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人都知道,菜市口过去是清代杀人的法场,死在这里的人有大奸,也有大忠。菜市口的法场设于原菜市口菜市场旧址附近。据马芷庠编写的《北平旅行指南》记载:每逢秋后朝审,在京处决犯人众多之时,由东向西排列,刽子手执刀由东向西顺序斩决。所用鬼头刀五柄、凌迟分尸刀十柄,现存于北京历史博物馆。旧时,犯人被押出宣武门(顺承门),过断头(魂)桥,经米市,送往菜市口法场,就不可能生还了。犯人被杀后,尸体被人运走,血迹即被黄土垫盖。以后有人在这儿卖菜,生意倒是十分兴隆,菜市口也因此而得名。

  到了民国初年,枪决犯人转移到天桥。春末那一天拂晓,天桥刑场乍暖还寒,星光闪烁,阴风嗖嗖,行人罕见。早起的市民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声,知道当局又在这里处决犯人了。

  铁肩辣手 记者当担天下责任;

  快笔如刀 报人不惜肝脑涂地……

  九十四年前的1926年4月26日是个血雨腥风的日子,是中国所有新闻工作者都应记住的日子,这一天中国著名的报人邵飘萍被反动军阀杀害。为了新闻的真实与公正,他秉笔直书,抨击丑恶,最后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用鲜血写下了中国新闻史上荡气回肠的一页。

  1926年4月,邵飘萍因得罪于北洋政府,避难于北京东交民巷内的六国饭店(今华风宾馆)。京报馆暂由夫人汤修慧处理日常事务。4月24日下午5时许,邵飘萍趁夜色乘车回报馆。此时,京报馆附近已经受到监视。1604624634492886.jpg

  一个小时后,邵飘萍处理好事务,又乘车准备返回东交民巷,行至魏染胡同南口,遭到侦缉队的逮捕。就在他被押往警察厅时,京报馆也被包围搜查,最后侦缉队声称搜出了冯玉祥将军聘请邵飘萍为军事顾问的聘书、军事电报密码本,以及他与冯玉祥的合影等,作为邵飘萍犯罪的物证。随后,侦缉队查封了报馆。

  第二天凌晨4时,汤修慧和家人获悉邵飘萍被捕,立即告知北京新闻界和各方面人士,恳请紧急营救邵飘萍。25日下午开会商讨营救办法,会议决定由新闻等各界13名代表与张学良交涉。

  就在代表们会见张学良,邵飘萍的亲友也在寻找其他的营救途径时,4月26日凌晨1时,直奉联军总执法处草草将邵飘萍“提至督战执法处,严刑讯问,胫骨为断”,秘密判处他死刑。宣布他的“罪行”为:“勾结赤俄,宣传赤化,罪大恶极,实无可恕,着即执行枪决,以照炯戒,此令。”

  4时30分拂晓,邵飘萍被押赴天桥东刑场执行枪决。临刑前,他还向监刑官拱手说:“诸位免送!”遂仰天长笑,从容就义,时年40岁。

  邵飘萍遇难后,北洋军阀不准家属收尸,把遗体塞在“舍材”——为枪决者粗制的薄皮棺材中,埋在枪决现场。不久,其家人冒险寻到葬地,根据有关记载“开棺后看到飘萍尸体。子弹从后脑进入,向前面左颊部位穿出,成一个小三角形似的。头发蓬乱,血迹斑斑。他身穿华丝葛长衫,黑色纱马褂,丝光袜,红皮底黑色缎面鞋。”

  这时,京剧名伶马连良慨然以友人的身份出面,参与为邵飘萍收尸。他出钱请人在城外搭建了一个治丧的凉棚,接待前来吊丧的人们。史载,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从上午7时开始,到下午3时还没有结束。马连良还拍摄了照片,为控诉北洋军阀的暴行留下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其中一张是邵飘萍整容后的遗容,照片上,他饮弹牺牲后左眼下的弹洞清晰可见。

  邵飘萍(1886-1926),原名镜清,后改为振青,笔名飘萍。1886年10月11日出生于浙江东阳,14岁考中秀才,19岁(1906年)入浙江高等学堂(浙江大学前身),1912年他到杭州创办《汉民日报》,因撰文讥讽袁世凯,3年内3次被捕。1914年流亡日本,组织“东京通讯社”,揭露日本向袁世凯提出的“二十一条”的本质,从此名扬国内。

  1604624658997476.jpg袁世凯称帝后,邵飘萍为《时事新报》、《申报》、《时报》撰稿,抨击袁世凯的罪恶阴谋。以后又在两年里写了250多篇、总计20多万字的文章,揭露、批判军阀政府。1918年他接连创办了“北京新闻编译社”和《京报》。“五四”运动时因揭露曹汝霖等人的卖国罪行,《京报》被段祺瑞政府查封,他再次流亡日本。

  1916年,上海《申报》社长史量才聘请邵飘萍为驻京特派记者,使他成为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位有“特派”称号的记者。两年后,他自创《京报》,在创刊词《本报因何而出世乎》中,明确提出了这样的办报宗旨:“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之前,是即本报之所作为也。”

