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二年级开始正式进入的一个小学,学校那时候都是叫什么革命路小学、育红小学、红星路小学……

  革命路小学校离我家有二三里吧,过三个路口,再过一段五十多米长的一条窄路,这个是我上学放学回家最近的路,当然窄路左右两边都是有路的,但是这个是捷径。走这条路最怕下雨天或者冰雪融化的季节,路面全是稀泥非常难走,需要扶着两边人家的仓房或者山墙,踩着下面不知道是谁垫上的砖头才能不把鞋弄湿。而那些砖头也不是等距摆上的,走起来步子忽大忽小勉强为之。

  这个学校成立在哪一年,没有去详细考证,就叙述一下印象中的样子吧。房子是东西排列的四趟正房,最南和最北两趟长,中间两趟短,长的那趟东边两大间教室,西面有三大间,中间两趟各有五间教室。最南的一趟教室靠公路边,虽然都是红砖平房,但是这一排房子比其它教室的房子要好些,有门斗。

  学校的南面和西面都是公路,北面和东面是居民区,学校三面都有两米高的围墙。围墙外面都是排水沟。最南面的一趟教室分两段,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是学校的大门。

  最北一趟的东半截是后盖的,全部给老师办公用的,灰色的砖与周围明显不同。这房从东到西依次是老师、校长办公室、传达室兼广播室。然后老房子依次是水房、老师宿舍、仓库、校办工厂。

  一趟房子和另一趟房子之间都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学校大操场就靠东边,在四列房子的半包围之下。老师在办公室就可以看到整个操场。操场上没有任何设施,天天人来人往,踩踏的很平,草也不长,连一个足球的门都没有。

  厕所在东南角的位置,南北走向,两边都是朝西的拱门洞,门洞前面砌一L型矮墙,女左男右。里面水泥砌的蹲坑像琴键一样排成一排,没遮没挡,厕所外墙上是一排砖砌出来的小十字星空洞。


  那时也不怎么学习文化课,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去工厂参观,还有去部队看解放军叔叔队列刺杀表演,学习防空袭、防化学武器袭击……也有那种队伍去活动,走半路体育老师拿手摇的防空警报器开始报警的,听这声音是防空袭,要赶紧找地方卧倒。

  记得解放军叔叔说了,就是地上有一摊牛屎也要毫不犹豫迅速趴下!我们可没有遵守这些要求,参加活动必须穿的白衣服蓝裤子都不想弄脏了,都选择个相对干净一点的地方“卧倒”。

  去远的地方接受教育还要带饭,比如去辽源矿工墓。每个人都把书包掏空换上铝的饭盒,一般家里都会给带半盒捞二米饭加一些炒土豆丝酱茄子咸菜什么的。精神十足一走就是两三个小时,参观完中午老师指定一个地方,开始吃饭,渴了就去路边的自来水龙头去喝,下午回去的时候都没有来的时候精神了,书包里面的空饭盒也和铝匙一起随着疲惫拖沓的步伐晃啷晃啷的……但同学都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

  最过瘾的是去铁路旁边“拔资本主义的苗”,不知道都是谁家开垦出来的小片荒地,我们一个年组同学一起出动,教导主任一声令下,

  我们立刻冲到地里面开始“祸害”这些白菜、黄豆大葱等等,平时我们可是不敢这样干的,大人都会告诉我们小孩子玩什么都可以,祸害庄稼这是最缺德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了,这是资本主义的坏东西,我们一边拔一边把小茄子大葱叶放嘴里,毕竟这些资本主义的坏“苗”还是可以吃的。看着地里一片狼藉,兴奋之余也感觉挺可惜的。

  革命路小学一进大门十五米左右的位置,有一棵仨人才能合抱那么粗的柳树,这是整个学校唯有的一棵树。这树的北面靠底部有一个烂了很大的空洞,那树的木质树芯都是朽了的,用手一抠就下来了全是虫洞。树洞空间很大可以猫一个人,实际整个树都是靠南面那一部分滋养支撑的。但是也没有影响它的生长,每年夏天都会如约撑起一片绿荫。

