军的伏击,史密斯支队几乎全军覆没。美军入朝后的第一场战斗,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

       

      而厄运对24师来说,这还只是个开始。7月8号,该师21团在天安遭到朝鲜人民军的重创。7月10日24师的防线被朝鲜人民军突破,16日19团又在大田郊区遭到围剿。就这样24师三个主力团在十天的时间内,连遭打击,战斗力受到严重挫伤。

面对不利形势,迪安被迫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然而不等美军逃走,朝鲜人民军就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20日朝鲜人民军突袭到大田市区。一直在大田指挥作战的迪安将军只得随着自己的残部仓皇逃窜。由于对朝鲜地形不熟,迪安的两辆美吉普很快就迷了路。在前进到大田以南一英里的时候,他们又遭到了朝鲜人民军狙击手的袭击。迪安等人只好弃车逃进山中,与部队彻底失去了联系。24师作为美军最先到达朝鲜战场的精锐部队从7月5号到7月21号短短17天时间,就损失了兵力7305人,损失装备六成,连师长也突然从人间蒸发了。美国政府慌了手脚,先是守口如瓶,后来迫于舆论才授予美联社在7月25日发表声明,说迪安将军迷途失踪。几天以后,在迪安家属的一再追问下,美国麦克阿瑟上将立即电令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彻底调查迪安的下落。

       沃克中将采取了很多的手段去搜索,都没有找到迪安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得编造了一个“迪安师长英勇战死”的消息向上司交差。于是,美联社又报道迪安“亲临前沿阵地指挥,率部突围时,临危不惧,以身殉职。”之后,美国当局在五角大楼为迪安将军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下半旗致哀。仪式上授予阵亡的迪安一枚代表美国最高荣誉的国会荣誉勋章。

       美国会勋章是美国最高级别的勋章,颁发数量很少。通常只颁给战功卓著的高级将领和为国捐躯的英雄人物。凡是追授国会荣誉勋章的人,不但他们的名字将永远载入美国史册,而且其亲属还将享受世袭侍奉的殊荣。在为迪安追授国会荣誉勋章的时候。美国政府和军方联合举行了极为隆重的授衔仪式。许多军政要员社会名流以及迪安的“遗孀”相继发表了或歌功颂德或沉痛哀悼的演说,美国多家报纸电台电视台都做了高规格的报道。

        然而没过多久,就从朝鲜战俘营传出了迪安被俘的消息。这一下引起了美国舆论界的一片哗然。原来迪安一行人逃入山中以后,7月21日夜里,迪安口渴难忍,独自一人循着水流的声音去找水去。因为天黑失足滚下了山坡。肩部和肋骨骨折,当时昏迷了过去。随行人员四处寻找,不见他的踪影只好返回。迪安苏醒以后,一个人在山沟里东躲西藏。由于染上了痢疾觅食困难,他的身体极度虚弱消瘦,面色憔悴,形容枯槁。

     

     8月25日藏匿了36天的迪安最终在大田以南35公里处被朝鲜人民军俘获,成为朝鲜战场上被俘美军首位将军。这是韩战军衔最高的指挥官俘虏。

迪安被俘以后,为防止美军将他救出或处死。中朝方面采取了极其严格的保密措施,使得这位将军在战俘营里能够平安度日。其间,他对美军的侵略进行了深刻的反省。1951年12月18日。朝鲜停战谈判双方交换战俘名单。联合国军上交中朝战俘名单13.2万人。中朝方面上交联合国军和韩军战俘名单一万一千五百九十九人,其中联合国军4417人,南朝鲜7142人。

      让美方震惊的是安迪被列在中朝方面提供的战俘名单当中的第一位。由于这件事情的高度敏感性,在双方谈判代表步入谈判帐篷之际,英国记者阿兰.魏宁顿向美方记者透露了一些新闻。当时美方记者对中国怀有敌意,于是阿兰把美联社记者叫到一边对他说,现在我有一条轰动世界的新闻线索。我需要告诉你。在中朝方面,今天要交给美方的战俘名单上,第一名就是你们的迪安将军。美联社记者听到以后喜形于色,激动的说,非常感谢你,于是他立即把这一篇只有一句话的新闻发给了美联社总社。题目是“迪安,还活着”。

