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洪丽,本文作者何铁山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九五一年三月下旬参加自愿军赴朝作战的,父亲生于1923年于1978年在哈尔滨铁路局哈铁分局列车段离休,于1996年11月去世。


  这是在父亲退休后写了自己一生的回忆录,留给我们后人,时值举国上下共庆中国人民自愿军入朝作战70周年之际,我心情无比激动与自豪,把父亲回忆录中参加自愿军在朝鲜作战三年的回忆录如实发表出来,以慰父亲何铁山的在天之灵。


                抗美援朝战争回忆录

                    ——何铁山


  一九五0年六月二十五日美帝国主义唆使南朝鲜李承晚集团进攻北朝鲜,接着又把第七舰队派往我国台湾。北朝鲜人民军打得很猛,很快占领南朝鲜首都汉城,又越过草原和大邱,直逼釜山,南朝鲜很快要完蛋。于九月十五日美帝国主义纠集十五个国家的军队,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名曰:联合国军,在北朝鲜仁川登陆,并不顾中国人民一再警告,把侵略战火烧到我国边境,鸭绿江,轰炸安东(丹东)等地。中国人民响应毛泽东同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彭德怀同志任司令员,于一九五〇年十月二十五日赴朝作战。中国人民志愿军,经过四次战役,把联合国军打回三八线以南(北纬三十八度线,为南北朝鲜分界线),迫使美帝国主义在朝鲜战场上三易统帅(艾森毫威尔,麦克阿瑟,本其微),不得不坐下来,于一九五一年七月十五日在板门店开始谈判,经过两年多的谈判,到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签订时鲜停战协定,现朝鲜停战。


  我是一九五〇年十二月初调到绥化铁路局车务科调度室,担任行车调度员工作,工作晋为三百五十工分,于一九五一年三月下旬批准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当时家住兴隆镇东外,母亲正在生病,岳母上巴彦县西集镇汉旗屯,探望妻外祖父,也病重在那里。我请假去探望岳母病情,病情十分严重,已没有好希望。我安慰岳母说,等病情好转时,接你回家治病,但没敢说参加抗美援朝,同时给岳母留下三十万东北地方流通券,作为零用,次日挥泪辞别岳母回家。到家后对生病的母亲进行安慰,并嘱咐三弟要加强给母亲治病,又挥泪辞别母亲。我没提出因二位母亲病重而不去或缓去,毅然走上朝鲜战场。我从家出走时天没有亮,没让妻子给我做饭吃,到绥化吃,怕把母亲和家里人惊醒。我扛着行李妻子送我,走在路上我对妻子说,我走后家里事全靠你,老叔老婶年轻不知事不能靠他们。想办法要把奶奶的病治好,等我回来我们母子好相见,姥姥的病是不会好的,你替我操办后事,钱不够到工会去借,两个没妈的孩子,你要好好照管他们,几天开学让他们上学。妻子都答应我,让我放心,她保证做好。我又说,小胤在睡觉,他不知道我走,方才我亲一亲他,等我们专车路过兴隆镇时,你领他上站让我看看他。说到这时我哭了,妻子也哭了,我心如刀搅,实在受不了,我让妻子回去,不要再送,我心实在难受,妻子没送到车站,便回家去了。


  (1)跨过鸭绿江


  我们是三月二十八日由绥化起程,乘专车路经哈尔滨,于次晨到齐齐哈尔,到铁路局报到,在齐齐哈尔住一宿,并发下军装,又乘专车路经沈阳于三月三十一日到祖国边境城市安东(丹东)。我们在铁路兵站(招待所)住一宿于次日四月一日到丹东车站,乘坐开往朝鲜的军用列车,天黑以后开车,跨过鸭绿江铁桥,到达朝鲜新义州车站。列车从新义州车站出发,运行一整夜天刚亮到达定州车站。我们刚下车,敌机在车站上空,用机枪扫射,我们来不及扛行李,领队的催我们赶快到对面山林里(定州分局所在地)待避。我们在定州分局休息一白天,天黑到定州车站,找着自己的行李,打算坐火车去安州军管局(朝鲜铁道军事管理局,军事代号八九七部队)。定州车站军事代表(站代)对领队的说,前面青川江大桥被炸断,今夜不能通车。于是我们大家扛着行李徒步行走,路过孟中里,前面是青川江大桥。公路桥和铁路桥全被炸成几段,倾斜在江水里。我们小心的从被炸断的公路桥梁上过江,天亮到安州军管局。这一夜我们走了三十多公里路。我们在安州军管局休息一白天,天黑军管局付局长,对我们进行简短讲话后,大家又徒步向平壤出发。我因右腿膝盖痛,走路有困难,乘坐拉行李的汽车去平壤。汽车走到渔波附近时,被敌机发现,投下照明弹,照得地面通亮,汽车不能走。我们几个人头一次看见照明弹,心中有些发慌,汽车司机对我说,赶快下车躲避,我们下车躲在山坡下,敌机扫射一阵而离去。我们乘车继续前进,午夜到达大驼岭(平壤分局所在地,在平壤市北郊)。徒步行走的队伍,天亮才到大驼岭。我们在平壤休息三天,等待分配。我和王维恭、赵元松、丁德林被分配沙里院(北朝鲜第二大城市)调度所。接到通知以后,我和王维恭到平壤车站,与军事代表联系,乘坐粮食列车,经过大同江桥南下,于午夜到达黑桥山洞。


