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做教师已有24个年头了,脑际时常有个问题在萦绕:在自己的弟子中,哪一个最值得赏识与骄傲?

  在大学毕业之初,工作最有激情的几年里,我有幸遇到了一批较为优秀的学生,他们是来自全县的佼佼者,被整体编在一个班级,班级的名字叫奥赛班。作为班主任,我也沾了光,我是奥赛班的老师,我要跟他们——跟一批可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学子们一起打交道,这似乎是很值得引以为傲的事。

  在任奥赛班班主任的几年时光里,我每天都能感受和学生们一起进步、一起成长的紧张与乐趣,这一批优秀的学生们现在大多已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已走向工作岗位、已结婚生子、已成为成功人士等,都在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故事,他们似乎是最值得我赏识的学生,一群社会精英嘛?

  然而,我一直在怀疑,直到最近,才有了答案。

  在众多的学生中,有一个并不“优秀”的学生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叫许文化(化名),是一个普通毕业班的班长。高三毕业后许文化考上了一所并不令人羡慕的职业院校。大学毕业后,许文化为治疗患上白血病的妹妹而四处奔波,妹妹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是他的父母从S县医院抱养的一名弃婴。为了这个妹妹,许文化把怀孕的妻子送回了娘家,把依靠运输维持家境的货车卖了,辗转多地寻找妹妹的亲生父母,往返苏州,只为换来妹妹新的生命。许多年来,许文化欠下了几十万元债务,最终成功的为妹妹进行了骨髓移植。J省文明网对他的事迹进行宣介,下属D县教育工委组织开展了“中国好人”投票评选活动,将其选树为先进典型……这就是我的学生近年来的人生故事。  

  在这个被许多人误读为物欲横流、人与人之间缺乏基本信任的时代,我曾经的学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人间真爱,什么叫文明与美德。扪心自问,我有资格做许文化的老师吗?许文化如同鲁迅先生《一件小事》中的人力车夫,敢于“多事”“自讨苦吃”,扶起倒地的老女人,令人肃然起敬。而我皮袍下面藏着的“小”,则轻而易举地被“榨出”。我曾经多少次在课堂上绘声绘色地宣讲,曾经多少次表演过苍白无力的说教,有多少真实的社会担当呢,多么值得惭愧的事!

  什么事能让我们惊叹?如康德所言,唯有天上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律令。说实在的,读书教书若干年,迎来送往多少届学生,在象牙塔里沉潜浸润,应该算是见识过所谓的聪明人、精明人、高明人、英明人,但绝大多数都已忘却了,都难以在自己的心中扎根,而这一回,许文化的事迹,让我重新对教育的内涵本质,对好学生的概念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北京大学钱理群教授在一次专题研讨会上曾说:“我们的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钱老的话可能并不讨众多教育界精英之喜,但其敢于表达之精神,敢于直面当今教育弊端之精神,令人感佩。

  无论如何,当下教育能培养出许文化这样的学生,还是教育之幸;我能忝为人师若干年,培养出像许文化这样值得赏识骄傲与尊重的学生,当是我的人生之幸。作为学生,许文化是成功的,至于我,向好老师目标奋进的路途仍然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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