      这条消息令美国政府以及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大为震惊,措手不及。美联社马上抹杀事实,污蔑有人别有用心的造谣生事,充当了共产党的宣传工具,并且编造了好多材料加以“反正”批驳和否定。不过,这位记者后来还是因此受到了总社的嘉奖。获得了当年的普利策新闻奖,并得到了3000美元的奖金。

       可是不久,1952年2月上旬,美国《星条报》,《图片邮报》等又几乎同时用整两个版的篇幅刊登了美军战俘在战俘营当中的生活照片。其中有两张迪安将军的正面半身照。一张是被俘时瘦弱忧伤颓唐的安迪,一张是被俘一年半以后健壮快乐,带着微笑的安迪。两张照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久美国生活杂志等许多报刊广泛刊出了迪安在战俘营的生活照片。从照片儿上看得出,迪安正在朝鲜的战俘营里享受着人道主义的待遇,身体依然很健康,心情也蛮好。

     对于美国军政当局来说,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造成的局面,恰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包括迪安的亲属在内,更多的是尴尬。于是舆论大哗,美国人民都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此时的朝鲜战场联合国军的军事形势每况愈下,美军的征兵数字与伤亡数字与日俱增,国内早已是民声沸腾,人们纷纷发出了愤怒的呼声,要求结束这场可耻又没有胜利希望的朝鲜战争。

      

      那一组迪安在战俘营里的生活照片。就是我们新华社战地记者钱嗣杰拍的。由于摄影记者经常要外出采访,有时还要跟随部队出发作战。部队就给代表团的摄影组长配备了一辆苏联产的吉普车。志愿军入朝参战以后。随着战场上的俘虏越来越多。前线兵团的临时战俘收容所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为此我中国人民志愿军决定在朝鲜北部平安道碧潼郡建立战俘集中营。对内称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战俘训练营管理处。对外则称作碧潼战俘营。这个战俘营一共收容管理了5000多名联合国军的被俘官兵。新华社记者曾多次到这里来采访战俘的生活。

       有一天战地记者到碧潼战俘营采访,无意间发现有一个人在美军俘虏当中显得与众不同,此人头戴一顶帽檐儿很长的军便帽。身穿一件墨绿色的夹克衫。满脸的皱纹,看上去年纪有50岁左右,比其他军官老得多,而且言谈举止也有别于一般的战俘。经了解,我战地记者得知,他就是美联社的资深摄影记者,名叫弗兰克.诺埃尔。Lawyer被俘时,他身着戎装还携带着全套战地的摄影器材,是美军典型的军中记者。因为是同行,我军的摄影记者很关注他,发现他尽管当了俘虏,但是对摄影事业仍然未能忘情。把摄影机看作是自己生命当中真正价值之所在。

      后来,诺埃尔请求中方批准他为战俘们拍一些照片寄回家去,以消除家属的焦虑心情。我方经过研究,管理处认为这个意见可取。美联社东京分社获此消息以后惊喜交加。立即通知英国记者阿兰魏宁顿,法国记者贝却底从中斡旋疏通关系,发表诺埃尔在战俘营所拍的照片。志愿军代表团也对美联社的这一个要求表示首肯。为此,诺埃尔一下子成为集中营里名声大震的传奇人物。它不仅能够在我军的战俘营里到处拍摄。还能通过特殊的渠道,不断为美联社东京分社提供独家照片发表。

      此举轰动了美国朝野,诺埃尔本人也被西方新闻界称为在铁幕后创造奇迹的“诺埃尔老爸”。美国另一家大通讯社合众国际社对此既羡慕又嫉妒,一个劲儿地抱怨自己没有一名记者像诺埃尔老爸那样幸运和有机遇。他拍摄反映战俘生活和娱乐的照片,在美国媒体发表以后,收到了许多战俘家属们的来信。有的家信中说从诺埃尔拍的照片上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体像在家里一样的健康。有的父母写信给诺埃尔,向他和战俘营的工作人员表示感谢!