  传达室没有设置在大门口,而是在最里面正对着大门口的位置。门口的墙上挂着一个样子算是钟的东西,铁质的扁圆筒,下面边缘的一个部分有一块明显的凹痕,闪着铁特有的白色柔光。

  那是一个老校工每天用一个木柄手榴弹一样的家伙,日复一日敲出来的痕迹。

  我们每天上课、下课、出课间操……都是听这个钟声指挥的,无论刮风下雨那声音一点都不会耽误的。

  这个老头挺倔的,没看过他对我们这些学生有过什么笑脸或者语言,他最烦的就是谁用石头或者木棍乘他不备把钟弄出声音,那看你的表情要恨不得把你嚼了。

  我们总是好奇他每一次敲的是不是固定数,因为听那频率、那节奏、那时间都把握都相当准确。好几次听着他敲我们这边心里默数一下看看到底是多少下,但是每一次数着数着节奏就跟不上了,大概一分钟近二百下吧。

  我每一次看到他,脑袋里面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响起《地道战》里面高老忠去敲钟时候的背景音乐。一个声音随即出来:老——头,你快点跑,别让鬼子抓住——了。


  水房也归他管,他烧开水主要是针对老师校长办公室的,我们学生无论大小年级都是没地方喝水的,后来全班交班费或者交废品积攒几块钱,买一个烧水铝壶一个搪瓷缸,然后由值日生或者家离学校近的同学每天放学拎回家保管,上学时候带过来去水房接自来水放在班级前面,谁渴谁就去倒着喝。

  扫地也是值日生从自己家里面带笤帚,冬天一看下雪就直接带笤帚或者锹去上学了,否则到学校还是一样要返回家取。每个班都有分担区,自己班清理自己班的,每个班每个小组都有自己负责的一块。偷奸耍滑还都没有学会,相比之下清雪这种活男生干的多些女生干的少些,如果是扫地擦桌子就是反过来了。

  全校设四个年级组,二年级新生在最南边那趟带门斗的教室里面。三、四、五年级的分几个班按人头调整。一个班级正常就按照四十左右人,班级桌椅板凳经常有空闲,没那么多人的。

  我们都喜欢上体育课,体育课就是学习做广播体操或者男生一个足球随便踢着玩去吧,女生给个排球或者跳绳也是自由活动。我们经常把足球踢飞,掉到东面围墙的外面去了。

  这时候如果直接跑出校门去寻找可能球就丢了,毕竟那边是居民区,挨着围墙的是一条窄路。所以只要球一飞过去,这边立刻就要想办法爬上围墙,第一时间按照刚才的轨迹寻找足球。如果恰巧那边路上有人,一定求人家帮忙给踢回来,如果没人帮忙这边谁闯的祸谁跑过去自己捡回来。


  学校西北角的房子是一个校办工厂,好像就是搞电镀些螺丝、垫片之类的活儿。门口都是硫酸坛子铁架子,经常黄烟腾起,味道特别刺鼻,没人愿意过去。

  那趟房前面空地上还堆着许多粗大的原木,都是没有树皮的,长年累月风吹日晒雨淋的堆码在一起,表面光溜溜的,成为在学校我们少有的可以爬上爬下消磨精力过剩的地方。

  靠近水房的前面本来是个篮球架,也是冬天积粪存放的地方,每年寒假期间每个学生都有缴粪多少筐的任务。以一个标准土篮子为一个计数单位,每缴一筐到办公室老师那里领一张粪票。那粪票是窄窄的牛皮纸,上面盖一个圆戳,红色的圆圈里面一个“粪”字。开学以后,老师就是根据每个人手里的粪票评判谁没有完成任务的。

  当时学校经常让我们交各种东西,玻璃坏了让家里有玻璃的献给班级,砌讲台炉子铺地每个人又要交几块任务砖,冬天交劈柴,交粪,甚至植物种子种蓖麻,我记得还要交过教具,要求自己做,但是基本都是家里人代替做好什么直尺三角板,我就会做教鞭。那东西简单啊,选择一个笔直的树杆,前端去皮后面留下一段皮就是一个标准的教鞭。