  为激励报社同人秉笔直书、宣达民意,邵飘萍挥笔大书“铁肩辣手”四字,悬于报社办公室内。此词取自明代义士杨椒山的著名诗句“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但他将“妙”字改为“辣”字,意思十分明白:《京报》就是要突出它“辛辣”的特色。

  从杭州《汉民日报》到《申报》驻北京特派记者、再到独立创办《京报》,他一路走来并不是一帆风顺,路上不是铺满了鲜花,而是遍布荆棘和坎坷,年轻的邵飘萍正是在不平坦中显示出了活力。

  他是新闻的全才,对采访更是具有无与伦比的天才,他的评论也往往是一针见血,锋利无比,他之所以为有权势者所嫉恨,就是因为他那支不饶人的笔。他始终热切地关怀社会,站在一个报人的角度推动社会进步,对当时的丑恶现象,对形形色色的军阀、政客、无耻议员都进行了毫无顾忌的批评、嘲讽和鞭挞,他的针砭往往是直截了当的,这是新闻这种文体本身决定的。难怪手握枪杆子的军阀对他恨之入骨,必杀之而后快。

  反动军阀既惧怕邵飘萍的名声,又想利用《京报》为自己作宣传,施展了软硬兼施的手段。张作霖曾汇款30万元企图收买邵飘萍,遭到拒绝。他说:“张大帅出30万元买我,这种钱我不要,枪毙我也不要!”于是恼羞成怒的张作霖下令:打到北京后,立即处决邵飘萍。

  毛泽东曾经充满敬意地向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说:“在北大,特别是邵飘萍对我帮助很大。他是新闻学会的讲师,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一个具有热情理想和优良品质的人。

  邵飘萍曾对青年毛泽东产生过很大影响。1918年10月,北京大学成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新闻学研究团体——北大新闻研究会。邵飘萍是研究会的两位导师之一。当时,毛泽东任北大图书馆管理员,曾与邵飘萍有过来往,并在生活困顿时得到邵飘萍的热情援助。此后,毛泽东也参加了北大新闻研究会。

  1949年4月21日,毛泽东在新中国即将成立的日理万机时刻还亲自批复:确认邵飘萍为革命烈士。后来,他还多次在会见外宾以及其他场合提到过邵飘萍,邵飘萍的遗孀汤修慧也在他的亲切关怀下得到了妥善的安置。1604624707742685.jpg

  邵飘萍就义至今已94年,纪念邵飘萍,本身也就是对现在媒体从业人员的一种激励。

      邵飘萍是我最为景仰的报人,邵飘萍素有“新闻救国”之志。他对时局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人们仍记得邵飘萍惨遭杀戮的那个日子,记得他从容赴死的一幕,当然更忘不了他在报业史上四射的光华,同时代的报人胡政之在他遇难第五天曾写下一篇《哀飘萍》,对这位文采斐然、才气焕发、具有采访天才的新闻同业充满悲伤,认为这是民国以来新闻界空前的惨事。

        那一年,邵飘萍只有四十岁,正处在新闻事业的巅峰状态,他手创的《京报》受到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和各界读者的喜爱,当然也受到强势集团的憎恨。

  转眼90多年过去了,当我们再次回望新闻史上永远伤痛的这一天时,仍然会有强烈的现场感,仿佛邵飘萍一直没有离开我们,邵飘萍慷慨赴义的那个清晨仿佛就在昨天。

  原来笔者工作过的《经济日报》,就在离骡马市大街魏染胡同30号《京报》旧址不远的宣武区白纸坊东街2号,那时我从南池子的家中骑车去上班,每日从《京报》旧址门前经过,我时常停下车驻足凝望这座历尽沧桑的灰砖二层小楼,以及砖墙上镶嵌的“北1604624805175784.jpg京市文物保护单位京报旧址”的铭牌。追忆着那个风雨如磐时代的真实风貌,嗜血、杀戮、赤裸裸的军阀暴力尽管夺走了一个文弱书生的性命,但是在民间、在社会,在这个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城,毕竟还有正义、正气和良知,这是刽子手的枪弹夺不去的,是贪婪、狡诈的官僚政客们诋毁不了的。这也许正是邵飘萍不幸之中的万幸。

  那年夏末,朋友约我去浙江金华参加一次笔会活动。金华管辖下的东阳是卲飘萍的故乡,其间我来到金华人民公园拜谒了苍松翠柏掩映的邵飘萍的半身纪念铜像,我向尊敬的中国新闻界的先贤和巨擘献上一束鲜花,也献上祭奠的一瓣心香:


  

       谒邵飘萍铜像

  洛钊

  七尺男儿怀国恨,

  投笔直书革命军,

  凄风冷雨办“京报”

  呕心沥血唤民魂。

  讨伐檄文斥阀寇,

  啼血杜鹃无哀音,

  文弱书生堪称范,

  一代报人志不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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