  我们找到军事代表,在他们防空洞里休息一白天,天黑以后,又乘该粮食列车继续南下,于午夜到达沙里院站。车站军事代表来接我们,领我们到禁严山下防空洞,该洞是调度所人员住的地方。一路上从鸭绿江开始,路经新义州、定州、安州、平壤、黑桥、到达沙里院,以及后来到过新幕、物开、汉浦(接近三八线)等地。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被敌机炸的房屋倒塌,一片废虚凄凉景象,特别是平壤市内,被炸得更凄惨。老百姓有的住在山洞里,有的住在自己挖的防空洞里,过着苦难生活,战争给人们带来多么大的灾难啊!我们到沙里院时,第四次战役刚结束,南朝鲜国防军的尸体,在山野里尚未掩埋,敌机轰炸相当频繁。到后第二天我和王维恭,借老百姓的洗衣盆,到井沿洗衣服,突然听见敌机声音,我回头看见三架敌机,在高空往下投弹。我来不及说话,拉王维恭一把,我俩一个箭步,窜到老百姓院里,蹲在墙根旁边,此时炸弹声响起来,天昏地暗,我俩在昏中跑回防空洞。不多时朝鲜老百姓来通知,炸死一名志愿军。我们去看,是我们调度室的行车调度员杨福田,他是青岛分局来的。把尸体抬回来,用货车车板钉棺材,把尸体成殓起来,埋到后山上。停战以后该同志遗体入烈士陵园。沙里院市内的房屋已全被炸倒塌,一片废墟,凄惨景象,但在市郊山沟里,尚存几栋草房和一个市场,人们到这里来买卖东西。我到后第五天上市场去买烟和卷烟纸,回来时看见高空有四组十二架B29型轰炸机,出现在沙里院上空。我赶紧躲进下水道沟里, 这十二架B29型飞机,两次投弹把市内又重新炸一遍,市郊的草房和市场全被炸光。此后再不敢随便出门。B29型轰炸机,是美帝当时最新型轰炸机,是喷气式的,载重三十吨,半吨炸弹带六十枚(它轰炸时全是带半吨炸弹)分两次投弹,不用俯冲即可投弹,飞行时在九千米以上。


  (2)在运输工作中立功受奖


  我们这批入朝人员,分别到达工作岗位以后,平壤分局在南线(平壤至汉浦间)成立黑桥、沙里院、斩幕三个调度所,指挥行车工作。黑桥调度所管辖有中和、黑桥山洞、黑桥、黄州、沈村站,主要任务是指挥机车和列车,在黑桥山洞待避。沙里院调度所管辖有桂东、沙里院给水所(在桂东沙里院间)、沙里院、凤山、马洞、清溪、兴水站,主要任务是指挥列车运行机车上水(在沙里院站外河边用电泵往机车上河水)。新幕调度所管辖有文武里、文武里山洞、瑞兴、新幕、新幕山洞、南川、物开、汉浦站、汉浦山洞(汉浦山洞和文武里山洞元值班人员,使用时由调度临时派人去值班),主要任务是指挥前方卸东和机车、列车待避。黑桥及新幕调度所,在列车运行工作上,要听从沙里院调度的指挥。当时朝鲜铁道采取夜间行车,白天不停车。调度所及车站,均设中朝人员值班,有关行车工作,以中方为主,朝方为辅,双方密切配合。在沙里院和新幕地区,设地区军事代表(分局长级)朝方在沙里院设分局,负责管理南线铁路一切工作。


  我入朝以后,看到朝鲜的大好山河,朝鲜的美丽的城市和乡村,被美帝的飞机炸得一塌糊涂,一片凄凉景象。朝鲜老百姓住在山洞里,住在防空洞里,过着悲惨的生活。我不由得产生积极努力工作,把运输工作搞好,回击美帝,争取早日胜利,早日和平。有一天朝鲜分局李局长(他会说中国话)在调度台上问我:“何同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我回答说:我是来抗美援朝的,同时也是保家卫国的,我要努力工作,把运输工作搞好争取早日胜利,早日和平,才能回国看我亲爱的妈妈、妻子和儿子。他又问我:你是共产党员?我说:是。他说他是劳动党党员,我的话感动得他,和我紧紧握手。握手后我给他一支大生产牌香烟,我们边吸烟边谈话,谈得投机,谈得开心。他在调度台上坐两个多小时,才离去。作家魏巍到朝鲜,写一篇文章,名曰:最可爱的人。我现在可以不愧地说,我可以算得上是“最可爱的人”,我确实是在朝鲜累病的,由于领导同对我的关怀,把我送回国内治病,我才得以生存,否则我早已死在朝鲜。我在指挥行车工作中,基本做到:机动灵活,勇敢果断,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把军事列车运送到前线,多次受到平壤分局和安州军管局的表扬和奖励。我现在回忆起来,印象比较深的,有以下几件事例,四十多年过去了,可能不够完整。


