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军旅作家朱苏进曾在纪念郑和的一篇文章中痛心地说,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有两件让人尴尬的东西:一是女子裹缠的小脚,一是宫廷内太监们被阉割的睾丸。对于上述的两件东西,稍有爱国心的中国人是不愿对国际友人提及的,我们的“国粹”有很多,骄傲的事情数不胜数,何必将“家丑”外扬呢?太不“摩登”了。当年的藤野先生不知处于什么目的,谈到中国女人的小脚,希望能获取这方面的知识,而血气方刚的鲁迅却不买这个帐,对不起,无可奉告!痛灾,国耻!在鲁迅的内心深处,一定有千百条毒蛇在噬啮。

  避讳,是我国古代传统的社会礼俗,“始于周,成于秦,盛于唐宋”,可谓源远流长。古代人讲“避讳”,即子女避祖、父名字讳,臣民避君王名字讳。一般地说,是在写文章、谈话时避开要避讳的字,通常是用其他字来替换。普通老百姓的避讳还好办,而帝王的避讳可没有商量的余地,它带有强制特点,弄不好就会被杀头。由于皇帝的避讳如此神圣不可侵犯,结果造成了一个个让人喷饭的笑谈。兹以朝代为序,详细道来。

  秦代

  秦始皇的父亲名子楚,于是把楚地改为“荆”。荆,乃落叶灌木,枝条可以编篮筐,当年赵国的廉颇就是背着他请罪的,所以,感觉荆国似乎很落后、荒蛮。

  阴历一月古时本来又叫“政月”,古代的皇帝都要在一年的第一个月里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并决定一年的政事。但因为秦始皇名嬴政,于是,就把“政月”改为“正月”。“正月”的“正”不再读“政”,而读作“征”。

  汉魏六朝

  汉朝开国皇帝名刘邦,于是,“邦”字的使用权就此冻结,凡遇到“邦”的情况都改叫“国”。刘邦的老婆吕雉,因贵为皇后,“雉”字从此便改称为“野鸡”,饶有意味的是,江湖上“野鸡”一词可算不上个褒义词,《现代汉语词典》释为“旧社会沿街拉客的私娼”,令人绝倒。

  汉文帝名叫刘恒,于是把姮娥改名“嫦娥”,把恒山改为“常山”。

  汉武帝名刘彻,以后遇到“彻”的都改叫“通”。蒯彻变成了“蒯通”。

  汉宣帝叫刘询,于是,尊敬的荀子老先生被迫改姓,改为孙卿。可怜已经去世几百年的荀先生,若从坟墓中爬出来,一定为不肖子孙的大不敬而忿忿不平,怎么搞的!

  汉光帝名叫刘秀,曾一度把秀才的名称改为“茂才”。

  汉明帝叫刘庄,当时竟把《庄子》改为《严子》。

  晋文帝名叫司马昭,于是,“昭”字别人谁也不许用,王昭君的名字就变成了“王明君”,感觉性别似乎也发生变化了。

  晋愍帝叫司马业,那么“业”字就是皇帝的专利,公元313年,地名“建业”改名为“建康”。

  《世说新语》中记载桓玄是个孝子,很注重避家讳。他的父亲叫桓温,当听人说“温酒来”的时候,就流涕呜咽,没有一点名士的样子,其做法也与当时放诞不羁的风尚截然相反。

  东晋简文帝的母亲郑太后,小名阿春,为避“春”字讳,简文帝时人们改称“春秋”为“阳秋”。如晋朝人孙盛著有《晋阳秋》,其实那是《晋春秋》

  南朝宋史学家范晔,因为父名泰,便辞去了“太子詹事”的职务,连官也不做了。所撰《后汉书》避讳“泰”字,书中郭泰、郑泰之名皆改作“太”。

  刘勰为了避梁武帝萧衍的讳,在作品中将“大衍”改为“大易”,改得有些莫名其妙,至于读者懂不懂,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唐代

