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在网上读到了一首关于红薯的七律诗,诗中写道:原野土坡地几垄,披蓑带笠谷雨种。绿叶玉茎阳光照,藤蔓根壮雨露浓。风暴雷电烈日烘,埋头挣扎泥下红。苦难贫穷救命时,香沙充饥立大功。其实,关于诗歌和这诗歌中的农忙时节,我是个外行,但是,诗的最后两句——“苦难贫穷救命时,香沙充饥立大功”,的确,是对那个年代,对红薯的真实写照。


  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每到秋天红薯成熟的季节,母亲总会带着我和二哥一起,去山口门外的一个叫王庄的地方拾红薯,我们当地人称“山芋”。


  那时候,每到秋天,正是农民丰收的季节,农民们耕的耕、挑的挑,田野上一片秋收繁忙的景象。母亲带着我和二哥站在田埂上,望着社员们在一块块红薯地里忙碌着,红薯的藤蔓已被割掉拉到了田埂上。一垄垄被犁出的红薯,横一个、竖一个,大一个、小一个的裸露在黑土地上,那红润的色彩,那诱人的芳香,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在那个饥饿的年代,真的让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大群拾红薯的人中,已有人向红薯地里冲去。而我们的母亲却严肃地告诉我们说:“这是公家的东西,是生产队里的,我们不能有任何想法,不是自己劳动所得,绝不能占为己有,人穷但志不能穷。”至今我和二哥都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的这些话。


  红薯地里,社员们在不停地忙碌着,过了好一会儿,红薯归到了红薯地的中央。一堆堆像小山一样的红薯,等待着队里的分配。听母亲说,这一堆堆红薯需要人看守,人们称为“看青”。


  这个季节,也是我们这些住在村庄附近的城里人,开眼界和体验农村生活的时候。队里允许我们下田了,这时我们开始拿出事先带来的锄头和四齿,开始在空地里寻找,刨、擢。母亲说:“做什么事都要有窍门,刨红薯也同样如此,一般留在地下的红薯有两种原因:一是红薯太大扎进土里太深,犁耕时只耕起了红薯的上半截,而下半截就会深埋在泥土中;二是犁耕时跑偏或遇到障碍物无法犁耕。这也叫卯犁也或漏耕现象。”听着母亲的指导,我和二哥掌握了方法,真的很有效果,深挖到很多半截的红薯,卯犁的地方还能刨出一大挂红薯。母亲一直不停刨着,她怕我们累,就让我和二哥歇一歇,这时我和二哥同时去拿篮子里的红薯,用手惮去上面的泥,在我们的解放鞋旁擦两下,顾不上是否干净,就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也许是过于饥渴,也许是自己的劳动果实,吃起来总觉得那样的香、那样的甜……


  就这样不到两小时,我们跟着母亲在那块空地里刨出了两口袋红薯。当然,我们的确累的不轻,而且手也被工具磨出了许多血泡,母亲心疼地看着我们的手,我们却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看着两大口袋的红薯,心里真是觉得收获满满。


  秋天的傍晚,天黑的有些早、有些快。劳动过后,我们都感到了非常疲惫。最让人发愁的是离家太远,红薯又硬、又重。母亲和二哥一人扛着一口袋红薯,我拿着锄头跟在后面,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影和二哥瘦小的个子,扛着红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田埂上,走在暮色里,心里真的感到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如今,谈起此事,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样的画面。


  就这样连续几天下来,家里的红薯堆了大约有大几百斤。这几百斤红薯如果我们都不去挖,也许会永远地烂在地里。       


  每年刨来的红薯,母亲把大的用来机红薯粉,小的留着平时吃,偶尔也会留一些晒红薯干。那时,生活在城镇的我们都吃供应粮,因为口粮不足,母亲为了我们能填饱肚子,她常常省下食物,饿着肚子,尤其是晚上。母亲常说:“人是一盘磨,睡下就不饿。”说是这样说,可是怎么能不饿呢?


  自从我们刨来了红薯,一天三顿也不愁了,早晚红薯玉米稀饭,中午米饭蒸红薯。没事时也可以洗净生吃,在那个贫穷物质匮乏的年代,红薯的香甜和美味那真是无法言说……


  每每走在街上,闻到烤红薯的香味,总会想起那个时候,我们用高灶锅烧饭,在炉膛里烤红薯的事。每次拿出来的红薯滚烫、乌黑,香味伴着焦糊味,红薯还没吃到嘴,就弄的满手、满脸像花鼻猫一样,可笑极了!


  那些年,每年吃的粉都是我们刨来的红薯做成的。至今我还记得那一天,从早到晚,父母和哥哥姐姐在院子里吊红薯粉的场景。一家人的忙忙碌碌,一院子的水水浆浆。最后半缸的红薯粉沉下去,母亲把上面的清水撇去,把粉坨一块一块舀出来晾干储存。那时候常常看到母亲隔三差五地旋粉皮,或做马虎汤,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母亲吃苦耐劳,用她的勤劳和智慧,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一九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农民种田的积极性提高了,我们城里人的日子也渐渐的有了好转,从此,我们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刨红薯了。


  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的提高,一年四季,瓜果蔬菜样样都有。可是,九十高龄的母亲依旧喜欢吃红薯,她说:“味道和当年一样,还是那样的香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