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坑塘底下传来的一声:“太小了,谁要谁接着昂……”,一条刚刚从网上摘下来的鱼离开网鱼人的手掌,画出一道美丽的亮白弧线,飞了上来……。人们一阵惊呼,旋疾,一群孩子尖叫着飞也似的向鱼下落的方向跑去。

       跑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位老人,我的奶奶。

      

       梦突然醒了,这又不是梦,而是四十年前情景的真实再现。今年又象往年一样,一进入冬月,又梦见了远在天国的奶奶。

      自打我一记事儿起,我们就生活在奶奶的娘家。

      当年为了一个承诺,父亲从他九岁时开始就与自己的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并承担起以后成家立业顶门立户的责任,幼小的年纪就注定了负起如此艰巨的使命。

       我爷爷多次看似无意间提起而又真想效仿某村某人“借子还孙”的美好愿景终究没有实现。也许正是出于这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感情,也许也是出对“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句流传了几千年的老话又一次有力的佐证,奶奶对我疼爱有加。每年一放秋假、年假(寒假),我的叔和姑姑们受奶奶的派谴,早早地骑着飞鸽自行车来驮我,这段时间里我属于奶奶家。

      自行车在冬日积雪未化的田野上一路奔驰颠簸,下车子时脚都麻了,不会走路了。临进村叔叔交待,进门先喊奶奶,应着稚嫩的喊声奶奶撩帘迎出来。

      记不得那是那年的秋天了,我那会儿可能七八岁吧。奶奶家村大队(村委会)坑塘里养了多年的鱼今年清坑换水并准备后续另撒鱼苗儿,村里安排用抽水机把村西头坑塘的水全部抽干净。随着水位越来越浅,水面沸腾了,大大小小的鱼们一跳多高!岸上的人们也沸腾了,老老小小几百口子围满了坑塘。

       眼见一条用柳条穿鳃挂在自行车把上的鱼王,足足得有两尺多长,非常不甘地用力地甩着尾巴。那时我以为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鱼。

       大队里依次换过几号鱼网,捞完最后一网鱼后,终于宣布坑塘对全体村民开放,村民可以自由捕捞!!!虽然明知没什么鱼了,但人们依然兴奋得不得了。几位有网的村民下到坑塘水边上,撒下鱼网,每拉起一网都引都坑塘上边围观的人们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着,生怕错过每一条鱼出水,并不时响起阵阵笑闹着的惊呼声……

       耳听着坑塘里网鱼人大声说了一句:“太小了,谁要谁接着昂……”,一条刚刚从网上摘下来的一拃来长的鲤鱼在空中翻滚着画出一道美丽的亮白色的弧线,飞了上来……。人们一阵惊呼,旋疾,一群孩子尖叫着飞也似的向鱼下落的方向跑去。

        跑在最前面的却是我奶奶,一个跟头扑倒在了地上,把鱼捂在了手里。追鱼的孩子们嘴里咕哝着,失落地望着爬起来满身是土的我奶奶手里高高举着的那条鱼……

        我也追了,我才八岁,我在他们的后面……

       唯一的一条鱼煎熟了,我姑把盘子端给我,说:“给你!吃吧!你奶奶为了让你吃上鱼还摔了一跤……别忘了,小白眼狼!……”

       

       在距我的婚礼举行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奶奶走了。没能参加长孙孙媳的婚礼,这也许是她老人家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也使得我们全家人多年来一直无法释怀。

       每年快到冬日的这个日子时,我总是在梦中见到她,好象她一直都在,从未走远……

       父亲说:“那是她惦记你来着!我再烧纸时念叨念叨,别让她想你了……”,我赶紧说,不!不!不用!这样至少我还能在梦中见到她……

       大约是在奶奶离去后十年左右,厨艺尚可的媳妇儿在春节前准备陪我回老家过年时,在衡水的小家里提前做了一条大大的红烧鲤鱼让我带回去,以了却我多年未了的心愿。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一个人去的八里之外的老祖坟上,把做好了的鱼摆在了奶奶坟前用青砖垒成的供桌上。点燃了一刀黄裱纸,就着烟火燎绕升腾之间,我想,那鱼也会飞向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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