  当然和我想法一样的大有人在,于是老师的讲台上就有一捆教鞭,各种颜色粗细的。这也成为老师责罚坏学生最得心应手的工具,因打屁股或者抽后背而折断的教鞭不计其数。

  整个一个寒假每天都有出去四处捡粪的,下雪以后都用爬犁或者直接挎着筐陆续去学校送粪,后来发现用爬犁拉大的花筐去送粪比较划算,因为那一大筐算十四筐!当然想完全捡满那一大筐也不容易,往往连雪带草的大半筐也可以混过去抵数,因为老师只是隔着玻璃窗往外看一眼,很少出来验粪的。

  每个学校都有这种要求,所以粪很不容易捡到。那压扁在路面积雪里面的马粪蛋儿,硬邦邦的都会被学生用铁锹一点点砍出来。

  也不知道没有完成任务会有什么处罚,基本都会完成甚至超额完成,当然超额完成特别多的人是有奖励的,给个写有“奖给积肥能手”字样的塑料皮日记本。

  春季开学的时候,那各种各样颜色的粪哩哩啦啦堆出挺长一溜趟,臭乎乎的等待某一天被运到学校的地里。那几年学校也有地,属于学农基地,春种秋收经常让我们学生去体验劳动。我们学校也在市郊农村成立了一个分校,其实就是一个农场的意思。

  盖了一排房子作为我们学生的宿舍,从春天开始,高年级每个班级全体师生轮流去这个分校学习劳动十天,每个人自己带行李一个人交两块钱十斤粮票。还把《决裂》电影插曲改了歌词成为我们的分校之歌!

  分校周围果然满是松树青又青的,新盖的房子铺着炕席,窗户钉的塑料布……那里天天吃大饼子大碴子饭、咸菜,偶尔也有炖土豆海带大豆腐的时候,都是第一次离家出来住十天,晚上靠着炕角底下挨墙卷着的自己的铺盖,再看一溜各种颜色别人的被褥卷,讲故事开玩笑觉得一天过的特别有意思,虽然每天还要干挺累的活。

  虽然同吃同住同劳动,男生女生之间依然不说话,没有特别要紧的情况也不会在一起。

  然后到秋天的季节,原来存粪的地方又开始堆放农村基地收获回来的豆子、高粱什么的,仿佛告诉每个人;这些就是粪变出来的!当然变出来什么也和我们无关了。

  最开心的还是期待学校组织去看场电影,进电影院看电影那可是小时候最奢侈的体验,新闻简报以后的战争片子曾经是最期待的。

  仗打的很过瘾、很激烈是男孩子普遍的最爱。可惜一部好电影不能像其它电影一样多看几遍,看一次都不容易。

  整个学校包场一个班级的排成长长的一队,五分一毛的学生票,顺序进入顺序入座不需要对号,电影开演之前还要唱歌,每次电影演到“好人”胜利时刻,影院里面是少不了热烈掌声的,连字幕都有许多人情不自禁的跟着读出来,看完一场电影仿佛打开了认识这个世界的一个窗口,任何新鲜的东西都够我们模仿兴奋一阵子了。


  那时候天天也基本不上课,都是反复的演练班会的节目,我们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新婚不久口才挺厉害的。

  影响很大的事件就是她成功组织了我们班的主题班会,就因为看《决裂》电影的观后感形式的班会,还被学校推荐去参加市里面的班会比赛。

  她亲自写的剧本,每一个同学都抄一份。分派给每个人的台词也有多有少,声音洪亮落落大方的台词逐渐加重。有领有合,多数同学就是集体背诵就可以了。

  其中合唱的一首歌词是:学习大寨赶大寨,大寨红旗迎风摆,一学二改三要干啊,教育革命也要学大寨,坚决学习大寨人,要把那山山水水另那么另安排。干起来,干起来,大寨红花遍地开,干起来,干起来,大寨红花遍地开……都是老师创作的,这就是班会的主题思想吧。