  据《唐律疏议》卷10《职制律》载,“诸上书奏事,误犯宗庙讳者,杖八十。口误及文书犯者,笞五十。即为名字误犯者,徒三年”。除此之外,还规定,“诸府号、官犯称父祖名,而冒荣居之……免所居官”。就是说,如所授官职名称与父祖名讳字同或音同,就要主动辞让,调换官职,否则,就会被罢官。如贾曾以父亲讳忠而不肯拜中书舍人,可谓忠于朝廷律令的贤臣孝子了。

  唐代皇帝姓李,鲤鱼的命运便发生了转机。据段成式的《酉阳杂俎》记载:“鲤,脊中鳞一道,每鳞有黑点,大小皆三十六鳞。国朝律,取得鲤鱼即宜放,仍不得吃,号赤鲤公,卖者杖六十,言鲤为李也。”假如鲤鱼心有灵犀,定会感谢慈善的人类。

  李世民的曾祖父叫李虎,所以唐朝人见了老虎不叫老虎,改叫大虫。把老虎称为大虫也是唐朝时期开始的,这样一叫就叫了300年。非要说“虎”字的时候怎么办呢?有人想出了一个办法,“武”代替“虎”,跟李世民一同打天下的有位将军的名号称虎牙将军,在推翻隋朝后,这位将军改叫为“武牙将军”。

  唐高祖李渊父名昞,故唐人讳“昞”为“景”,设想一下,唐人卖烧饼时是怎样叫卖的,一定很有趣。

  在中学教材里有柳宗元的《捕蛇者说》,里面有一句“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这个“人风”其实是“民风”,但为了避太宗李世民的讳,得写成“人风”。民部也改为人部,又改为户部。假如有人叫“徐野民”,那得改名了,叫“徐野人”,尽管本人可能不太愿意。假如有人叫“王世充”,对不起,写作“王□充”吧,中间空一字,任凭你充分发挥想象力,汉字几万个,你就做几万道填空题吧。

  唐高宗叫李治,因此,和“治”同音的字必须改,凡是遇到“治”的情况改写成“持”“理”等同义的字。那和“治”同音的“稚”咋办?对不起,想想办法吧,用“幼”来代替不是很好嘛。汉语中同义词多的很,办法总会有的。

  唐高宗的太子叫李忠,那么“忠”字也得避讳。朝中实行多少年的官职“中郎将”,改吧,叫“旅贲郎将”,不太好听是吧,将就着来吧。

  唐朝大诗人杜甫,一生不写海棠诗,在他流传下来的1400余首诗中,连一句涉及海棠花的也没有,为什么呢?原来杜甫的母亲闰名为海棠,为避母讳,才不吟海棠诗。他还避父名“闲”字之讳,诗中全无“闲”字。

  唐无名氏《玉泉子》载:李讷去浙东赴任,途中,淮楚郡守卢罕盛情款待,他命手下人给李讷送饭,可此人姓名与李讷父讳同。李讷大怒,第二天起早不辞而别。卢罕知道怎么回事后,追上李讷,向他道歉,并且说已经鞭打了手下那个人。可李讷仍决意离开。卢罕也很恼火了,歉我给你道了,人我也惩罚了,你还不依不饶,要走你就走吧,自己也拂袖而去。

  李贺的父亲名晋肃,于是,别有用心的争名者便诋毁说李贺不能举进士,因“晋”与“进”同音,令人不解的是当朝的主考官员竟深信不疑,致使李贺终生未能参加进士考试。他后来虽做了奉礼郎,但抑郁愁思终不得解,仅27岁便去世了。韩愈在《讳辩》一文中愤激地说:“若父名为仁,子不得为人乎?”也不知犯的哪门子邪,庄严的选举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难怪韩老夫子拍案而起了。

