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唐诗》之七十五 楸树——松楸远近千官冢

楸树和梓树一个科一个属，紫薇科梓树属，不开花时一般人很难区分，或者就不区分。楸树最好看的时候是五月，就是“五月槐花香”的五月，楸树开粉白带斑点的一串串花，极像泡桐的样子。正是采摘洋槐洁白芳香的花蕾时，看见了楸树开花。

忘记了采槐花，只一味欣赏楸树彩云一般的花，因为那是从久远的从前走来的花，《诗经》时代就有，那时称为“条”。

秦风·终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亡！

大意：

终南山上有什么？有高大山楸也有挺拔的楠木。君子来到这里，穿锦衣披狐裳。红润的脸宠好像涂了赭石，真是有风度呀。

终南山上有什么？有杞柳也有棠梨。君子来到这里，穿礼服着锦绣。佩玉叮当作响，祝他健康长寿！

《秦风·终南》中的楸树是和楠木一起提到的，有着美好的意象，象征着君子，象征着茁壮，可见楸树终因其高大，美丽赢得君子的心。

宋人陆佃专门解释名物，为《尔雅》作补充的《埤雅》就是这样描述楸树的：“楸，美木也，茎干乔耸凌云，高华可爱。”

楸树因其“材貌双全”自古就广泛种植，不仅仅是皇宫、庙宇的园林树种，更因为有广泛的用途，比如，建筑、家具等等也在民间作为经济树种，甚至种楸树作为遗产留给后代。可见其实用价值。

山西临汾尧庙殿前有四株闻名遐迩的柏树，其中一颗是柏抱楸，就是很久的从前，不知哪一年哪一月，一粒楸树的种子投入苍老的柏树怀抱，并且生根发芽，一住就是终身。

还有介子推故去的山西介休，其张壁古堡，除了隋唐英雄窦建德的驻扎，就是那村中的槐抱楸了，跟柏抱楸一样，在这里换成“槐抱楸”了，从侧面展示了楸树不仅高大而且生命力极强。

楸树广泛存在，种子四处飞扬，生长恣意烂漫。就算有“槐抱楸”、“柏抱楸”，但对于我，最有意味的是我真正认识楸树是在“最早的中国”尧帝的都城陶寺遗址旁，就在他的都城城墙边，有散漫的楸树站在田野边，守护着农人的庄稼，那是4300年前的古城边生长的楸树。

到了唐代，楸树一样茂盛，就以韩愈、许浑的诗为例，感受一下楸树的意趣。

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之首，不用我歌功颂德，人家文章依旧照耀千古，欣喜的是韩先生写楸树，是唐时其他大家几乎没有的，而且就是以楸树为题。

游城南十六首·楸树

青幢紫盖立童童，细雨浮烟作彩笼。
    不得画师来貌取，定知难见一生中。

楸树二首

几岁生成为大树，一朝缠绕困长藤。

谁人与脱青罗帔，看吐高花万万层。

幸自枝条能树立，可烦萝蔓作交加。

傍人不解寻根本，却道新花胜旧花。

游城南十六首诗中就有三首专写楸。

第一首写楸树的状貌，烟雨中开花的楸树那是画师也难描画的美貌，是一生中都少见的。

再看楸树时，楸树被藤蔓困扰住了，以至于难以展现芳姿，不知什么人能为楸树解脱藩篱，让那楸树又如从前一样一层一层高高绽放。

楸树毕竟是高大的乔木，即使是藤蔓缠绕。楸树仍然能挺立不倒，看到被藤蔓缠绕的楸树，旁人不知道事物的究竟，竟然认为藤蔓上的花比原来的楸花好看。

这是显然的诗言志，以楸树自比，和《楚辞》中的类比很相似。

再看许浑诗中的楸树。

金陵怀古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许浑是进士，做过不小的官，刺史。金陵一怀古，自然是六朝的繁华不再。此诗写的是唱“玉树后庭花”的南朝陈后主被隋军打得束手就擒，于是金陵就是一片破败，千官冢散布在依旧苍翠的松楸之间，庄稼高低错落掩映了曾经繁华的宫殿。石燕穿云飞过“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天空，江豚游走风吹过的江河。任是你古往今来的什么英雄豪杰都会是“松楸远近千官冢”，唯有青山不老，江河长流，松楸常青。

这样的感叹，自古皆有，和“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楸树，管你“晴亦雨”还是“夜还风”，冷眼看“千官冢”，这就是历史，楸树正是历史的见证者，从古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