      那些日子诺埃尔的嘴角总是露出笑意,有一种职业的满足感。为他的妻子收到的很高的稿酬而高兴。那时诺埃尔情不自禁地念叨着,我是因祸得福啊,我当了俘虏,还发了一笔小财。他把一张威士忌酒瓶上的商标贴在了自己照相机的匣子上。此后就经常听到他对俘虏们吹牛说老威士忌又来了。

       一次。诺埃尔竟然得意忘形的在一封写给美联社的信上落款“美联社鸭绿江分社”。志愿军战俘营的工作人员知道以后严肃的警告他说,你也太忘乎所以了,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不是记者,而是我们志愿军的战俘。诺埃尔连连说“对,先生,我错了。”

       1952年1月中旬的一个黄昏,我们新华社记者随行采访碧潼战俘营,带着英美等国俘虏托转了大批信件和照片前往开城。这时大雪纷飞,吉普车在群山峡谷和莽莽丛林之间奔驰,稍有不慎,车子就可能会跌入路旁深不见底的阴森森的山涧。旁边一辆辆被摔坏的车叫人发怵,坐在车内的新华社战地记者们索性闭起了眼睛,思考着报道工作。但是当车子被颠得很高的时候,他们便大喊起来,万岁万岁。于是我们的司机就有了万岁司机的绰号。

        天色渐渐暗下来。新华社战地记者开着车加速行走,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天上成群结队的美国飞机正在乱扔炸弹和燃烧弹,把地面炸得碎石乱飞,弹片狂削,漫天烟尘,满地烈烟。虽然已经没有了险峻的峭壁和接连不断的深沟,然而车子却被卡在了一处巨大的弹坑之中。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战地司机好不容易才将车子驶出弹坑,继续向前走去。可是刚走不久,又碰到了呼啸而至的枪林弹雨。爆炸的气浪在开阔处翻滚,怎么办,闯过去吧。冲过了累累的弹坑,过了熊熊的火海,就这样在这条险道上猛冲。

       无意间。战地记者钱嗣杰得知曾经传闻已经阵亡的美军24师师长迪安就在离平壤不远的由朝鲜人民军看管的第六号战俘营单独收容,他十分高兴,请求前往采访。

        第二天,我新华社三名战地记者和英国工人日报记者阿兰.魏宁顿专程到第六号战俘营,单独采访了在押的美军24师师长迪安,迪安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起当初不愿意暴露真实身份,是因为他一直难以理解自己武装到牙齿的部队,不知何故却被一向瞧不起的敌手击溃。堂堂的美军少将居然成了志愿军的阶下囚,便在战俘营当中几次想自杀。幸而看守人员及时制止,他非常感激中朝部队能够给予某种战略关照,暂时没有公开他被俘的真相。并且按照中方的战俘政策,使他享受到了十分优厚的待遇。

     

       新华社记者用手中的新闻镜像照相机拍摄了迪安居住的战俘营。两间房子,没有高大的围墙和铁丝网,还拍了迪安在室内看书,在林中散步打拳做操,用筷子吃饭,同卫兵下棋等大量的生活照片。我们的战地记者感觉到,脱下戎装的迪安在闭门思过,开始用一个旁观者的目光审视这场被美国总统杜鲁门称之为警察行动的粗暴干涉他国内政的侵略战争。

      1月18号战地记者驾驶着中朝代表团的两辆卡车一起组成汽车队,从平壤向开城驶去。汽车数量、行车时间、路线速度和车上标志等都是符合敌我双方停战规定的。因此美国飞机不能白天在这条公路上向中朝汽车轰炸扫射。可是汽车刚一出平壤四架敌机就在战地记者所驾的车子前后左右不断的轰炸和扫射,威胁着车队。

        战地记者沉着地驾驶汽车继续前行。到了汉浦桥的时候,敌机低空盘旋,直接对车队射击,打坏了车队的第一辆卡车。车内六个人有两位朝鲜工作人员受伤,车体数处被击。我军记者用手中的相机拍摄了第一袭击的瞬间,并对受伤的车体和受伤的伤员做了现场拍摄。

       到达开城以后。战地记者们才知道,就在他们遇险的前一天,美国飞机悍然飞临开城上空,对中立区进行了疯狂的轰炸。新华社记者把途中遇险的经过如实报告给了中朝代表团,并提供了拍摄的照片作为证据。19日中朝方首席联络官张春山上校向美方提出严重抗议,并要求他们调查处理。