  抢运坦克列车。一九五一年四月下旬的一天,黑桥山洞里待避一列粮食列车和一列坦克列车(这趟列车由十六辆六十吨平板车组成,每辆车上装一辆坦克,供第五次战役使用的),尚有中、朝机车各一台。白天我接到黑桥山洞军事代表的报告,与黑桥调度、新幕调度,机车调度和朝鲜调度,商定今晚列车运行计划,商定为保坦克列车不受损失,安全运到前线,供五次战役使用。由朝鲜机车挂粮食列车先开,作先驱列车,用中国机车挂坦克列车后开,这样安全因素较大。开车前将此计划通过黑桥调度和山洞军事代表,并找来中国司机,向他交待任务,介绍前线和前方线路情况。天黑以后,粮食列车先开出山洞,坦克列车后开出山洞,两列车前后间隔十几分钟,前后续行。两列车运行非常顺利,粮食列车按计划通过黑桥、黄州、沈村、桂东、沙里院站,紧接着坦克列车也按计划到沙里院站外给水所上水。此时被敌机发现,用机枪和平射炮袭击列车,沙里院军事代表在给水所用电话问我如何处理。我果断地说,通知押运部队负责人,用坦克上的武器还击,同时把司机找来,又介绍前线情况,如何保护坦克列车安全运行。我随即命令立即开车,列车在运行中,坦克上的机枪和小高炮齐发,像一条火龙射向敌机,把敌机打跑,列车安全通过沙里院站。


  列车运行到马洞清溪间,因线路是上坡,列车运缓四十分钟通过清溪站。当时我考虑到前方线路,兴水文武里间是北朝鲜铁路最大上坡道,如果列车再运缓,天亮前列车有到不了新幕山洞的可能,坦克就有受到损失的可能。我又想到司机是从国内新来的,对线路肯定不熟悉,这里是山区又是上坡道,他肯定不知道,事先不会有闯坡的准备,列车是不会闯过坡去,一旦停下天亮前肯定到不了新幕山洞。


  我想到这里,我马上打电话命令兴水军事代表,列车在兴水站停车,军事代表亲自登乘机车,介绍线路情况,指导机车闯坡,只准上去,不准退回。由于军事代表的有利指导,列车顺利闯过坡去。同时我又作第二手准备,命令新幕机车站和山洞军事代表,出一台中国机车,到文武里站待命。这是补助措施,用这台机车当补机,协助本务机工作,列车可快速前进。时间不长文武里军事代表报告,单机进站,又隔一回他又报告坦克列车进站。我当即告诉军事代表,单机给坦克列业当补机,挂在列车尾部推进运行。此时已三点多钟,再有一个小时天就要亮。押车部队负责人(某团团长)向我提出,他不走,坦克就地卸车,卸下隐避起来。我不同意卸下,对他说这里是前线,白天敌机活动非常猖狂,把坦克打坏怎么办,不能卸继续前运到新幕山洞待避,那里很安全。此时军代表通知我,补机已挂好,我命令立即开车。


  押运负责人不让开车,开口骂人,说我对祖国不负责任。时间不能再耽误了,时间就是胜利,已到必须争取时间的时候了。我严肃郑重对押车负责人说:我是中国人民志愿军驻沙里院司令部军事运输指挥参谋,如果你不让开车,坦克受到损失,送你军事法庭,以军法论处。他不敢强调卸车,列车立即开出车站。两台机车一拉一推,速度非常快,很快通过瑞兴和新幕站,直接进入新幕山洞待避。此时天已亮,敌日行机到,坦克未受损失。当晚把坦克列车送汉浦站(接近三八线),安全卸车。坦克列车进入新幕山洞以后,押运负责人打电话向我检讨,我对他说,你们刚从祖国来,不了解前线情况,要听从我们的指挥,我们是来抗美援朝的,对祖国是高度负责的。


