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阴雨已经放晴,我们告别额尔古纳,走近大兴安岭北段西坡,走近那片蛰伏于鄂伦春、额尔古纳、牙克石、漠河和塔河之间的神秘土地。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是根河之旅。

  似乎是晃若梦幻。五十多年前从戎、修路、戍边的日子恍若昨天。展开回忆之翅,已挣脱时空之缰的约束,遨游于那片遥远的草原山野。我要探访那鄂伦春、鄂温克族部落,亲吻根河源湿地的水草,品尝地道的好里堡山珍;看一看那罕达犴,那根河特有的四不像驼鹿;在草天一色的呼伦贝尔草原撒撒野,摘几朵金莲花,或格桑花、苜蓿花之类,再贴近根河大地,做一个深呼吸,纳入一些带着草腥味的气息;然后,带着一副怡然和些微不舍,乘兴而归。

  专家们说,“根河”一词,是由汉语和通古斯语交融生成的,“根”是通古斯语,直直的,没有分叉的之意;“河”则表河流,自然是汉语。这里有很多河,除根河外,还有激流河、金河、乌鲁吉气河、额尔古纳河等等。据说,根河源自蒙古语“葛根高勒”的谐音,意为“清澈透明的河”。我相信,这里的“清澈透明”,不仅仅指河水,还包括一条河与一个民族的品质。因为这里可是蒙古民族的发祥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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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浩瀚,天地相接,森林广袤,牛羊为星,苍鹰不过是穹宇中一颗飘忽的尘粒。翻开旅游地图,蜿蜒的根河美丽而妖娆,梦幻般流淌在我的视野里。也许是大兴安岭的溶雪与清流,注入了生生不息的灵气,也许是陈巴尔虎的茂草繁花,呵护住一路的行程,也许是高远的蓝天白云,折射着阳光的倩影,也许是额尔古纳河更浩大而悠远的召唤,激励着我寻根的意念;也许,还有许多也许。总之,我分明感到,一条有根之河与庸常之河,竟有如此大的区别。

  盛夏的根河林区美得就像油画一般,我们仿佛在画中穿行,也许是因为山坳里暖和,西南坡居然还有一段五彩混交林,色彩斑斓、林涛瑟瑟,又侵占了我的单反里存储卡不少空间。

  美丽的根河峰峦叠嶂、林木苍莽、景色雄奇、风光秀丽、盛夏时节更是满目碧绿苍翠。大兴安岭北部的原始风貌和那森林的海洋让你心旷神怡,是得天独厚的原生态旅游胜地。走进根河第一感觉就是“静”,穿行在古风独特的小街上,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街上行人很少,“中央大街”也是由沙石铺就,整洁干净。根河建筑新颖而时尚多以六层小楼为主,而郊区则多以独特的“木刻楞”为主。白桦木栅栏围成的院落,房前屋后码放整齐的劈柴拌子。

  我试图寻找五十年前的记忆,我们铁三师13团的营地,我们一营3连的流动军营——草绿色的牛毛毡军用帐篷驻扎地。可是半个多世纪了,当年没有留下一栋楼一间屋的标志物,老铁道兵部队像个游牧民族,跟着铁路越走越远,一切都已物异人非。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我们部队在那条街那一块,怎么去问当地的原住民,哪怕是那些古稀老人,也难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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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我们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地方,是一次寻根问源、重温历史之旅;是一次拜谒牺牲战友、告慰英灵之旅;也是承继传统、弘扬文化之旅。

  1964年,在社会主义建设如火如荼之时,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开发建设大兴安岭,打开“绿色宝库”,铁道兵三、六、九师遵照中央军委的命令,开赴“高寒禁区”。而我们部队是在1963年春天作为先遣团最早开赴大兴安岭。我们先在牙克石市的免渡河属下一个叫“乌奴耳”的4等小站进行三个月的新兵训练。那里1月平均气温只有-31.3。这里的冬天是很恐怖的,早上的温度常在-36度以下,空气都开始凝结成雾。那时的中学地理课本称牙克石是中国的寒极,冬天有记载的最低温度是零下55度。我们新兵训练时最低温度有40度,大家爬冰卧雪,苦练卧跪立三种射姿并实弹射击。正定入伍的秦福泉在糊靶纸时不幸被真弹击中,当场重伤,在送往师部医院时因失血过多不幸身亡,这是石家庄新兵意外伤亡第一人。

  新兵训练结束我们来到根河的开拉气老部队投入施工,当时13团主要承担根河到满归的施工任务。广大官兵风餐露宿,沐雨栉风,爬冰卧雪,战天斗地,十年修建了全长677公里的森林铁路,全国各地急需的宝贵木材资源,通过森林铁路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大江南北,有力地支援了国家经济建设。

  六师和九师于七十年代撤出大兴安岭后,我们三师继续修建塔韩、伊敏等支线,直到1988年才将机关迁至长春市,是铁道兵驻大兴安岭时间最长的一个师。20多年艰苦卓绝的奋战,不仅圆满完成了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交给的任务,而且把铁道兵精神深深扎根到大兴安岭这片土地。

  那年在“八一”建军节后,我们四位老兵曾携家属专程赴加格达奇,在铁道兵纪念碑前,在激情澎湃的《铁道兵志在四方》歌声中,举行了简短而隆重的敬献花篮仪式;在烈士陵园,一束束菊花、一杯杯家乡的老白干酒,敬献给意外死亡的康维清、枪击中弹的秦福全、开凿隧道牺牲的王物件、勇救落水战友壮烈牺牲的傅景寿等石家庄籍长眠在这里的战友。

  这段历史,是铁道兵献出热血的历史,有483名烈士长眠在大兴安岭;这段历史,是为共和国建设做出重要贡献的历史。诚如叶帅所说,“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铁道兵前无险阻;风餐露宿,沐雨栉风,铁道兵前无困难。”这是一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没有任务困难可以压跨我们铁道兵人。我们不会忘记我们的战友曾经在这里的付出,我们的后代,也一定不要忘记这段历史,忘记历史就是一种背叛。

  我们这次重走军旅之路就要让让更多人了解铁道兵,了解铁三师,寻找精神源泉,发扬铁道兵传统,传承铁道兵精神,让这种独特的铁军文化,不断引领和激励我们永远向前。

  我在根河高处举目眺望,远处坡地、峡谷之中有红色屋顶的各式木屋别墅隐在一片绿意中。蓝天、白云、绿岛,色彩纷呈;丛林、峡谷、曲水,纵横交错。山被水环绕,水与树相融,树被屋点缀。想着自己曾经千山万水的旅途,千山万水过后,在此与这大兴安岭夏日的盛宴不期而遇,曾有那么一刻,错觉时光不再流淌,岁月尚在青涩,自己也被这旖旎的风光融成了一朵欢快的浪花,像根河水叮咚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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