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纷纷扰扰的影视剧作中,所涉先秦战国、两汉隋唐、五代宋元、明清民国,似乎都已演绎殆尽,好事的文艺范儿们总能借助不同的媒介将尘封的历史栩栩如生地还原,通过视觉、听觉等感官,无限地拉近人们与那些帝王贵胄、将相豪杰、才子佳人的距离,让他们聆听到城头变幻的戈马之声,沉浸到沧桑巨变的尘世乡里,令他们或意气风发,或唏嘘感慨,甚或一洒同情相思之泪……而所有这些,似乎都离不开文学的参与。

但世事似又总不公平,有一段历史,却乏人问津,却长久地湮没在人们的视野和记忆中,这就是两晋南北朝这一段的历史,这是需要思考的,没有了文学的积极参与,没有了大众媒体的广泛关注,它的命运就是寂寞。

其实寂寞也没有什么不好,或许许多玄机都潜藏在无人知晓的寂寞中,潜藏在无人知晓的梦里。今天,不妨重新钻进“故纸堆”,寻检一翻,回顾一下两晋南北朝的这段历史,品味一下那里的“寂寞”,从一首怀古诗入手吧。

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是被誉为“诗豪”的唐代诗人刘禹锡的怀古诗。“诗豪”当然是对诗人一贯风格的赞誉,刘禹锡写了多少“豪诗”,姑且不论。刘禹锡与唐代古文运动领袖之一的柳宗元命运较为接近,关系也非常融洽。尽管刘禹锡的名气没有柳宗元大,但豪迈的气度力压唐代诸位名家,此众人皆知,《陋室铭》就是他一贬再贬后的“发愤”“不平”之作,豪气干云,千古流芳,令人景仰。《乌衣巷》一诗,概而言之,抒发了一种怀古的幽思,表达了一种苍凉的世事之感。朱雀桥、乌衣巷都在南京,王、谢都是曾经活跃在那一带的历史名人,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寂寞”了,让人伤感。刘禹锡写这些干什么?言为心声,人总是矛盾的综合体,刘在政治上并不顺利,他很积极又很消极,于是,他积极地鼓励自己不要气馁,要看透世事,不为眼前的困难击倒。或许还可理解为他认为富贵都如云烟,不如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刘禹锡没有到过南京,却有五首赋咏南京的诗,可见他在内心的深处是向往南京的,向往那里的富庶繁华,向往如王、谢当年那样的风流与功业,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藏着一个梦,与富贵繁华的乌衣巷有关的一个梦,姑且称之为“乌衣巷之梦”。

而王导、谢安的风流蕴藉毕竟如青烟一样,迷离而朦胧。东晋时期的秦淮河一带,人烟稠密,乌衣巷坐落于秦淮河南岸,走过文德桥便可进入,这里又曾是吴国首都建业的军队营房,因当时士兵都穿着黑色制服,故以“乌衣”为巷名,至今还遗有“乌衣井”一口。宰相王导、谢安等家族成员多居于此,因而乌衣巷闻名京师,成为领导干部集居地,相当于政治中心兼美景胜地,自然令人向往,自然潜藏着文人学士的“梦”。如今,乌衣巷的衰落与它曾经的繁华又会让人作何感受呢?人们不禁会追问它曾经的主人——王导、谢安。

王导,东晋的顾命大臣,“王与马,共天下”说的就是他。他能够挽狂澜于既倒,联合北方南下的世族,笼络南方原有的世族,将两股势力楞是扭结到了一起,使半壁江山免于沦陷。他“为政务在清净”,绝对有宰相的风度。在过江诸人,每至美日,油然产生黍离之悲、作楚囚对泣之际,是他的当头棒喝,唤醒了众人的麻木与悲哀——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然而,时间会磨平一切创伤,忘却的救主会迅速来临,过江诸人的屈辱,到了他们的子孙那里,早已化解干净。此中乐,何以想念先祖的桑梓之地!楼外青山兼红墙,儿孙中心何曾伤。歌舞暖风人欲醉,早将建康作洛阳。众人皆醉,世事如泥,除了糊涂,还能做什么?于是,在“三把火”烧尽之后,王丞相晚年,也不复省事了,只求按章办事,不出差错足矣,何必过于较真呢。在王导的内心深处,也有着无限的隐衷:“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是真的糊涂、不理事吗?不是不为,而是不能为!曾经沧海,自己该表现的已经表现了,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他累了,需要好好地修整一番了。

但是,当退守也不能自保,当忍让只会招致一味的侵逼,弱者终将会变成勇士。淝水之战来了,谢安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坐以待毙何如主动出击,于是东晋胜利了,于是谢安的令名成就了,乌衣巷中又多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名人,中国历史的风景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段,中国文学也多出了由隐而仕的激荡雄浑,再有由仕而隐的山水清音。

滚滚长江东逝水,繁华过后总是梦,乌衣巷仍在,你能说清楚潜藏于其中的“梦”吗?那里有王谢的旧梦,有刘禹锡思旧的新梦,还有今人些许感悟的新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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