  抢运粮食列车。一九五一年夏天,朝鲜水大,是十几年来少有的大水,铁路公路几次被洪水冲断,物资、粮食运不上去,前线部队无粮吃,我们曾吃老百姓给的高梁度日。朝鲜政府支援一部分大米,从海州用汽车拉到沙里院,从沙里院再装火车运往前线。有一次一列运粮列车刚从沙里院开出,运行到马洞站,被敌机发现,列车被迫停在马洞清溪间深堑里,敌机扫射打炮投弹,乱打一阵飞走。列车继续前进,列车刚出兴水站又被敌机发现,列车被迫停在山坡下,敌机乱打一阵又飞走。列车继续前进,列车在文武里站通过后,又被敌机发现,前面要到文武里山洞,列车未停直奔山洞,列车在跑,敌机在追,边追边扫射打炮,列车进入山洞,敌机找不着目标而离去。列车进洞后,司机长(四车机务队的姓李)用调度电话对我说:机车炭水箱被打坏,司炉背部受伤不能行动,列车应如何运行。当时我想列车是十八节车箱组成,文武里山洞很短,只能容纳六节车箱,尚有十二节车箱进不去洞,在洞外停留,天亮后要遭到敌机袭击,粮食要受到损失。列车不能在此洞待避,天亮前运到新幕山洞躲避。天眼看就要亮,在这紧要关头,我急中生智,坚决果断地对司机长说:列车继续前进,到新幕山洞待避。要利用敌夜行机回去,日行机未到之前的间隙(约三十分钟)继续前进。你把机车煤水汽都准备好,听我通知,再开车前进。说完之后我走出调度洞,到外面了解一下情况,此时东方已出现微明,时间不长听见敌夜行机往南(回南朝鲜)飞的声音。我回调度洞通知司机长立即开车。司机长接到开车命令,立即把列车开出山洞,这时天已经亮了,列车飞速前进,很快通过瑞兴和新幕站,直接进入新幕山洞。列车由文武里山洞开车,我通知卫生所出动医务人员,到机车站抢救司炉,由于抢救及时,司炉保住生命。事后我把机车乘务组勇斗敌机,抢运粮食的事绩,整理材料上报安州军管局,该乘务组集体记特等功一次。


  雨天行车。朝鲜铁路战时行车办法规定:夜间行车,昼间一般情况下不准行车,主要是敌机昼间活动猖狂,而采取这种特殊行车办法。


  一九五一年五月中旬的一天,乌云密布,天降大雨,我们有关调度人员估计三小时内,雨不会停天也不会晴。雨天敌机飞行困难,不会来的。利用这个有利时机,抢运列车。当时黑桥山洞里停有两个列车,一列是一般军用物资,一列是重要军用物资。要想雨天行车,祖国把这样贵重的物资交到你手里,你是否有这个胆略,是否能保物资安全运输,这一个指挥员重要责任。我当时根据具体情况分析:雨在三小时内不会停,黑桥山洞距新幕山洞八十五公里,列车每小时按三十公里速度运行,用不了三个小时即可到达。情况分析清楚我下定决心,要雨天行车。于是我与黑桥和新幕调度,机车和朝鲜调度商谈,他们都支持我雨天行车,又请示平壤分局调度批准。我们商定后,给各站、各山洞、各机车站等有关单位下命令,利用雨天行车。开车前又与司机讲明,两山洞间距离是八十五公里,列车每小时不少于三十公里速度运行,各站一律通过,保证三小时到达,司机明确了任务,接受了这个任务。时间不长列车从黑桥山洞开出,英雄的机车乘务组人员,英雄的朝鲜女运转车长,他们冒着大雨,冒着生命危险,乘务着列车前进。列车运行到沙里院车站时,我们中朝调度人员,高兴地走出调度洞,上到调度洞的山上看列车。看见列车在雨中,冒着白烟,通过沙里院站,奔向前线。许多朝鲜老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往车站跑,去看列车。列车足足运行两个半小时,安全进入新幕山洞。此举在朝鲜战场上,唯一的一例,后来传为佳话。


  指挥列车闯照明弹。美帝在朝鲜战场上,使用的照明弹有两种,一种能悬在空中,一种能直接落地,这两种大约能燃烧(照明)二十分钟。


  一九五一年六月的一天,一列军用列车在沙里院内停车,被敌夜行机发现,便在车站上空扔下一圈照明弹,大约有二十多枚悬在空中。同时又扔下几枚,直接落在地面。天上地面对照,车站简直像白天一样。敌机扔完照明弹,再盘旋回来,要开炮袭击列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站军事代表问我,列车是前进还是后退。我当时灵机一动,列车前进或后退都不行,因敌机熟悉铁路情况,肯定要追击。列车仍然要被打遭到破坏。从沙里院站支出一条石山线(采石用的专用线),从来没开过列车,敌机是不知道这条线路的。于是我当机立断,对军代表说,列车开往石山线待避。列车立即开进石山线,等敌机盘旋回来(大约有七、八分钟)发现车站无列车,认为列车开向前方,便向前方追去。列车进入石山线,停在山坡下待避,未受任何损失。敌机走后,车站派人通知司机,列车又开回车站,当晚运行到新幕山洞,安全待避。


  指挥列车闯定时弹。美帝在朝鲜战场上,使用的定时炸弹,呈橄榄型,两端尖中间粗。定时弹投下来,钻到地下两米深左右,地面留下旋涡,容易被发现。定时弹爆炸时间,最快的三、五十分钟,还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最慢有半天和一天的。


