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衡水湖
第一次听说衡水湖，是因为父辈们自行车驮衣架上的那两个渔筐，那里面驮回的鱼出自我家乡一百八十里地外的衡水湖上。
在妻小时候岳父就驮鱼，从渔筐里挑拣出来的泥鳅都给他们兄弟姐妹们煎着吃了。而我和妹妹小时候，父亲也从湖边驮过鱼，但我们很少吃到泥鳅。不知是没赶上那一拔儿，还是舍不得让吃连泥鳅也卖了。
有一年冬天岳父和暑大伯他们兄弟俩又骑车子去了湖边。上好了鱼往回走的时候阴沉沉的天上下起了漫天大雪，西北风呼啸着形成了风雪交加的态势。大风刮得骑不动车子，暑大伯从衡水湖骑到市区说什么也不走了，就近住进了大车店，岳父自己顶着漫天的风雪小心翼翼地骑了回来。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在被窝里终于缓过劲来的暑大伯来看我岳父，一见面就激动地说，兄弟，你知道我这一路上摔了多少跤吗？我数着哩，三十六个，摔了三十六个呀！
送暑大伯走出大门洞子，回到自家院子里，岳父笑着对岳母说，咱暑哥可真有意思，那会儿还顾得上数着摔了多少个，数那个干嘛！我才摔了十五个……
这些都是后来已步入老年但又不肯服老的岳父正月里与儿子女婿们吃饭摆话时自己说的。说是那时候年轻，顶着风雪驮着渔筐从衡水湖回来的那会儿，地上刚落下的雪好歹还是松软的，不算太滑。而第二天经过车辆的碾轧和北风严寒的肆虐后，公路上的雪全结成了地皮痂，所以暑大伯跤或许就摔得多了些……
我真正认识衡水湖这几个字是在化肥袋子的商标上。那时衡水湖牌化肥卖到我们那里，所以小小年纪就知道了有个衡水湖，在衡水的南边儿，也许模模糊糊地有一丝憧憬在里面。却怎么也不曾想到，若干年后我毕业分配竟被分到了衡水地区化肥厂并亲手操作也生产出了衡水湖牌化肥。
不怕你笑话，初见衡水湖已经是来衡水工作三年后的一九九六年了。
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能走进城里工作在当时得说算是幸运的了，但一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从头开始。刚上班儿那会儿，五十八元的基本工资加上各种补贴夜班费全算下来也就每月一百多点儿，所以我们那一代年青人一开始大都是买不起自行车去城南的衡水湖的。我同学花了十五块钱从河东老街里旧自行车市买了一辆二手的飞鸽儿，因为没有车撑子所以天天晚上就靠在氯碱宿舍楼门口的墙边上，也没有车锁。后来花八块钱安了个锃亮的新车撑，结果车子丢了。
随后又找着了。
黑暗中扎眼的新车撑的亮光儿吸引了保卫科巡逻队的目光，一看没上锁，给推保卫科去了。
因为没有交通工具，所以最初的几年我都是听老师傅们说起衡水湖如何如何而从未去过。
一九九六年的三月十二日是植树节，那一天我与许许多多的工友们一起兴奋地爬上厂部安排的卡车的车斗子，带着铁锨树苗儿，浩浩荡荡地向衡水湖进发了。
值树的地点是衡水湖中的梅花岛。
衡水湖在衡水城南冀州城北，当时南部的大部分属冀州（冀县），北边的少部分属县级衡水市。衡水湖以前叫千顷洼，传说是远古时候大禹治水时从九州之首的冀州掘走了一锨土而形成的。
以前没水的千顷洼土地肥沃，是新中国第一个大型机械化农场——冀衡农场。农场的职工在这里耕作土地大量种植粮食和油料作物，支援国家建设。上世纪七十年代这里开始蓄水并且水面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湖边村庄里的村民也都开始下湖打鱼变成了渔民。
衡水湖里架起了数台大口径泥浆泵，日夜不停地抽取湖底泥浆打出来用来造人工岛。原计划造十一个岛的，以暗合衡水地区十一个县每县一岛。在泥浆泵打到第五个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从此再无下文。
而这五个岛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梅花岛。
车开进了冀衡农场厂部大院，人们欢呼着从车上蹦下来，并把车上的铁锨和树苗也卸了下来。在已经归并入我们单位的农场职工的引导下，把工具和树苗扛到场部西墙外早已准备好的数艘木船上，排成一队向梅花岛进发。
