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七十周年,志愿军老兵侯炳荗的散文集《会唱歌的金达莱》出版了,炮火与鲜花齐放,硝烟与芭蕾共舞,来自三八线的真实故事,如美丽的金达莱,生动鲜活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我与侯炳茂同志是十年前军休所组织的一次春游才认识的。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春日,京郊果园桃花飞霞、梨花堆雪,几十位参加春游的军休干部陶醉在迷人的春光里,彼此开心地交谈着。他走到我面前,自我介绍:我叫侯炳茂,今年七十四岁,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我肚子里有好多三八线上的故事,可是我不会写,只好烂在肚子里。听说你是诗人、散文作家,我拜你为师,你教我写作好不好?

  望着他那幅真诚憨厚的样子,我对他说:我比你小十岁,怎敢当你老师!这样吧,咱们以后做好朋友。

  隔了几日,老侯登门拜访,手里提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的是保存多年的抗美援朝的有关资料。他告诉我:十四岁那年,我在家乡陜西凤翔县一所中学加入了共青团,随后参军来到抗美援朝战争前线。那时我年龄小,个子矮,体重只有七十斤,志愿军的军装对于我来说没一件合适的,又肥又大,我所在的野战救护所的姐姐们帮我剪裁修整,她们开玩笑说:小侯,你真像瘦猴子。

       从一九五一年入朝作战到一九五三年胜利回国,我和救护所的战友们在砲火硝烟中度过了难忘的岁月,许多往事历历在目,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写。我对老侯说:你不适合写长篇巨著的回忆録,应该选择印象最深的人和事,写成千字左右的记实散文。

  老侯说:那就先写我护理过的一位被敌机炸伤的女文工团员,她长得很漂亮,像盛开的金达莱,又有一付金嗓子,唱歌很好听。我突发灵感,对老侯说:你写吧,题目就叫“会唱歌的金达莱”,写出初稿我帮你修改。

  几天后,老侯带着初稿来到我家,他说这是第一次写散文,感觉手中的笔很沉重,写起来很费力。我和老侯逐字逐句地推敲修改,从用词、描写乃至抒情,仔细琢磨,二千字的稿子改了三四遍。稿子发出后,先后被《解放军报》和《中国文化报》刊登。老侯的处女作一炮走红,激发了写作兴致,他又想写心中的故事,先讲给我听,问我怎么写?我被老侯讲的每一个故事都强烈的感染着,甚至在梦里沉醉在他的故事里,真的尝到了泪花打梦的滋味。有一次我做梦帮老侯修改稿子,想到的一些话还真的用上了。我觉得帮老侯改稿,在报刊上发表,让更多的读者了解三八线上的故事,对我来说是不䏻推脱、不容懈怠的责任。十年的光阴里,老侯隔三差五来到我家,给我讲他经历的抗美援朝的故事,然后一篇接一篇地写下去,写出初稿就㧱来让我修改,他说只要我满意,他就放心了。算起来,我帮他修改了三十多篇稿子,全部在报刊上发表了。如实讲,老侯的故事生动感人,我帮他修改稿子,只是在文字上润色,算是锦上添花吧。

  老侯非常感激我帮他修改文章所付出的心血,他视我为亲兄弟。我因颈椎手术行动不便,老侯悉心照顾,多次到门诊为我开药,到食堂给我买饭,陪我参加必要的社会活动。他先后同我一起到河南、河北、东北和上海参加书法笔会。记得我们一起去上海参加书法活动,晚上住在滴水湖宾馆,那时老侯正酝酿着写志愿军十九兵团文工团团长陈同和的故事,连续几个晚上,老侯断断续续地给我讲述文工团团长的故事,那位团长与文工团员刘敬霜在防空洞举办完婚礼,当了一百天新郎官,在率团慰问演出途中遭遇敌机轰炸,光荣牺牲了。战友们来到文工团陈团长新婚时的防空洞前,只见紫藤花依旧盛开着。我对老侯说,你写文工团团长的散文,题目可以叫做“防空洞前的紫藤花”。

  或许是因为被文工团陈团长的故事深深感动,我竟长夜难眠,心想怎样才能帮助老侯把这篇散文写好。翌日清晨,我对老侯说,快起来,准备好笔和纸,我帮你想好了稿子的开头,写文工团团长防空洞的婚礼,我说,你来写。这篇散文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天空冷不丁的飘起雪花,雪花飞舞着、旋转着、飘落着,给山顶戴上了雪冠,给松林披上了银装,给大地铺上了雪毯。哇!这分明是一场喜雪啊!真是老天会意,雪花知情,特意为志愿军19兵团文工团的陈同和、刘敬霜俩同志即将在朝鲜黄海南道石头里防空洞举行的婚礼,布置好了如此壮观的雪景。分散在沟沟岔岔松林里居住的文工团团员们陆陆续续踏雪赶来,雪花亲吻着他们的脸,把他们打扮成一个个雪人,远远望去像翩翩飞舞的玉蝴蝶。”