  一九五一年八月的一天,瑞兴站军代表报告说,瑞兴新幕间在路基上有两个定时炸弹旋涡,判断刚扔下来,时间不会太长。当时有两个列车停在瑞兴和文武里不敢前进,问我列车如何处理。我当时想定时弹不知何时炸,如果炸了线路要遭到破坏,列车不能运行。列车停到天亮,要遭到敌机袭击,物资受到损失。在这紧要关头,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只有组织列车闯定时弹。经研究为减少损失,机车不过定时弹,货车车箱过定时弹,定时弹爆炸,只能炸坏车箱,损失较小。随即通知车站军代表,用本务机推进车箱到定时弹前方五十米处停车,用低速度把车箱从定时弹上溜放过去。又通知新幕机车站和山洞军代表,出动机车到新幕瑞兴间迎挂车列,运行到新幕山洞待避。他们用这种办法,把两个列车从定时弹上面闯过去,只用一个多小时时间,两个列车安全过去,保证物资运到前线。定时弹到天亮才爆炸。这种办法也是朝鲜战场上,唯一的一例。


  此外还有指挥列车闯敌机封锁区,月圆行车,组织部队抢修线路,掌握敌机活动规律等。


  一九五一年七月沙里院地区军事代表对我说,平壤分局要给你们调度所行车调度员记功,让我整理材料。我就以我的事绩为主,再配合他人事绩,写成材料报分局,被批准集体(四个人)记小功一次。记功以后于八月我被调往新幕调度所,负责调度所工作,同时候补党员转为正式党员。


  (3)死里逃生


  智斗敌机。在新幕工作时,我们住地在山防空洞里,调度洞在山前苹果园里。上下班须经过这座山,山上有条小路,从这条小路过山。一九五一年八月的一天早晨,我从山后住地,上山前调度洞接班。当我走到山顶时,有一组三架野马式敌机(该飞机在机翼两端装有储油箱,人们称它油挑子,机上装有机枪和平射炮),奔我飞来。该山是秃山,没有树木,无处可躲避。我跑又跑不出去,于是卧倒在地,仰面朝天监视敌机活动情况。朝鲜土地是黄色的,我穿地军装也是黄色的,躺在地上从敌机上是看不见我的。刹时间敌机向我卧倒方向俯冲下来,用机枪扫射,子弹打在地上,距我仅有四五米远,冒有半尺多高兰色火苗。第一架飞过去,我向外滚一滚,紧接着第二架俯冲下来扫射。第二架飞过去,我又向外滚一滚,紧接着第三架俯冲下来,进行扫射。第三架飞过去,我起身就跑,跑出有一百多米远,有一条小水沟,我卧倒在水沟边。这三架敌机第二次仍向原地俯冲扫射,我已跑出较远,安然无事了。由于我掌握敌机活动规律,机动灵活躲避,才免遭不幸。现在回忆起来,这三架敌机有两架涂的美国标志,有一架涂的国民党标志。


  躲避炸弹群。在新幕住时,我们和里委员长(村长)相处得很好。一九五一年十二月下旬的一天,里委员长对我说,快要过新年,给你们点萝卜吃,在车站对面地里埋着,你们去车拉,愿意拉多少就拉多少,我对他表示感谢。次日中午我和马海涛同志,向朝鲜老百姓借一台手推车,到车站对面地里去拉萝卜。我俩刚到就赶上敌机来轰炸车站,听见敌机声音,看见高空有两组六架B29型轰炸机,正在往下投弹。我们没有听见炸弹下降,磨擦空气的声音,知道炸弹正在头上,身在弹群中间,跑是跑不出去。(我日常掌握的规律,如果听见弹下降磨擦空气的声音,炸弹起码落在身旁五十米以外,如果听不见声音,炸弹正在头上)于是我俩找个旧炸弹坑(起码有十米深),跳进去躲避。刹时间炸弹爆声响连天,听不出个数,天昏地暗,炸起来的土把我俩埋起来。我招呼老马,他说没死。我们知道B29是两次投弹,从土里爬出来,从昏暗中跑出有五百多米远。这时第二批炸弹下来,我俩卧倒躲过。次日我们又到该地去看,车子、萝卡全被炸飞了。事后我耳鸣三天,至今双耳听声音迟顿。


  感染细菌毒。美帝在朝鲜战场上,不仅使用常规武器,而且也使用了细菌武器。我亲眼看见的细菌武器:有把北朝鲜的国旗(用纸印制的,约有二寸宽,三寸半长)、戒指、手表、钢笔、硬币等物品,上面放上细菌,用飞机扔下来,用手拣便感染上细菌毒。细菌毒有三种,弹里面有装蚊子,装苍蝇,装蜘蛛的这些动物身上放上细菌,用飞机扔下来,落地后弹壳张开,蚊子、苍蝇、蜘蛛往外跑,传播细菌。这些动物到处乱飞乱跑,很难预防。不过刚扔下来的细菌弹,蚊子、苍蝇不会飞,抱成一团,蜘蛛不会爬,也抱成一团,在这时发现用土埋上,即可消灭。细菌弹扔下两个多小时后,蚊子、苍蝇会飞了,能飞一米多高三米多远,时间再长它就能满天飞,蜘蛛只能会爬,但爬不多远,时间再长就能到处乱爬。