盼望已久的衡水湖就在眼前。
宽阔的湖面上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初春里，微风吹动水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这次去植树的梅花岛远远地就在前方的水天之间，另一个桃花岛和那几个不知名的岛在梅花岛的西南方向，在水波律动烟雾升腾间若隐若现，也许是因为更遥远的缘故吧。
我们坐在刚刚给岛上送完农家肥的木船上，年轻的渔人优雅地划动着双桨。船侧涌起的水浪向后面退去，春风裹挟着丝丝凉意，怪不得在临上车的时候赵书记就提醒大伙，湖面上风凉，都多穿点儿……
刚刚开始泛起绿色的水草在船舷下的水波里招摇，一伸手便可触摸到它的柔软。为什么船的前方没有水草呢？渔人说，这是为了安全方便地行船，最近用专门的机械船打出了一条长长的水道直通岛上。
渔船在梅花岛东坡下的木制栈桥旁停靠，拴在木桩子上。卸下一捆捆的树苗儿，扛到坡上面。登岛四望，衡湖美景尽收眼底。环绕着岛周围的高坡，人们一边种树一边兴奋地大声谈笑着。
突然，一道黄褐色的影子象离弦的箭一样向湖边射去。野兔！逮住它！逮住它！在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野兔已经消失在岛坡下的蒲草丛里，不见了。
荒凉的岛上怎么会有一只孤单的兔子呢？抹一把额头的汗水，把铁锨戳进松软的泥土里，象平时开技术分析会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自的看法，最后得出一个大多数人都比较认可的结论是：野兔是去年冬天从结冰的湖面上跑过来的，今年的春来得早了些，一夜东风吹得冰雪消融，野兔早上醒来才发现冰面已消失殆尽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成为了岛上的第一代原住民。
临近中午，干了一上午活儿的年轻人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直起腰来手搭凉棚向岸边的方向眺望，嘴里说着，包子怎么还不来？打个电话问问吧。
农场的刘厂长笑着面向大伙儿，说，等会儿吧，也快来了！没法联系，咱也没个手机。厂部倒是有两部望远镜，可惜没带上岛来。职工们打趣道，带着也没用，你望着他，他望着你，光看着嘴动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旁边那位赶紧接茬道，弄个小黑板儿，写上包子过来！
大伙一阵哄笑，更是饿了。
远处水面上的黑点儿渐渐变成一叶小舟慢慢划了过来，包子鸡蛋汤来啦！
数年后陪儿子去梅花岛玩儿，岛上的国槐早已枝繁叶茂绿树成荫。走在林荫小路上故地重游，对儿子说这些树里也有我当年亲手栽下的……
近些年来，随着城市公共交通的快速发展，人们去衡水湖游玩儿变得越来越方便了。去年冀州市在行政区划上也变成了地级衡水市的冀州区，衡水湖也就进入了市区，水市湖城的称号也更加贴切了。
无论冬夏春秋，在桃城区通往衡水湖的路上和中湖大道上，天不亮就有成群结队的骑行爱好者们身着鲜艳的骑行服骑着单车疾驰而过。或绕湖而行，或骑行在将东湖分为大小湖的隔堤上穿湖而过，为美丽的衡水湖又添一道靓丽的风景。
经常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太阳，天边挂着一弯弯弯的月亮。一骑单车就成就了一次旅行，一个背包就能背回多日的梦想。听着车轮下的落叶沙沙响，也许本来就没有目的地，风景永远在路上。
去的时候湖边的渔人的船还静静拴在木桩上，东湖的水里有个月亮。玩了一天，骑行回来的时候湖边的渔船又拴在木桩上，渔人已经回家了。加一把子力气，让风在耳边响起来，也许就是为了赶上看一眼水波里荡漾着的那一抹夕阳。
忘了是哪一年的夏末秋初，与妻骑单车也去湖边游玩垂钓。在湖的北岸边遇见打渔人刚刚收网拴船满载而归，也就是那一次真正见识了衡水湖的鲤鱼。渔人告诉我们一个小秘密，别的地方水域里产的鲤鱼通身都是青黛色，而衡水湖的鲤鱼是泛着一层淡淡的金红色的。
