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上,我和学生们共同探讨高晓生的《摆渡》。这篇短文很有意思,讲的是四个人即有钱人、当官的、大力士和作家,他们分别让船夫分享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金钱、权利、力气和真情,船夫就把他们摆渡到了河的对岸。在短文后的问题中有一个是这样的:你认为金钱、权利、力气和真情哪一样最重要?为什么?

       当我把这一个问题抛给学生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孩子们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都抑制不住地兴奋和激动起来,大家跃跃欲试,一副非我莫属的样子。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你们一定要说出你们真实的想法!”我把“真实”二字加重了语气。

我的话音还没有落,学生们的手臂都高高地举起来,举成一片小树林,甚至有的孩子还迫不及待地喊出了“我”!

       我点了其中的一名男同学。他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我认为金钱最重要!”

       他的大言不惭和赤裸裸的表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孩子们那一张张毫不掩饰的谈钱就格外兴奋的面孔,那一双双纯真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对金钱的如此虔诚的崇拜,更是让我感到无奈和震惊!

     “为什么?”

     “钱可以买宽敞的楼房,买别墅!”

     “钱可以买小汽车!”

     “钱可以买玩具!”

     “有了钱可以出国旅游,哪儿都能去!”

       甚至有一个孩子还大声喊出了:“钱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全班人声鼎沸,一片哗然。虽然我当时就想到了这些理由,但是那些都是大人们平常的谈论,而我今天亲耳听到的却都是出自这些纯真的孩子们之口,他们是那样毫不掩饰自己内心对金钱的渴望!

       我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问:“还有没有其他的看法?”

       学生们又纷纷举起了手。我叫了班内的一个优秀生。

       他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围的同学,小声而坚定地说:“我认为权利最重要!”

     “对!”

     “支持!”

       他的回答立刻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又是一个失望,我的心继续向失望的深渊下滑,但是仍努力用平静的口吻问:“为什么?”

       看到他的想法得到这么多同学的支持,他稍稍低垂的头高昂起来,大声说:“谁不愿意当官呀?当了官可以坐宝马、坐奔驰,天天到饭店吃大餐,你自己办点事多方便呀,还总有人求你……”

       学生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我这时才想起,他的父亲是某单位的局长。

       毕竟还只是五年级的小孩子们,他们的回答是这样的真诚,他们确实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诚的想法,然而你们知道吗,你们的这些想法是怎样在深深地刺痛着老师的内心吗?我真的难以相信金钱、权利是这样全方位地充斥在每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全班五十七个同学就有二十七个人选择金钱,二十六个人选择权利,当我第三次发问“除了以上的两种观点,还有没有其他的看法”时,班内只有四个同学还在举手。我叫起来其中的一位女生。

      “我认为力气最重要,有了力气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说着,她还使劲晃了一下握紧的拳头。

     “哇塞!”大家都善意地笑了。

       还是没有我想要的答案!我努力抑制着波涛翻滚的内心,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还有其他的观点吗?”

       大家随着我的目光环视四周,居然还有一只手臂在怯生生地举着。他是去年才从乡下转来的孩子,成绩很优秀,常常有自己独到的看法,但是我已经不报任何幻想了,我觉得我悲愤的心情快达到了极点,但是既然问了,就给孩子一个机会吧!

     “我觉得真情最重要!”他淡淡地说。

       什么?我内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让他再重复一遍,没想到学生们竟然异口同声地喊起来:“虚——伪——”

     “什么?虚伪!?”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和愤怒了,我静静地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你们想不想知道老师的选择是什么?”

       看到格外严肃的我,他们不再喧嚷,睁大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我郑重地说:“老师也认为在这四个当中,真情最难得,真情最重要!”

       虽然孩子们没有再高声大喊虚伪,但是那目光中流露的却都是怀疑和否定。望着他们,我郑重其事地说:“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反对一个人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去获取财富,有时候金钱和权利确实是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但是有钱就能买来一切吗?有权就能拥有一切吗?钱买不来幸福,权利换不来健康!当你的人生只剩下金钱和权利的时候,你不觉得其实你正在一无所有吗?”

       我稍稍喘一口气,继续慷慨陈词:“如果说金钱和权利是最重要的,那么方志敏和李大钊在被捕的时候就应该叛变投降,因为敌人都许以他们高官厚禄,可是他们宁愿失去生命也不愿意背叛革命,这是为什么?如果权利最重要,文天祥为什么在被元军俘获之后,宁可以身殉国也不当元军的大官?如果金钱最重要,比尔·盖茨为什么要裸捐?无偿地捐出自己的480亿的资产?……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老师也不反对通过正当的途径获取财富和权利,但是我们不能让金钱腐蚀了我们的生活,它应该更好地提升我们的生活质量;当官也并不像你们看到的只是吃喝享乐,更重要的是服务大众,做人民的公仆,为国家做贡献。然而真情却不是你用金钱就能买来用权利就能得到的。”

       孩子们怔怔地看着我,不再言语,教室内变得异常安静,他们虽然不再喧嚷,但是也并非完全相信。也许他们在思考,老师的话到底有几分正确?望着他们那纯净的眸子,我无言以对。孩子们有什么错?我这样愤愤地指责他们?他们还仅仅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呀?他们本身都是一张洁白的纸,是谁在上面涂抹上了肮脏的印痕?他们本是一汪洁净的清泉,是谁在里面投下了污浊的淤泥?我们天天在课堂上摆渡,从世俗的此岸把他们摆渡到圣洁的彼岸,但是又是谁把他们从圣洁的彼岸摆渡到世俗的此岸,他们才仅仅是十一、二岁,按中国的平均寿命七十五岁来算,这么小就如此看重金钱与权利,等到三四十岁这种钱权观念还不深深地浸透骨髓吗?一个只知钱权的一代人怎么托起祖国的明天?

       忧愤之余,我只衷心地希望,但愿我是杞人忧天,但愿我的想法和顾虑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