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8795206986718.png 人生忆,最忆是军营,铁打江山流水兵,千里拉练战旗红。

    “练好铁脚板,打击帝修反”。

      毛主席对部队野营拉练很赞成,1970年先后做过两次批示:这样训练好。如不这样训练,就会变成老爷兵! 

       部队多年不打仗,官兵中不少人滋生了当和平官,当和平兵的思想。当时东北边陲和西北边陲很不太平,擦枪走火的事件时有发生,为我们敲响了警钟,所以拉出去练一练是非常必要的。

       毛主席批示后,极大激发了全军指战员的练兵热潮。一时间,广大指战员和军事院校的师生纷纷走出营房,就连野战医院的医务人员也拉了出来,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走向原野走向辽阔的天地。

       在济空通信团当战士期间,我参加过两次拉练,虽然过去了快半个世纪了,长途跋涉、脚板磨出血泡的往事还历历在目,情景经常浮现,挥之不去。


        一 

      1973年元旦刚过没几天,正是中国北方天寒地冻季节,一列长长的队伍迎着萧萧寒风往南行进,逶迤穿行在乡间的小路上。这是济空司政后机关和直属部队的野营拉练队伍。编为四个大队,通信团是其中一个大队。下面以连为单位,成一列纵队,紧紧跟着,无线一连无线二连在前,有线连在中,发射连架设连导航连和团部在后。 队伍中有无线一连“航行台”报务员孙永利和同台的报务员李坚、无线二连“对空报台”的报务员王立,还有有线连电话排的孙筱冰她们。通信团的几个负责无线和有线通信的连队当时都在济空指挥所的一个山洞里战备值班,战士们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虽然分属不同连队,互相之间都能叫上名字。 

       孙永利是胶东兵,还没过18岁生日,入伍第三年了,长得眉清目秀,挺精神的,黝黑的脸庞写满坚毅。由于皮肤比别的孩子稍微黑一点,从小妈妈就管他叫“小黑子”,当小名叫。母亲这么叫,是爱称,不能算外号。所以,我们战友也跟着这么叫,他也答应。

       李坚也是15岁入伍。小伙很帅,高挑的个头,健美的身材,喜欢打篮球,洁白的皮肤,端正的五官,表现优秀,拉练让他当团政治处毕建英主任的通信员。我们都扛着挺沉的半自动步枪,他腰上挎了只小手枪,透着干练精神。 

       李坚是从浙江海盐县入伍的,他爸是山东沂南县人,南下干部,部队打到浙江后留了下来建设政权,在当地娶妻生子,李坚是说着一口浙江方言的北方人。

       和李坚一起从海盐县入伍的王立是山东莱芜人,父母也是南下干部。比我们大四岁,1951年湖州出生。1970年5月王立19岁,作为知青被老爹送到农村广阔天地插队落户,在生产队插秧种水稻,刚刚干了半年农活,年底济空来浙江海盐、德清、桐乡几个县招兵,他报名参军来到通信团。

       王立中等身材,显得精干老练,口才很好。虽然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但骨子里还是山东人的豪爽、厚道、真挚和纯朴性格。这次拉练他在济空首长机关当报话员,身上整天背着个3瓦的步话机,负责与各大队之间的联络,让各连队报告位置、行军情况或传达首长指示。 王立有在农村磨练的经历,能吃苦,行军每走到一个地方放下背包和步话机,帮房东喂猪扫院子,给村里的老乡和他们的孩子们理发。腊月正值学校放寒假期间,村子里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小学生,头发都很长,正好给王立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一个月下来,剃过的头不到一千也有八九百。那时没有电动推子,手动的,手虽然磨破了,理发技术却得到很大提高。1608694300807491.png

       后来,王立退役到了嘉兴市保险公司。当了总经理后,还经常给单位员工理发,在下属面前炫耀自己的理发技术,说自己的理发技术是在山东的部队学的,这么多年了,手艺没丢。言语间流露着满满的自豪,思念军营之情溢于言表。


       二 

       我们从济南南郊万灵山老连队驻地出发,目标是曲阜。野营拉练时间是一个月左右。 战士们都是全副武装,三横两竖的背包,后面还别着一双胶鞋,装了十个面饼的干粮袋,军用水壶、挎包、子弹袋,还有一支半自动步枪横在后脑勺下的背包上。走时间长了,为了防止背包带从肩上滑下,很多人就用毛巾系在胸前的宽带上。

       走了一个礼拜,过万德走肥城,这天来到宁阳县境,部队在一个叫龙堂的小村驻扎下来。

       这是我们当兵的第3个年头,1972年全国没有征兵,所以,我们71年的兵还是新兵,工作必须积极主动,眼里要有活。 小黑子孙永利主动、勤快,放下背包就帮老乡挑水扫院子,还帮炊事班捡柴火烧开水给大伙烫脚。最后,他们班被安排在房东隔壁的一座破庙里。

