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木匠

　　在莱阳市的东南方向，羊郡镇的北面有一个小山村：东辛庄。在村东边有三间很普通的农居，那里住着两个70多岁的老人，男主人叫孙桂科。那里就是他的家，就是孙家人居住了40多年的老屋，孙家人就在这里生存、繁衍、居住着。

　　孙桂科除了一个农民的身份外，还有一个在当地比较出名的名号：老木匠。在那周围方圆几十里的老人，提起东辛庄的孙桂科，可能有人说不了解，可是如果说问一下东辛庄的老木匠，可能说不知道的人就很少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农民，一个有手艺的木匠，但是他的名气还是很大的。

　　在没有铝合金、塑钢，没有钢筋、水泥做建筑材料的年代，哪家盖房时，制作安装门窗、房梁都需要有一个好木匠。而我的亲家孙桂科，就是他们感到最放心的好木匠。心眼好、手艺好、话语少、工钱低、报酬少。给钱多少他从来不计较，只要有人求上门来，他都答应人家，只想着一件事：把活干好。

　　随着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农民的收入提高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各种新型建材进入了农村建筑市场，农民盖房用上了钢筋水泥结构的框架，铝合金门窗、结实美观的铁皮大街门。老木匠的木匠手艺渐渐地没有了用场，悄悄地退出了农村建筑市场。他从一个农民兼做木匠，又回到了黄土地继续着他的农民生涯：种地。

　　他虽然做了半辈子的木匠，但到他家看看，家里并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门窗也是很普通的门窗。用他的话说：上年纪啦，能用就行。儿女们几次提出给他换一套大一点的住房，换点时新的家具，都被他婉拒啦。

　　老木匠一生养育了三女、一男，四个孩子。儿子排行老四，也就是我的女婿。他们夫妻靠着辛勤的劳动，靠着传统的教育方式，把儿女们养育成人，成家立业。孩子们都像小鸟一样飞走啦，但是每逢节假日、过生日的时候，他们又都飞回来啦。年复一年就是这样重复着、快乐着、满足着。他们老夫妻一直在家守着那三间“龙居”（他们都是属龙的）。

　　2002年，老木匠的儿子成了我家的女婿，老木匠夫妻既高兴、又犯愁。一个农民家庭与双职工的干部家庭结成儿女亲家，现实的差距、无形的压力同时出现。把有限的积蓄拿出来，把媳妇娶回家。一代老人完成了最大的心事，完成了他们认为的艰巨任务：儿子终于结婚啦，有了他自己的家啦。

　　按照农村的老传统，老木匠希望的就是有个孙子，然而，他的愿望替代不了年轻人繁衍后代的科学选择。2006年2月25日，小家伙出生了，是个女孩。在这之前他的女儿们送给他三个天真、活泼、可爱的外孙子。在这之前我们的顾虑是：老木匠想要孙子，如果生个女孩他会高兴吗。在小家伙出生以后，老木匠慢慢地把传统观念自己消化了。他们的愿望可能更高了：儿女孝顺、家庭和睦、事业有成、学习进步就是他们的成就感和收获的喜悦。

　　在这十年的亲家交往中，他每年都要从乡下到城里来住几天。尽管我们不在意两家的经济收入、文化差距，但老木匠始终按照农村的传统习惯来对待和处理亲家之间的关系；尽管我们不在意生活习惯上的差距，但他还是很注意，在一些生活细节上的多加小心；尽管他想念儿孙，但他也很明白他的儿孙在城里生活的很好，条件比农村好得多；尽管他想多住几天，但他心里很明白，还是他的老家是他的最好安享晚年的舒适地方。

　　转眼间十年过去啦，亲家老夫妻也进入古稀之年。在这期间儿女们多次劝说他们，老啦，不要种地啦。但他们却始终不肯放弃他们辛勤耕种了几十年，并赖以生存的黄土地。粮　、草、　油　、蛋、菜等生活必需品自己都可以解决，为什么要儿女们去负担呢，这就是农民，这就是老木匠。

　　老木匠有个性、倔强、有主意、有打算，但是没有了的却是年龄优势。现实摆在面前，老木匠真的老了。

　　2012年春节以后，老木匠身体状况逐渐出现情况，消瘦明显。3月15号我陪着他到医院检查身体，彩超显示：肝胆胰脾被恶性肿瘤侵蚀了很长时间啦。已经不具备手术条件啦。儿女们得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但残酷的现实总归就是现实，需要去面对。

　　按照莱阳中心医院肿瘤科李主任的安排，没有去到大医院做手术，而是采用了化疗这种保守治疗的方法。李主任在想尽一切办法去延续他的生命。经几次化疗以后病情得到基本的控制。到了中秋节前后，他的病情出现变化，身体消瘦、进食少、难消化。一句话：转移啦。

　　我对孩子们讲：要正确对待老人的病情发展，在老人一生中的最后与病魔搏斗的痛苦阶段，要尽忠尽孝、尽职尽责。不要给自己留下悔恨、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一切都将变成一片空白。孩子们抓紧时间吧，好好表现吧，机会不多啦。

　　在他病重、病危期间，我和老伴去看过几次，他一直很坦然，心里很明白，他以农民的淳朴感情面对着我们。早在春天病初他就知道得的是什么病，一切听医生的安排、一切听家人的安排、一切听命运的安排。用他的话说：我满足啦，该有的我都有了；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该享受的我都享受了；该治疗的都想尽办法啦。陪同我一起去看望他的一位朋友说：老人家很难得，一个农民有着这样的情怀，有着这样与疾病抗争的精神，有着面对死亡的坦然心态，是一般人所做不到。敬佩啊！！！

　　在病榻上，他把身后事都做了详尽周密的安排。如：请村里的老少爷们谁来帮助料理后事；老伴今后的生活安排以及儿女们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自己的遗照也要看看，满意否。有时我在想，他是一个农民吗？他是一个老木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