  宋代

  宋仁宗名赵祯,蒸包子蒸馒头的“蒸”字就得改为“炊”字。

  有个州官叫田登,要老百姓避他的名讳,“登”和“灯”同音,所以老百姓“点灯”只能说“点火”。元宵节放灯,只能说“放火”。此例堪称避讳之经典了。

  韦翼的父亲名乐,因乐是个多音字,他不仅一生不听音乐,不游高山大岳,而且连酒都不饮,更不参加任何有欢乐事的活动。

  北宋诗人徐积因,父名石,于是徐积因便一生不用石器,连走路遇到石头都不踏,如果遇到非走不可的石桥,就令人将自己背了过去!

  钱良臣有个儿子叫钱来俊,钱来俊每读经史遇到“良臣”两字,就改读“爹爹”。有一次读《孟子》,其中有一句“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就改口道:“今之所谓爹爹,古之所谓民贼也。”不知他的良臣爹爹听了以后作何感受。

  洪迈的《容斋随笔》称,后唐有个叫于邺公的,新授郎官后参拜工部侍郎卢文纪,“文纪以父名嗣业同音不见,邺忧畏太过,一夕雉经于室”。因避讳竟自杀,可谓唐五代官场中最荒唐无稽的例子了。

  宋代皇帝的姓、属相也要避讳。有个故事说,某个皇帝属蛇(小龙),偏偏遇到一个属龙(大龙)的大臣,皇帝问大臣属啥,大臣憋得难受,战战兢兢,差点尿湿了裤子,只有说属驴。此事让人啼笑皆非,但想来有些心酸,伴君如伴虎啊!

  宋徽宗因为属狗,谏官范致虚便谄媚徽宗说:“圣上生肖属狗,世间不宜杀狗。”因此天下的狗便走了运,御旨下达,传令天下禁止杀狗。狗肉味道不错,可惜,昏庸的徽宗从此也享受不到了。

  宋高宗名构,为避“构”而牵及够、媾、购、遘……避讳字达五十多个!

  元代

  元仁宗因为属鸡,降旨禁止在大都市内提到鸡。从此买鸡卖鸡,都得抱鸡而行,以示对“鸡”字的尊崇。

  明代

  明朝正德年间,太师、镇国公朱均,曾下过一道严禁杀猪的禁令。因这一年是他的本命年,又因“猪”与“朱”异字同音,权势显赫的朱均严令地方不许买卖生猪、宰杀生猪,如有明知故犯者,全家发配边远地区充军,永远不得回归。此令一出天下哗然。

  明代十三陵的选址,据说就是经过了多次的避讳考虑。因明朝皇帝姓朱,于是凡是于“猪”不利的种种因素都要排除,最终确定在目前所在的十三陵的位置,可谓用心良苦。

  清代

  满清的避讳可谓登峰造极。在顺治朝世祖福临当朝时,尚“不令天下避讳”(见陈垣先生《史讳举例》)。但在康熙帝玄烨登基后,避讳制度骤然严格起来。朝廷规定:以“元”字代替“玄”字,以“煜”字代替“烨”字。当时写字刻书,均严格地执行以“元”代“玄”的规定,如《老子》一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一语,被改为“元之又元,众妙之门”。红学界公认与《红楼梦》创作几乎同时的《儒林外史》,描写王冕放牛,遇见两个“穿元色直襟”衣服的人,“元色”就是“玄色”,亦即黑色。《千字文》开头的“天地玄黄”改成了“天地元黄”,中药铺里的“玄参”,也被改成了“元参”,一直沿用至今。此外,玄帝、玄宫、玄机、玄门、玄女、玄神、玄真、玄天、玄论等词,都相应改为“元”字。

  满清统治者属于少数民族,所以,凡是涉及到“虏”、“胡”、“戎”、“蛮”、“夷狄”等汉人称呼少数民族的蔑称,一律在避讳之列。朝廷修书或大臣奏本时,金朝时的“金贼”,必须改写成“金人”,辽朝时的“虏将”,相应改写为“辽将”,宋朝时的“胡虏之地”,也只能写成“异地”。       