  一九五二年四月朝鲜的天气已经暖和,春回大地,万象更新,黄色的土地,又披上绿装,显得格外美丽。在这大好时光里,祖国派来的电影放映队,来到新幕地区,片名《翠岗红旗》,给人们又增加欢快。我们组织中朝铁路职工看完以后,友邻部队和朝鲜人民也要看,特别是人民军高级将领,也要求要看。因为这是在朝鲜战场上,第一次演电影。我们决定各招待一天。演电影的防空洞太小,一次只能容纳二百人左右,需要分批看。我作接待工作,组织分批入场。我因为接触人太多,又兼演电影的防空洞在野外,感染上细菌毒。第二天午后,我突然头晕恶习,身体支持不住,立即回到住地,昏迷不醒,不懂人事。为抢救我两位大夫轮流值班,守护在我身边,观察动态,我已不能吃药,为我打针。在我得病的前几天,电务通信工长,因感染细菌毒,抢救不及时而死亡。这次引起各方面的重视,平壤分局李荫芝局长,亲自打电话对大夫说,一定要抢救过来,用什么药马上送去。好药源源不断送来。我整整昏迷三天三夜,才被抢救苏醒过来。醒过来以后,神智不清,又经过一段时间治疗,逐渐康复。我病好以后,我问二位医生,我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来的那么快,他们说不出病名,只说是可能中细菌毒。我感谢党组织对我关怀,感谢两位医生,为我抢救,才能生还祖国。


  智斗特务。朝鲜特务很多,遍地皆有,随便搜一个山头,就可以抓住几个。他们活动相当猖狂,白天到处收集情报,夜间打信号弹,指挥敌机轰炸。我们在新幕地区海州公路旁边的一个村子里住的时候,该村距调度洞有五华里,中间有一座山,山下有一条公路,我们上下班从这条公路走。一九五二年九月的一天,我吃完晚饭,大约有五点多钟,从住地上调度洞接夜班。当我走到山下时,从山上下来一个特务,身穿白衣,头扎白布条,看样子有很多天没洗脸,直奔我走来。这天我没带手枪,看特务向我走来,灵机一动,把手插在兜里,装作拿枪的样子。我认为他无好意,等天黑以后动手抢枪。特务们都知道志愿军干部都有手枪。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我快走,他也快走,我慢走,他也慢走,我停下,他也停下,总之他紧跟不舍,路上又没有第二个人。天渐渐黑了,路上没有行人,他渐渐逼近我,手里拿块石头,打算要下手。我当时想,论力气我可以打过他,他肯定打不过我,他手里拿块石头作晃子,身上带刀子等凶器怎么办。我不敢和他交手,一旦他身上有凶器,我就要受害。我们相持一个小时,他不敢动手,我也不敢动手。后来我听见岔路口,有车响的声音,我赶紧跑过去,他紧忙跟上来。岔路口有两辆牛车,车上坐很多下工的农民回家,我挤到车上和他们一同坐车前走,此时特务不见了。我到调度洞把此事告诉朝鲜调度员老金同志,他报告给人民军保卫部,后来的情况不知道。事后大家分析,该特务手中无枪,他知道志愿军干部有手枪,打算天黑以后动手抢枪。但因我手插在兜里,装作拿枪的样子,他没敢动手,后来牛车来了,他未得逞。


  (4)平壤大轰炸


  平壤大轰炸,是朝鲜战场上最大的一次轰炸,名闻世界。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时鲜人民军并肩作战,打得美帝组成的联合国军,一败再败滚回三八线以南,三易统帅,不得不坐下来谈判。朝鲜停战谈判,以中国和北朝鲜为一方,美帝(代表联合国军)为另一方,于一九五一年七月十五,在板门店开始谈判,到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双方达成协议,谈判结束,实现朝鲜停战。板门店是一个小村子,恰好位于北纬三十八度线上,南北朝鲜各管一半,因此谈判地点设在该村,修建一所木制结构的丁字型会议厅。中朝军队和联合国军队,轮流值班保护,任何军队和飞机,均不得进该地区。


  美帝在谈判桌上无理要求,认为他们实力很强,提出要把南北朝鲜分界线,改划到北纬三十九度线,这样他们可赖去北朝鲜大片土地。中朝代表坚决反对,并对其进行严格批评。美帝为显示其实力,迫使中朝代表屈服,导演一场平壤大轰炸,而中朝代表始终反对。最后以双方实际控制线(与三八线基本相同)实现了停战。