  老侯将初稿写好后,我们一起推敲修改了好几遍,经过几番考虑,我又替老侯想好了稿子的结尾:“防空洞附近,紫藤花依旧盛开着,因炮火硝烟的熏烤,花色并不俏丽,但透出生命的倔强,而那紫色藤蔓,恰似铁骨铮铮,这大山深处的紫藤花,不畏环境恶劣,不与百花争艳,在孤独寂寞中守候着春天。”

  我对老侯说,有一位大学的文学教授说过,写散文要努力做到:凤头猪肚豹尾。我们应该把这句话作为散文创作的准则。老侯说,我写散文,有两个难点,一是开头结尾,二是写景抒情,你要多指点。我多次告诉老侯,散文与回忆录不同,要讲究文学艺术,如同做衣服,选好布料后,要精心剪裁和缝纫。光有好布料,剪裁和缝纫技术不行,做不出好衣服,光有好故事,没有文学功底和技巧,写不出好散文。老侯暗自下功夫,阅读散文经典,这对于一位长期担任医生和医院院长的技术干部来说,的确是文学补课。

  人到暮年,应该活得轻松、舒适、安逸,但是老侯却把暮年当青年,把晚途当征途,他从年逾古稀踏上崎岖的文学之路,十年来,艰难行进,阅读着,思考着,写作着,这种执着追求和拚搏精神让许多熟悉他的人所折服。他一个接一个的故事讲给我听,诚恳地想得到我在写作上的指导和帮助,因此我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每当我得知他的文章在报刊上发表了,便赶快找来阅读,分享收获后的喜悦。亲爱的朋友们,如果你有幸读了老侯抗美援朝的散文,你不仅会了解到那场战争的残酷,而且会感受到志愿军是怎样英勇顽强,更重要的是,䏻发现战争中隐藏的真善美,给灵魂留下难得的芬芳。

  198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克劳德.西蒙说过:“生活不仅充满了喧嚣和愤怒,它也有蝴蝶、花朵、艺术品。”是的,抗美援朝战争前线,炮火纷飞,硝烟弥漫,而春天如期而至,美丽的金达莱、道拉基、野樱桃等各色的山花烂漫地绽放,志愿军官兵用鲜血和生命谱写着一曲曲撼人心灵的乐章。在老侯的记忆里,往事并非灰飞烟灭,而是刻骨铭心。他在回忆中发掘美,在写作中创造美,给人们提供“灵魂的食物”。

1611557082103190.jpg

  近十年,是侯炳茂老人从古稀之年步入耄耋之年的十年,也是他在文学创作方面起步到收获的十年。在十年的光阴里,老侯成了我家的常客,只要我家门铃一响,十之八九是老侯来了,或给我讲故事,或让我改稿子,我把他当成忘年交的朋友,他却把我当成了“文学老师”。我想,老师也罢,知音也罢,同事战友是真,志同道合是真,我们在文学道路上一路前行。十年耕耘,老侯有了可喜的收获。自十年前他的处女作《会唱歌的金达莱》在《解放军报》刊登后,一篇篇散文佳作陆续见诸报端。2013年,散文《又见到野樱桃》荣获解放军报首届长征文艺奖;2014年,散文《顶水罐的朝鲜鲜女孩》荣获第六届全国冰心散文奖;2018年,散文《一封未寄出的信》荣获解放军报第六届长征文艺奖;2018年,散文《防空洞前紫藤花开》在解放军报发表后荣豋当年散文排行榜;散文《巴金在三八线》和《朝鲜前线她给巴金当向导》被上海巴金文学馆收藏。炳茂老人已成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解放军报长征副刊特骋作家。

  最近,老侯紧锣密鼓地筹备出版散文集,他挚意让我为之写序,强调非我莫属。因为他的每篇散文都经过我修改,我想帮别人做点好事还是不说为好,所以不愿透露真情,为避邀功之嫌而再三推辞。老侯主意己定,非让我写序不可。我反复考虑,如果让我写序,帮老侯改稿说不说?我是个生来就不想讲假话也不会讲假话的耿直人,相信“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我觉得说出真话也无妨,充其量,我不过是在文学技巧和文字修饰上尽一点绵薄之力,真实的故事是属于老侯的。

  老侯对我说:抗美援朝的故事没讲完,他想继续讲给我听,让我帮他一个一个地写出来,希望更多的人了解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