  雍乾之世,避讳至严。为避雍正的名字胤祯,雍正兄弟名字中的“胤”字,一律改为“允”字;著名诗人王士祯,死后十年,还被改名为王士正,后又钦命再改为王士桢。就连明朝的亡国皇帝崇祯,也被改为不可理解的“崇正皇帝”;北宋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居然被改为莫名其妙的赵匡允;天下的地名,凡涉及讳字的,一律相应改动,如真定、真阳、真宁,都相应被改为正定、正阳、正宁。

  乾隆皇帝比起乃父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是个避讳狂。不仅他自己的名字弘历要避讳,他的父亲、祖父的名字也要避讳,他的儿子的名字还要避讳,最莫名其妙的是,就连死了上千年的历史上的皇帝名字还要避讳,弄的普天下摇唇鼓舌者苦不堪言。修《四库全书》时,因为没有避讳汉武帝刘彻的名字,乾隆亲自对四库馆臣严加痛斥,严令更改;他钟爱的嫡长子、皇位继承人荣亲王永琏夭亡,朝廷专门颁旨规定避讳“琏”字;他的第八个儿子仪慎亲王永璇,因刊刻《高宗圣训》,“误书庙讳,罢王俸三年”(见《清史稿》),遭到严谴。

  雍正、乾隆两朝,利用避讳制度,大搞文字狱,史不绝书。乾隆四十四年王锡候篡改《康熙字典》为《字贯》案,本人被斩立决,子孙七人被判监斩候,妻子媳妇被赐给功臣为家奴。同年,冯王孙著《五经简咏》“不避庙讳”案,乾隆皇帝钦命“照大逆凌迟”处死,“以正人心而神法纪”。也是这一年,一个卖药糊口的老百姓智天豹,谎称遇到神仙显圣,传授《本朝万年历》一部,要献给皇上,邀求富贵,结果拍马拍到了老虎屁股,落得个被腰斩的悲惨下场。乾隆四十五年,小商人刘莪将《圣讳实录》印刷贩卖给应试的童生,以谋升斗,养家糊口,刊印中不慎将“庙讳”及“御名”“全体写刊”,结果也被斩首了事。同年,一个年老多病的生员吴英,写了一通《上陈时务策》,迭用“弘”字未避,被“照大逆罪凌迟处死,子侄五人被判斩监候,妻妾及年幼子孙十余人被赏予功臣为奴。此外,还有乾隆二十二年彭家屏《大彭统记》案,乾隆三十二年齐周华诗文案,乾隆四十四年石卓槐《芥圃诗抄》案,乾隆四十六年吴碧峰刊刻《孝经对问》案,本人都被朝廷砍了脑袋,亲属株连者也均被严惩。这些犯人多数是潦倒书生、小商小贩、市井贫民,根本不存在什么“大不敬”的念头,更谈不上犯上作乱,而乾隆皇帝却无限夸大其严重性,滥杀无辜,在社会上造成了一种恐慌气氛,以维系皇权的至高无上。

  清代有个负责命题的官员,从“四书五经”中精心找到了“维民所止”四字,以此为题,让考生写八股文。可是却被罗织罪名,说是“维”、“止”二字让“雍”、“正”掉了头,那雍正皇帝自然不高兴了,不掉脑袋才怪呢。

  清朝同治年间,有个叫王国钧的常州武进人。殿试时,本已列为前十名进呈,只因“王国钧”三字与“亡国君”谐音,慈禧太后就把他给删掉了。

  文廷式延试时,主考官本想把他录为第一名,这时有人说道:“宋之文天祥、明之文震孟,都是在他们中了状元之后,这两个朝代才亡的。因此姓文的得状元,对国家不吉利。”由于这样的忌讳,文廷式便被放到了第二。

  提起避讳,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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