  一九五二年四月平壤以南的铁路工作人员,根据安州军管局的命令,撤到平壤待命。我因感染细菌毒,正在病中,没有撤走,与留守人员在一起居住。后来我病好身体康复,单独一人撤到平壤。我去平壤是坐火车走的,乘坐新幕开往平壤一列空车的空棚车里。一路上非常艰险,火车在地上跑,敌机在空中打,打的厉害时火车停下,不打时火车再走。列车到大同江站不走,把空车甩在大同江站,机车回黑桥山洞待避。这时天已微明,我找到车站军代表,我们互相认识,他原是沙里院站军代表,后调到大同江站的。我们互相途述一阵他告诉我上大驼岭应怎样走,又送我一程。当我走到大同江边时,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铁路浮桥不让走人,我从被炸断的公路桥梁上过江。大同江水明澈见底,再加上初升的太阳黄金色的阳光,照在江水上,显得大同江水格外美丽。鱼群在水里面逍遥自在的游着,鲤鱼时而跳出水面,它们不知道有战争的灾难。我看到这些美丽景色,随即想到万恶的美帝,究竟为什么把美丽的朝鲜大好山河,给糟蹋如此凄惨,我想着想着走过了大同江,已到北岸进入平壤市内。迎面来了两名志愿军纠察队员,他们检查过我的证件,放我过去而进入平壤市内。平壤市的居民住宅、工厂的厂房、机关的办公楼等等房屋,均被炸得房倒屋塌,呈一片废墟,整个平壤市没剩下一间房子,就连有轨电车道的钢轨也被炸断,跷起来很高。我到平壤市北郊大驼岭,已快到中午,与同事们见面,共叙各自情况,到中午共进午饭。


  我到后休息三天以后,调度主任和车务科长找我谈话,分配我在枢纽调度台(朝鲜叫中央台)指挥行车工作。平壤铁路枢纽区是环状线路,共有五个车站有平壤、东平壤、西浦、操车场和普通江站。通往平壤的四条铁路干线,要经过枢纽区,才能进(出)平壤站。这四条干线是南部线、北部线、胜湖里线和南浦线。枢纽调度台的工作任务是比较繁重的。我工作一段时间,由于病刚好身体虚弱,再加之住的防空洞潮气浸人,往洞里滴水,又兼枢纽调度台工作累等原因,旧病复发,情况严重,住进西山医院(分局医院)。入院后七天七夜没合眼睡觉,经过医生们全力抢救,勉强能睡觉,勉强能起床。


  我能起床后,于七月的一天上午九点多钟,我坐在病房的防空洞门前,突然看见从南面飞来很多敌机(后来知道是一千架),敌机是分三批来的,第一批是佩刀式(银燕)作先驱,第二批是野马式和黑寡妇扫射打炮,第三批是B29型轰炸机进行轰炸。美帝在朝鲜战场上,使用的各种飞机,全部集中来了。刹时间这么多敌机集中到平壤上空,轮番扫射、打炮、轰炸,烟火四起,天昏地暗,把平壤市又炸一遍。后来知道在平壤市中心的联合国军战俘营,没有被炸,因为房盖上有红色标志,用朝文写的战俘二字。保卫平壤市的高炮阵地,被打哑了,不敢开炮,怕暴露目标,毁掉阵地。在轰炸中有的敌机在高空投弹、打炮、扫射,把它下边的敌机打起火,掉到地面。有的敌机把它旁边的敌机打起火,掉到地面。有的敌机撞到铁塔上,有的撞到山头上而起火,掉到地面。简直打乱套了,不分敌我乱打一通,这就是当时所说的平壤大轰炸。大约轰炸两个多小时,到十一点左右钟,敌机全部飞走。几天以后人民军保卫部,抓住三个指挥敌机轰炸的朝鲜特务,在普通江的铁桥旁,搭一个木架子,把这三个特务员在上面勒死,示众三天以平民愤。我国国内报纸发表了平壤大轰炸这条消息,妻子看见这条消息以后她知道我在平壤,心急如火,连续给我写三封信。一天一位同事在朝鲜芳园老百姓家,看见这三封信,拿回来交给我。我打开信看,这三封信是一个内容,问我是否安全无事,并说母亲十分惦念,急速回信,我立即写信,交给去国内的交通员,带到丹东邮出。家接到我信,才平息下来恐慌情绪。