       四天以后,美方作出答复,联合国军向你们表示遗憾。在当天的联络官会议上,美方联络官穆莱也承认18日确有四架美军机在汉浦这里俯冲扫射,投弹。其中一架飞机就发射了100梭子机枪子弹。他对中朝代表团的车队在遭受攻击以后,一辆卡车损害车上两人受伤表示遗憾,但穆莱又推脱说,“当时美国驾驶员没有发现车队,”想借此推卸美方违反协议攻击中朝代表团车队的事实,我方开行且挂有明显红色标志的中朝代表团车队。这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尽管新华社战地记者等对此结论很不满意,但是大家都庆幸没有出现生命危险。我战地记者注意到,彼时世界上有人怀疑迪安还活着,于是主动走出去,把所拍的那组迪安生活在战俘营照片交给了美军记者,终于迪安尚在人世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这让杜鲁门总统十分尴尬,只得通过新闻发表言论:一定要查明真相,这一调查竟拖了近两年的时间。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议生效,从8月5号开始,双方开始遣返战俘。一天,大批的美国战俘在志愿军战俘营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趁着卡车从碧桐出发,说说笑笑地直奔开城,到了离开城还有几十公里的金川附近。忽然有一辆福特小轿车由北向南驶来。轿车的前排左边座位上坐的就是美国少将迪安。

       开城安排迪安居住在一所战火中幸存下来的楼房。房前是个小花园,花园里还有清澈的小溪水,幽静的景色和恬静的气氛,使得迪安心情很平静,也很感慨。如果不是这场为时三年多的战争,这里也许到处应该是美丽的景色。

         9月4号晚上,迪安即将遣返回国的前一天,遣俘委员会的中朝代表和几位工作人员特意在开城为他安排了一次特别的告别宴会。彼时败将非常感动。不打,不相识;相识了,又要离别。一股淡淡的离愁别绪萦上了这位将军的心头,眼睛顿时有些湿润,他动情的说“我认为历史,在中国是重复的。一个一个的西方国家,都曾经想吞下中国,但都没有吞下。不仅十年,100年,以后还是这样,1000年1万年以后也还是这样。任何企图征服中国的国家,最终都被中国赶走了,丢尽了脸面,有的甚至被中国同化了。这个中国真是了不得,碰不得!

      迪安不是文人雅士。他只是一个职业将军,不能当众落泪。他只能不停的举杯豪饮,直到喝的酩酊大醉,连连呕吐。把我方发给他的一生崭新的西服,弄得一塌糊涂。清醒后,他为自己的失态而深表歉意。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谁能责怪这样的失态呢?

       反常的失态不正蕴含着一种最正常的人间情怀吗?迪安虽醉犹醒,拉住在座的朝鲜人民军代表和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的手诚挚的说,“愿美国和朝鲜,和中国永远不再开战!”

        9月5日,迪安身穿我军连夜为他赶制的一套崭新的蓝色西服由中朝方面的两名遣返军官陪同,乘坐一辆小吉普车来到军事分界线。迪安下车以后,一名美军上校带着几名军官快步迎了上来。上校向迪安将军行了军礼。也许因为心情紧张,他忘了遣返的程序,匆忙的要把迪安迎上一辆轿车,立即就想把他接走。

      “不能走!”志愿军遣返军官急忙上前用英语制止道,“交接手续还没有办完,迪安暂时不能走!”

        “对,对。”迪安从车上下来,点点头,应该办好了手续再走。双方验证了交接的文件,签过字以后迪安最后又向中朝遣返军官挥了挥手,才登车而去。迪安回到美国以后,看到家中摆放着自己阵亡而被授予的那枚最高荣誉的国会荣誉勋章,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他依然在军队服役,还由少将晋升为美国陆军中将。

       退休以后他闭门谢客。受到纽约出版商的请求,如约完成了他的《在朝鲜被俘历险记》一书的书稿。其间,他还写过一封信给金日成将军和彭德怀司令员,我以一个普通军人的身份,表达我对你们远离战场的特殊感情。信尾的署名是“死而复生”的美国公民威廉.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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