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有一近门邻居,房挨着房。邻居家里有四口人。儿子我从未见过,据说是参军去了。另有一个女儿,比我小几岁。这家男人常年在外上班,见得少,只记得个子很高,人很敦厚。偶尔回来,只要路过我家门口,看到坐在门口的母亲,总会远远的便打招呼。女人是后走到这家的,据说儿子是带过来的,女儿是嫁过来后生的。

这位女邻居人很瘦,也很黑,可能是瘦的缘故,看着个子高高的,每次看到她总想起鲁迅《故乡》里的杨二嫂“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或许是半边牙齿早早脱落的缘故,两腮有些塌陷,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她有一个鲜活生脆的名字“花玲”,和她的外表很不相符。那时叫人名字,常习惯在名字后缀一个“的”字,所以邻居们常叫她“玲的”。

玲的隔三差五会来我家串门,似乎也只是来我家串门,别的邻居家她不大去。她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不太爱与人交往。

相处十多年,她和母亲很要好,事无大小总喜欢来找母亲唠唠。

玲的大概五十岁左右时,有一年突然性情大变。

有天夜里醒来,听到房顶上有隐约的脚步声,我怀疑有贼,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说给母亲听,母亲说那是玲的在房顶上来回走。她那一段时间晚上常常睡不着,睡不着了就到房顶上溜达,整夜整夜的溜达。我那时年轻,只知道睡不够,不知道还有人睡不着。心里便很纳闷,怎么着晚上就睡不着呢?大晚上黑乎乎一个人上房顶上不害怕吗?

玲的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性情大变的。

她开始经常和男人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后来上升到动手。有一次和男人打架,打的头破血流,是母亲用手捂着她额头流血的伤口,把她送到了村里的诊所。后来听说男人不知得了一种什么病,不久便去了。

事后,邻居都说她那是更年期综合症,男人是被她活生生气病的。我那时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稍大些后得知每个女人都要经历更年期,心里便偷偷地害怕,暗自思忖,难道更年期的女人都会像玲的一样吗?再后来知道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一样。但后来每次听到有人提到“更年期”这个词,便总会想起她。

玲的好像一直没有从更年期里走出来,并且越来越严重。她不再来我家串门,和邻居们也都不来往,走到街上遇见,总是脸一扭,就过去了。

发展到后来,更是不可理喻。不止一次听母亲提起她。说她总对母亲说些难听的话,甚至隔着墙骂人。

有一次我们在院子里吃饭,听到她又开始隔着墙指桑骂槐。嫂子听不过,非要过去给她说道说道。哥拉住了嫂子,说,别跟她一样,孤儿寡母的。母亲也说,她就是半个病人,别和她一样。

我家房前是生产队的菜园子。我家的菜地和她家的菜地都在那里。那时浇地都需要占号。有一次浇地,明明是轮到我家了,她却把我家的水道堵住,改浇她家的地。母亲和她争辩了几句,她出口就骂。母亲人老实,和人从来没有对骂过,何况知道她精神又不正常,便不和她计较,拎了铁锹回家了。但是心里总是觉得憋屈,便和嫂子念叨起这事。

嫂子听了气不过,说,不能总这样惯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人。说着拎了铁锹就往地里去了。母亲在后边紧喊着,别跟她一样,别跟她计较。母亲追到门外时,嫂子早走的没影了。

嫂子走到菜地,一锹豁开被堵的水道,水哗哗的流进了我家的菜地。不远处的玲的见了,对着嫂子破口大骂。嫂子一句不骂,举起铁锹冲着玲的直奔过去,喊道,今儿非跟你说道说道不可。玲的一看这阵势不妙,拔腿就跑,嫂子在后面跟了几步停了下来。直到我家的菜地浇完,玲的再没回来。

那天嫂子浇地回来,说了在菜地的情形。我有些好奇,问嫂子,如果追上去,你真要打她吗?嫂子噗嗤一声笑了,说,我打她干嘛?我只是吓唬吓唬她。不能让她总是欺负娘。以前娘受婆婆的气,受妯娌的气,不能一把年纪再受这刁邻的气。我看玲的一点病也没有,我撵她,她跑的比兔子都快。

从那天起,再没听见玲的指桑骂槐。

再后来我们举家搬迁,离开了那座小院,也离开了那个“刁邻”。二十年过去了,不知她后来怎样了。算起来,如果健在的话,也应该七十多岁了吧!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到有人提到“更年期”时,我还是常常会想起她。我想,如果那时她服用一些针对更年期的静心药物,调理一下,也许失眠和烦躁的症状会得到些缓解。她也不至于性情大变,骂男人骂邻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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