       拉练要求轻装简行,褥子大衣都不能带,只背一床被子。晚上睡觉,战士们大部分都是在生产队的仓库里、牲口棚里或者社员家放杂物的厢房里。简单收拾一下,地上铺上麦秸草,大家依次挨排而卧。很多战士是两个人合作,一床被子当褥子,另一床盖,上面再搭上棉衣。棉裤当枕头,不脱绒衣绒裤,一个头朝里一个头朝外,互相抱着脚,胶东人叫“打双腿”,这样能暖和一些。

       小黑子孙永利他们班住的庙堂挺宽敞,有正殿还有个偏殿,年久失修到处漏风,地上铺满了麦秸。经历了文革,庙堂里已经没有泥塑神像摆设了。生产大队的高音喇叭里传来响彻云霄的歌曲:数九寒天下大雪,天气虽冷心里热……数九的天,西北风刮着,小雪花飘着,寒风刺骨,那滋味儿真是哇凉。

       晚上,小黑子戴着棉帽睡在麦秸上,冻得蜷着腿睡不着。

      半夜起夜回来,借着月光看看人头,怎么边上少了个人?小伙精神头挺足,非要看个究竟,拿着个小手电,走到偏殿,一照,里面有两口棺材,漆得黝黑铮亮,盖了一半。走近一看,靠门口的一口棺材里躺着个人,盖着绿军被和棉衣直打呼噜!这不是江西老兵王钢全么?

      王钢全是无线一连的收发电报能手,孙永利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平时处的像亲兄弟一般。 

       见状,小黑子孙永利恍然大悟,心想,王钢全真会找地方哈。他马上回到原来睡觉的地方,抱起被子飞快地钻进另一口棺材。

       那个寒风刺骨的夜晚,谁也不会想到,在一个破庙里,在不知谁提前为自己准备的寿材里,安详地睡着两个年轻的战士。 

    “棺材里真暖和呀。”四十年多年后,已从交通部烟台救助局退休的孙永利谈起往事,自吹自擂地说:“那时候真是苦不怕累不怕,水里泥里都能下得去,能适应各种艰苦环境。吃苦耐劳,这是说谁呐?那时很有点上九天揽月的气概,年轻真好。”


       三

      长距离行军,一天要走四五十公里,很多人包括小黑子孙永利脚上都打起了泡,每走一步疼得厉害,但战士们都能坚持走到驻地,晚上把针在火上燎一下,将泡挑开,把里面的血水放出来,这样第二天可以继续走。实在走不动,经批准可以坐收容车。小黑子打死也不会坐收容车的,说丢不起人!

      有线连电话排都是女兵,其中有八九个是胶东人,是排长段国萍接来的,参加拉练的有胶东兵孙筱冰、陈卫红、王海燕、刘华丽等。 一次急行军,战士们个个累得汗流浃背,休息时很多人把棉帽摘了,这样容易受凉,孙筱冰就感冒了,鼻子囔囔的。1608694397202163.png

      卫生队的卫生员吕祥淑给了她几片药。吕祥淑是吕祥壁烈士的妹妹,吕祥壁是济空驻江苏白塔埠场站的一名战士,1967年春,为救学生,勇拦惊马英勇牺牲。1970年,妹妹吕祥淑从老家四川蓬溪县被特招入伍,到济空通信团当了卫生员。 

       吕祥淑给孙筱冰的感冒药是“复方新诺明”,没有水,吕祥淑从有线连高副连长那里要了个水壶给孙筱冰,孙筱冰不知道水壶里装的是白酒,咕咚一大口白酒把药吞了下去,没说辣也没说呛,吧嗒吧嗒嘴,说了句:“嗯,这是景芝白幹,52度的,这是谁的水壶?”闻此言,高副连长很惊讶,说:“你真是不孬,都能喝出什么酒来,看样子不是个小酒量。”

       高副连长看人真准。

       孙筱冰对白酒没感觉,却对“复方新诺明”过敏。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嚷嚷着说眼睛睁不开了,大伙一看,她的脸肿了,本来不大的眼睛成了一条缝了,惹得总机班女兵们忍俊不禁,都笑出眼泪来了,说她像半夜鸡叫里的地主婆。

       孙筱冰脸肿得眼睁不开,走不了路了,连长命令她上了收容车。两天后,脸消肿了,她又精神抖索地出现在了行军队伍中。


        四

       曲阜是孔子的家乡,到了曲阜,拉练各部队都会有组织的分批次到孔府孔庙接受阶级教育。那时候孔子是反面典型,不让说他是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和政治家,“三孔”对外对个人不开放。当地党委政府在孔庙开办了阶级教育展览,各个单位有组织的前来参观,接受忆苦思甜教育,这是“批林批孔”的前奏。

      在曲阜驻训期间,团里组织我们来到孔庙,组织者让我们围绕在大成殿旁,只见一位老贫农举着一条皮鞭,控诉孔府的大财主们当年是如何欺负佃户的。济空机关的一个照相的,他们叫他李干事,长得挺黑,脖子上挂个120相机,给老者和战士们做了交待,让老贫农正常诉说,底下的战士们围成一圈望着他,如此这般安排好了以后,“咔嚓”按了几下快门,说,“好了,别讲了”。李干事挎着相机走了,战士们正想听听孔夫子家究竟是怎么欺压百姓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照完相,老贫农不讲了,我们也就听了一点,有些失望,但脑子里已经留下了孔子家是大恶霸地主的印象。

