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的姐夫陶公肺癌晚期,在病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全家人都守在旁边。这时他女儿把老冯拉到一边悄悄告诉说:父亲去世后医院不给开死亡证明。

         陶公年近八十,两年前不幸查出肺癌。这些年他一直靠着女儿住省城,在省城医院做了手术,进行化疗和靶向治疗。不料,一个月前,姐姐忽然从省城医院给老冯打来电话说,陶公的肺组织已大面积坏死来日无多,医院不让住了,他想回老家找家医院住下,一来为减少人生最后一段旅程的痛苦,二来也遂其叶落归根之意。陶公的“老家”就是老冯所在的这个县级市,老冯很快找了这家全市最大的民营医院落实了床位。待到在这家医院住下,医生检查后确定,陶公的生命期已不超过一个月。果不其然,今天是第二十九天,眼看已油尽灯枯,家人着手准备他的后事了。他女儿说这话时,姐姐也在一边忧忧戚戚地看着老冯,眼神里透出些许担忧。

        人在病床上正常死亡,医院不出具死亡证明,岂不怪哉!陶公的主治医生四十岁上下,白净微胖,看上去倒也面善。老冯找到他,颇有礼貌地就“死亡证明”进行咨询,医生明确说,这“证明”要到社区居委会去开,没说原因。

       虽然与居委会久违,其坐落何处也不知道,但是去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天是星期五,如果病人在下午或星期六咽气,正赶上居委会双休,就不能及时开到证明,也就不能按风俗在第三天出殡,这怎么办?老冯认真地陈述原由,然后期待地看着面善的医生。他面露难色好一阵犹豫,然后掏出手机退到一旁,老冯知道那是请示去了。

      这天下午姐夫终于走完了人生旅程,老冯亦顺利地从医生那儿拿到了“死亡证明”。这是一张巴掌大的格式“证明”,仔细一看,下面有几排小字,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派出所盖章生效。

       家人都在紧张地忙陶公的后事,去派出所盖章一事老冯自然当仁不让,他立马驱车奔派出所而去。

       派出所四五间房屋大小的服务大厅,一排柜台后坐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没穿警服的女士。老冯过去递上医院“证明”并说明来意。

     “死者的身份证带了吗?”她接过证明问道。

     “没有。”

    “户口本带了吗?”

    “也没有。”

    “你是死者的什么人?”

       老冯如实告诉她。

    “不行,要死者身份证和户口本!”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容商量。

       老冯知道姐她们此刻一定很忙,但此刻还是必须给她打电话。医院距姐家开车得二十多分钟,老冯估算,就算她女儿一分钟不耽误地回家拿上户口本送到派出所,至少也得五十分钟,再迟这儿可要下班了。

      打完电话,老冯坐到大厅门口的椅子上,掏出手机,忽然想起有个长久没有联系的朋友曾经是这个派出所的警长,他试着向柜台后端坐的女士提起他的名字,可那女士摇摇头,老冯又只有无奈地用手机排遣等待的时光。

        过了约摸十多分钟,忽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冯部长,你怎么在这儿?”

        老冯抬头一看,是市报社发行部的王主任。老冯当年在市委宣传部工作时,为报纸发行常和他一起跑乡镇。老冯简要说明原委后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指指旁边的住宅小区:“我就住这儿。”

      随后,王主任走近柜台,叫了声“小李”,便向她介绍起老冯当年的身份。老冯在一边暗自想:虽已退休多年,但有朋友真好。盖章一事由此真有了转机 。

      “你记得你的身份证号吗?”那位小李抬头问道,同时还送来了一丝微笑。

       老冯把身份证号报给她。在一阵熟练清脆的键盘声后,又听她说到:“我先给你盖章吧,请死者家人下周一一定带死者身份证和户口本来一下。”

       老冯连忙说:“一定一定,你放心吧。”

        她在“死亡证明”上盖了章递给我时,还轻声嘟哝了一句:“社保结算前反正要来的。”

      老冯接过盖了章的“死亡证明”走出派出所时,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报怨,心里不由地在想:在中国神秘文化传说中,人死之后,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诸案结清,前生之事尽忘,后世之事不想,不论变牛变马,顺利进入阎王殿转世了。可现实中,似乎并不像喝碗孟婆汤那么简单哦。

      天色已近黄昏,斯人已过奈何桥,此“死亡证明”的“插曲”,给谁凭添了块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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