也是那一次归来后偶得一首小诗，取名叫了个秋钓衡水湖，说是那，艳阳垂柳野鸭飞/秋来风景似春回/渔人收网归来早/拴船靠岸备午炊/未见水波先听浪/偷闲半日湖边垂/小鱼怯怯刚咬饵/却被划水桨惊飞。
归来不但得诗一首，还各自采了一顶大大的荷叶盖在头上顶了回来。看着妻笑得象傻妞儿一样好笑的样子，我赶紧用手机拍了下来。你还别说，还真有点丰子恺先生画里那种“折得荷花浑忘却，空将荷叶盖头归”的味道。
还有一回也是夏末去湖里的荷花园玩儿，本来一早儿艳阳高照天气睛朗，可天儿说变就变，眼看着就风起云涌滚滚而来，真是难得见识了一回湖上下雨。当时也用一首小诗把当时的情景记了下来。
衡湖欲雨/摇桨泛舟衡湖中，水天一色苇迎风。秋水微澜挟凉意，雨前荷叶珍珠凝。渔夫起网仓中拽，女人木船支乌棚。野鸭凫游忙归巢，垂钓收竿碰翻桶。雷声渐近云连水，一阵急风骤雨行。风吹粉莲任摇曳，雨打翠盘雨中听。
这首小诗在我发完朋友圈后，立即引来爱好钓鱼的同事朋友们好一顿嗔怪。不客气地留言说，还给碰翻了桶，你多少给留点儿行吧？
衡水湖地处平原，周围没有山。观景需要登高才最有意境，才更能将烟波浩渺的美景尽收眼底。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不知从哪年起，衡水湖畔、荷花园里、园博园边都建起了观景台或叫观鸟台，从此这里成了游客们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傍晚的夕阳正悄悄地躲进了观鸟台的后边，梅花岛上的树影远远地望去，好似那连绵的远山画在这水天之间。每日傍晚途经至此，不觉中总会停下车来，静静地欣赏感悟这美好的瞬间。
夕阳下的衡水湖波光粼粼，水面铺上了一层律动的晚霞红。也许是因为四季的轮回，每一回的所见都是不同的景像。
有来晚了的游人拾级而上，登上观鸟台远眺天边。黄昏的夕照下，登台看风景的人竟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不经意间远远地看见倒是更象一幅精美的剪影。
野鸭倦飞，天黑归巢。目送水鸟凫水划动，看水波荡漾开去，晚来的人也算无憾而归吧。
去年深秋已至，妹妹妹夫开车拉着母亲来衡水，也是这一回我们一起陪母亲第一次去了趟衡水湖。
说来惭愧，来衡水将近三十年了，有时说陪来衡小住的母亲去湖上玩儿，却总是未能成行。
我们陪着母亲在大小湖分界的步行堤上走向湖的深远处，水边上金黄的芦苇和深褐色的莲蓬在微风中摇曳着。母亲感叹水域的宽广，说，这衡水湖比市里人民公园的水面大多了！
妹妹笑着说那自然是了，公园里那点儿水怎么能跟衡水湖比呢！我却笑不上来，守着衡水湖而从未陪母亲来过，这心底里总有一丝不安！
湖上有风，怕母亲着凉，所以改道去了附近的闾里古镇。我说，明年天暖和了你们还来，到时有荷花有绿叶才好看哩。母亲却说，今天来过了就行了呗，花花草草的咱那里庄稼地里都有……
我知道，母亲是怕给儿女们添麻烦。今年，开春了，入夏了，谁成想又给这疫情闹得这不还没去呢，唉！
衡水湖是衡水的，也是我们大家的。衡水湖还有很多的美好在等着你去发现，也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在等着你这个主人公出场。
就写到这儿吧，以一首小诗做个结尾，欢迎来自四面八方的朋友们。
【衡湖秋韵】
美
在那
深秋的衡湖
衡水湖的秋
不似春的灵动
也不比那夏的热烈
有的只是
内敛和包容
衡水湖的美
美得豁达
美得宁静
美得波澜不惊
不同于洞庭
那气势磅礴的
排空浊浪
也不同于西湖
有闻名于世的
印月三潭
和
苏堤倒影儿
微风拂过水面
金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瑟
湖上的野鸭
或掠过低空
或凫在水中
也是那不羡鸳鸯不羡仙
有三两小舟荡起轻波
女人在撑船
撑起了天空一片
男人正撒网
撒下了
波光粼粼
又收起了鱼儿满仓
和那幸福连连
那高亢嘹亮的渔家号子引得
湖中的隔堤上
冀州骑行队的队友们
侧目叹羡
单车疾驰
身后笑声伴着浓厚的乡音飘过
堤岸边的树影稀疏
落叶未完的枝条
昂扬地朝向天空
静等下一个四时轮回的到来
邀约春天
衡湖的深秋
这会儿还在
景
还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