  历经四十多年都记忆犹新,旋律在耳。


  革命路学校没有主席台那种的高台,课间操体育老师就在办公室前面的地面上领操。那个位置比操场高一些,每年开运动会各个班级都把桌椅板凳搬出来,沿操场围成一圈,学校操场一圈白灰画出标准二百米跑道。大喇叭里面播放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热热闹闹吸引附近许多居民都聚集在大柳树的树荫下围观。

  学校南面过了公路也叫环城路就是高高的铁路路基,每天准时都有几列客货火车通过,蒸汽机机车上面冒着灰黑色的烟,下面喷着白色的蒸汽。

  一定有人记得有一年那路基上积了一层冰,平整的地方就成为一个天然大滑梯,许多人排队爬上去在滑下来,屁股下垫个破席或者纸壳一个拉着一个整串人滑下,到底时候互相挤在一起人仰马翻。

  后来发展到专门在那里等待火车过来再滑,火车为了驱赶这些讨厌的障碍物就喷汽,那汽力量很大还有水在里面,所以都是掐着时间等待那一刻,既让汽喷不到还可以被白雾笼罩。过一把惊心动魄的瘾。

  影响深刻的是;记得全学校学生上街喊口号反击右倾翻案风游行没多久,1976年七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一个地方“唐山”发生了大地震。学校也练习地震应该怎么逃跑,还请一个地震的幸存者来学校给我们作报告;随着他的描述眼前浮现他讲的地震场面,从此知道了许多关于地震预兆的知识。也第一次知道人是这么容易一下子就死去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活到老,知道地震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人的力量是很难胜天的。


  到九月天气凉爽了,掌握的地震知识没有用上,一个比地震震动更大的事情发生了,伟大领袖逝世了!

  广播说这个事情时候感觉还有点不相信,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怎么可能“逝世”……死了……!!!很害怕的感觉,看看周围一时间整个城市都好像全部都是哀乐声了。

  那几天禁止说笑打闹不许唱歌跳舞什么的,学校也空出来办公室布置成灵堂,黑色的布把窗户挡的严严实实,主席像摆在中间墙上周围都是花圈,我们学生每个人都戴着提前自己家做好的白花,一排一排的进去鞠躬,哀乐一响置身那种氛围真挺悲的。老师都哭、女同学也哭,包括我在内的男同学也都一脸的悲伤但是没有眼泪,有人哭出了声……回到班级全部都趴在桌子上,有的是真哭有的是假装哭,反正老师一进来,教室里哭声一片。

  接下来庆祝打倒“四人帮”的时候又是游行,记忆中这应该是学校组织的最后一次游行。那天早晨上学路上惊讶地看到有单位墙外面贴着:打倒王h文、打倒张c桥、打倒j青、打倒姚w元!又吓了一跳,因为没有提前听到这件事。

  当时第一反应这算不算反动标语啊?!!还有没有人管了。

  到学校才得到通知,今天不上课了,书包放教室全部都集合去大街游行!

  不上课自然喜欢,我们都兴高采烈地满大街游行了一圈,边走边高呼口号!大街上也都是各个学校的大小学生,规定路线走完了一上午也过去了。


  上学最不敢忘记的就是带书包,所谓书包多是哥哥姐姐淘汰下来的旧书包,再简单一点的也就是一个毛巾两面缝起来,上边用绳穿那么一下,倒像是一个口袋,背什么书包都没人笑。

  反正也没有几本书,随便往里一装也就行了。文具盒里面也就一块橡皮两只铅笔一把木尺小刀蜡笔之类的,圆珠笔当时叫油笔非常珍稀。但就是这样,书包好像是学生的标配,上学放学都看的紧紧的。互相打闹宁可扔鞋也不会扔书包的,如果干坏事被扣下书包,那就是最恐惧的威胁。

  在当时玩和去学校读书几乎是我们这一代人一切知识的来源,在学校成长的过程还远不止于知识的获得,我们靠各种活动,靠看书包以外的小人书了解了这个社会,靠各种各样的玩来抵制那个乏昧的时代,几乎每个孩子都在谎言的汪洋大海里吸收一点点有营养的物质,努力生长。

  怀念我逝去的少年时代,谨以此文,写给在辽源市革命路小学学习过的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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