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北京的冬天比现在冷。三九天最高气温常在零下十度。四合院平房,取暖的是炉子。用炉子是较麻烦的。入冬前,先要准备好煤。可到煤铺预订一个冬天的煤。煤铺工人会用平板车送到买家,甚至帮用户把蜂窝煤在屋檐下墙角边码放好。但安炉子就得自己干了,先是搪炉子,因为头年用了一冬了,炉子内壁原有的涂料已脱落,须再加工补料抹平弄好。要检查烟筒,能用的把里边烟灰打扫干净,锈得不能用的要换新了。把烟筒和炉子接好,最好每节烟筒接缝处再用牛皮纸条糊严实。窗户要留个通风口,外边安个风斗儿,以免中烟气。生炉子没有供暖时间限制,天冷了就生上,屋子里有了热乎劲,刚安好炉子那几天,总有点儿高兴。


  用火炉,要生火,封火,倒腾炉灰和煤,是麻烦。但炉子上永远坐着一壶开水,冒着热汽,那该是最早的“加湿器”。炉盘擦得锃亮,烤着焦黄酥脆的馒头或窝头片,冒着粮食的香味,忍不住随时拿起一片儿填补填补。那时,会觉得寒冬腊月,屋里有个炉子挺好。


  尤其是上了一天班,回家路上顶着西北风,冻得手脸冰凉,一进家,热气扑来,赶紧把手放在火炉上烘暖,心里也暖了,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儿,打开来——冻蔫大海棠,(这东西现在没有了),把那冻蔫大海棠放在炉盘上烤,烤得外焦里凉,咬一口酸酸甜甜,这东西好吃极了,孩子们围了过来,一下就抢着吃光了。


  从屋外窗台拿进几个冻柿子,化开后很软,放在碗里,挑开皮,用勺子舀着里边的汁吃,好甜,这叫“喝了蜜”。


  外边一吆喝:“萝卜赛梨”,小独轮车上点着煤油灯,挑一个“心里美”,要那种表皮光滑,一头略小,一头偏大,尾巴细的,用手指弹弹,声音清脆,一般会不糠不艮。挑好了,卖家会咔咔几刀,绿皮托着一瓣瓣粉红的心,那萝卜成了一朵花。托回家去,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着脆生生,甜中带点儿萝卜特有的辣味儿的心里美,一边喝着热茶聊天儿。那情景,至今令人回味。


  这就是幸福:寒冬进入暖室,家人围坐炉旁,享用着特有的北京风味的夜宵小吃。幸福是比较,幸福是感觉,你觉得幸福就是幸福,谁如果说:“这不过是‘穷人美’,”由他说去,高下不相慕。


                                                         2018年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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