       后来,大军区办的《前卫报》上登出一则济南空军指战员利用野营拉练的机会,到曲阜孔庙进行“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教育、干部战士思想觉悟得到很大提高的消息,一位老者高举皮鞭的照片豁然醒目,周围一圈解放军战士在认真聆听。当时我就琢磨,原来新闻照片是这么拍出来的。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了一个专业名词:摆拍。

       在大成殿前,通信员李坚还和团政治处毕主任合了个影。在孔庙留下了珍贵的记忆。那时,大部分战士没条件照相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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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冬练三寒,夏练三伏。拉练官兵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以顽强的意志挑战自我。 我们在野外艰苦条件下练摸爬滚打,练走练藏练打练吃练睡,练适应能力,打靶投弹攻山头,近似实战。

       无线连要练快速架设电台,有线连练快速架设电话线,安装电话机,快速沟通各方通信联络。 除此之外,还有急行军强行军夜行军; 

      我军步兵过去夜间行军有一种联络方式叫“传口令”。有的徒步拉练部队也会训练这个科目。这个科目容易出错,后来就取消了。五花八门什么笑话都有,比如,“往后传,告诉炊事班准备夜餐”,能传成“让炊事班准备饼干”,搞得炊事班长和司务长很为难,深更半夜的上哪买。“向后传,不许打手电”,到了最后能说成“向后传,不许大小便”。

       连队里哪的兵都有,那时普通话也不普及,南腔北调,“黄”“王”不分、“十”“四”不分、“刘”“牛”不分,很容易传错口令。 

       行军中,还要紧盯着前面人的背包,紧紧跟住不能拉下,因为前面一小步,后面就要一大步,前面一大步,后面就要小跑;夜行军时,看见地面有反光发亮的地方不要踩,那肯定是小水坑或者是积水,绕过去。这都是老兵传授的经验。

      各连队夜间紧急集合全副武装出去跑一圈是常态,有时晚上刚洗完脚挑完泡,就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哨声,还是挺紧张的。 


       六 

      电话排的女兵也蛮辛苦,看似娇弱却韧劲十足,不怕脏不怕累,和男兵一样负重行军。每天行军数十公里,体力消耗大,让她们的胃口变得极好。能吃,身体就强壮。

       孙筱冰感冒好了以后,一顿能吃6个2两的馒头,演练中还敢和男兵比赛爬线杆,好几次脚蹬子没蹬好秃噜下来,手上腿上扎上了不少木刺,很疼;屡败屡战,不服输还爬,有个人英雄主义倾向,一米六的个头还是蛮拼的。1608694355409103.png

      每到走到上山爬坡比较难走的路段,时任排长段国萍还会带领着女兵们站在山坡上,拿着大喇叭,唱诵一些积极向上鼓舞士气的快板和口号,给战士们打气鼓劲: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经她们一鼓动,真的能提高士气,鼓舞斗志,战士们走起路来也有劲了。这也是思想政治工作的一部分,屡试不爽。

       女兵们除了背包水壶干粮袋外,每人还要背着个军用电话机,线拐子太沉背着行军也不太现实,就统一放到物资车上;

       开始她们每人还要背一支半自动步枪,下连队检查拉练情况的济空刘英副司令一看,说这哪行,女兵们的负重太多,别让她们背枪了。首长一句话,给她们卸下一副重担。 

      到了驻地,她们有线连更是忙碌,首要任务是架电话线,联通济空首长驻地与各部队之间的电话线路。 有一次,孙筱冰和王海燕出去检查线路,两人个子都不高,够不着高处的线路接头,孙筱冰就踩着王海燕的肩膀,王海燕一起身,孙筱冰没踩住,一下摔到下面的石头上,幸亏不是头着地,真玄。接好线路,还要负责调试,电话通了才算完成任务。

 

       七

       即使负重前行,也要微笑从容。 岁月沧桑,时光流逝,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青年时的锻炼,中年时的修炼,老年时的沉淀。

       40多年后,回忆起这段经历,已经退休的烟台市公安局通信处二级警督、原济空通信团有线连电话排话务班长孙筱冰在一次战友聚会上,十分感慨地说:“经过长途野营拉练摸爬滚打的磨砺,打掉了我们身上的娇气,磨练出顽强意志,提高了思想觉悟,对改造世界观坚定人生观起到很大作用,奠定了我们日后埋头苦干不向困难低头的基础。”

      为了增强军政军民团结,拉练部队还积极开展拥政爱民活动,严格“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给群众添麻烦;在驻训的村庄、乡镇参加义务劳动,帮助生产队战山河兴修水利整修大寨田。推小车挖土方,与社员一起战天斗地,加深了军队和人民群众之间的鱼水情谊,那情景,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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