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年前,我来到孔雀山。满目荒芜中,孕育着勃勃生机。

  无数颗充满青春热血的心,在这里聚集跳动。无数双勤劳智慧的手,从稚嫩磨砺出厚茧重重。我们演绎着人生的精彩,孔雀山展露着重生的姿容。

  地下炮声隆,地上机声鸣,宣告着孔雀山的涅槃重生。凿岩机唤醒千万年的沉睡,浮选机淌出瀑布金铜。

  我们曾经自豪地说,在这里我们奉献青春,为国家社会主义建设做出过贡献。

  四十八年后,我又回到这里,经过改革大潮洗礼的孔雀山,为什么又是满目荒芜,伤痕累累,似乎经历了战后的屠城,死气沉沉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凄凉!令人窒息的凄凉!

  我迷茫地站在山顶上四处观望,万籁俱寂,隐约传来阵阵如诉似泣的悲戚之音,那是发自矿井百米之下的声音在旷野回荡。孔雀山在哭嘛?我茫然不知!这有驳于改革赞歌的不和谐音符,是想告诉人们一些不为人知?还是想哭诉其命运的惨痛?这些我不得而知,但我真实地感觉到这哭声的哀鸣。

  一百八十万块钱是多少?我没有概念,真没见过那么多钱。但北京的房价告诉我,这些钱可以在一般地段,买上居室中的一个厨房,再加一个卫生间吧,在铜矿所在旗镇可以买三个两居室,仅此而已。

  可就是这一百八十万,成了孔雀山全部的身价。孔雀山为改革而献身,从地上到地下,献出了连个土坷垃都没剩的全部。国营企业由此变成了个人资财,为一部分人富起来而倾尽其所有。

  一百八十万的交易,亏与赢,赔与赚。我不知道,更算不清这笔账,一堆数字摆在那里,加减乘除不知道该怎么用。明白人告诉我,这是政治经济学,不传之密崭新的理论,一般人累死也不会懂的。

  其实,贵与贱,赔与赚。还与我有关系吗?没了!一点都没有了!连点渣儿都没剩的没有了!当年,有人告诉我们,你们是国家的主人,企业的主人。我相信了,工作上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在铜矿我工作了八年,得了八张先进生产者的奖状,还被评为过吉林省冶金系统先进劳动模范,这是我一生引以自豪的光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家主人这个词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打工,打工仔。我不知道我是谁了?但我知道,历史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尽管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站在选矿厂门前向对面山上望去,原来深深的山沟已被尾矿填满,尾矿坝近在眼前,近的几乎封了选矿厂的门,随风卷起的尾矿沙尘,带着刺鼻的气味四处飞扬。已无需多看喽!我能从尾矿里能读懂许多秘密。读懂又怎样?没必要多言了。但出于良知,还是警示两句,缺失管理的尾矿,一片人造富含毒素的沙漠。周边生态环境超级污染源,尾矿沙刮到哪里,哪里就将寸草不生。处理一吨矿石四十吨水,这么多年了,下游的人畜饮水源恐怕早已污染的一塌糊涂了。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高悬的尾矿坝,就是一座人们头顶上,随时可以爆炸的炸药库,万一溃坝就是牧场,良田,村庄被毁!就是多少人要流离失所!这绝非是危言耸听。

  寂静中倾听着悲泣,荒芜中透视着端倪,麻木的心也在滴血。掠夺性开采,带来巨额利润,装满矿主的口袋,成为炫耀的资本,也成了官员们诋毁国营企业的理论根据。可眼见未必是真,它掩盖不了国有资产流失的真相。

  面对眼前的一切,我并不惋惜孔雀山的买卖交易,更不计较交易的贵贱。有人说有黑幕,有猫腻。潜规则告诉我们,有是正常的,没有才是不正常。可与我有关系嘛?没有!已近痴呆的大脑,残存的正常脑细胞是金贵的,没有必要为此伤神费力。

  本是故地重游,会友怡情。却差一点迷失了自己,平添了一些疑惑与惆怅,原本明明白白的事,如今绕到里面钻进了牛角尖,闹不明白了,让我耿耿于怀而百思不得其解。

  人生中一段产业工人的经历,是一生中的荣耀,难以忘怀。当年,我和我的铜矿兄弟们历尽艰辛,在一片废墟上让铜矿得到了新生。我们一直自豪地说:“我们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贡献。”可这话儿喊来喊去,越喊越没有了底气。尤其这次故地重游,感觉再这样的说法已不合时宜,似乎是在冒傻气。我们尽倾青春热血,成就一番心中的梦想,到头来确为他人做了嫁衣。嗨!这是什么事呀!往下不敢想了,想了也不敢说了,说了也没用,大家心中都会明白的。

  各位朋友们,话到此止住,恕我话到嘴边留一半。我们心照不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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