  (5)抢运要坏机车


  一九五二年八月初安州军管局命令,南线通车。南线的铁路工作人员回南线原工作岗位,我回新幕调度所,负责调度所的工作,下令调度长(工资晋为四百。五工分)。我这次回新幕,因为火车不通,乘坐拉货的汽车走的,一路上非常危险,汽车在公路上跑,天上有敌机往下打,地上有三角岔,阻止汽车前进。(三角岔用铁制作的,有三个尖的,尖上有小孔,汽车压上把轮胎扎透,从小孔往外放气,汽车不能行驶。敌机把三角岔扔到公路上,阻止汽车不行驶),汽车爬山时,公路窄行驶慢,天上飞机打,司机稍不注意,就有掉进山涧的可能。汽车足足跑一夜,天亮前到达新幕,我乘坐的这辆汽车幸运,没出任何事就到新幕。我回到新幕以后,了解到线路、桥梁、山洞以及各站电话线路,破坏相当严重,不能马上通车。于是我到各站,各有关部门组织有关人员,做好行车前一切准备工作。我又到志愿军前线指挥部和朝鲜铁道兵南线分部,通知他们南线通车,并要求他们出动兵力,对线路、桥梁、山洞进行抢修,经过他们的努力用二十多天时间,于八月末基本修复。特别是文武里山洞,破坏十分严重,朝鲜铁道兵用一个营的兵力,抢修十多天才能勉强通车,通车后仍进行加修。原调度洞已被破坏,不能使用。为了抓紧通车,我在朝鲜老百姓家,设秘密调度所。把一间屋子的门窗,用毯子和被子蒙上,外面看不见室内,在室内设上电话,指挥行车。在屋外设岗哨保卫,防止特务破坏。调度洞是通车后半个月,才修好的,搬过去使用。一切准备妥当,于八月末全线通车。通车后大量物资,运往前线。国庆节物资非常丰富,给我们一口活猪,自己屠宰,不仅有肉还有头蹄下水,其它物资有水果、月饼、各类块糖、蛋粉、牛肉罐头等等。在国庆日那天,我们做很多菜,宴请里(村)干部、邻居和房东等有关人员。朝鲜人有这样规矩,不管请不请他,只要他知道你请客,他拿瓶酒往桌上一放,不用人让他,自己坐下就吃。这样一来,人越来越多,屋子里坐不下,在院子里放一张大长条桌子,让大家吃,朝鲜人是一个能歌善舞的优秀民族,他们边吃边唱,边说边唱,有的在院子里跳舞,跳完坐下再吃,真是热闹。晚上有学生、民青团员和老百姓来祝贺,唱歌跳舞,没有乐器他们敲铜盆敲铁桶,热闹非凡。到半夜我们拿出月饼和糖果给他们吃。


  在十月中旬的一天,天降大雨,午后雨更大。当时我想,天降大雨敌机是不会来的,利用这个有利条件,把被敌机打坏而脱线在新幕站的十二台中国机车,起复起来运回祖国,这是很大一笔财富啊!于是我向平壤分局作了较详细的口头报告,提出请求,很快被批准并说必须绝对保证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我组织车辆起复人员、线路维修人员、车站运输人员,又向机车站要一台中国机车,起复时使用。这些人员于午后两点多钟到新幕站,起复机车。他们冒雨作业,非常劳累辛苦,晚饭没回去吃,把饭送到车站吃的,一直工作到次晨两点,起复起来九台机车。我通知车站人员把这九台机车,挂上隔离车,编成三个列车,先后分三次,运往后方,运回祖国。我为祖国抢回九台机车。天亮以后我问平壤调度,这三个列车在何处,他们告诉我,第一列已到安州,第二列第三列在平壤,在黑桥和胜湖里山洞待避。我由于工作一昼夜,过于劳累又兼没吃午饭和晚饭,下班后回到住地,一头躺在床上,病情较重。做饭的朝鲜老大嫂,看我回来没吃饭,便来到我住室问我,发现我有病,她立即跑到卫生所报告给医生。经两位医生检查,次日由医生护送乘坐汽车送到平壤,又住进西山医院。


  (6)回国治病


  我入院以后,经检查确诊为,右侧肋膜破裂,并有积水,右侧身体严重风湿,行动不便,走路困难,经治疗始终不愈。春节后美帝叫嚣,要在西海岸两期登陆。平壤距西海岸较近,处于紧急战备状态。分局打算撤走,医院缩小,伤病员送后方军管局医院,重病送不走,转入山洞里治疗。我当时未愈行动有困难,不能送往后方,我未住山洞,住在车务科人员的防空洞里,医生每天来往诊。后来经分局医院与朝鲜卫生部联系借来匈牙利支援的静脉注射液六支,此药很好,给我注射后,使我能起床走路。


  这时二弟何维(他是一九五0年十月二十五日第一批入朝人员)驻军在平壤附近。他把我找到,到我们住地来看我,这是他一九四六年四月参军走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兄弟在异国相见,畅谈别后之情,互相勉励,走时给我一百万元人民币(是旧币,折现人民币一百元)。我能起床后,于三月二日午后四点多钟,支部书记范永同志到防空洞里来,通知我回国治疗。同志们为我高兴,同志们为我收拾行装,同志们搀扶我走出防空洞上汽车。李荫芝局长也走出防空洞来送我,他对我说:回去好好治病,病好回来,咱们还一块干。送我们的汽车是货车,我上车后看见车箱里已有六名重患,开车后大家躺在车箱里,汽车到西浦车站时,又上来一名重患。汽车跑一夜,雪下一夜,次晨八点多钟,到军管局医院(在平安北道东北里)。护士们从雪中把我们八个人抬下汽车,送入病房立即抢救。我们在这里休息治疗三天,身体稍有好转,于三月五日下午,护士把我们的行装收拾好,每人发给十二万元补助费,准备回国。派一名医务人员送我们回国,他到组织部门,把我们的人事关系和党员关系,取出来携带回国。天黑我们上汽车,汽车跑一夜,雪下一夜,汽车跑地很慢,次日十点多钟才到鸭绿江边。桥南朝鲜人民军站岗,桥北中国人民志愿军站岗,他们验过护照,汽车通过鸭绿江铁桥进入祖国,直接到铁路兵站。


  沈阳军交部派来的医务人员,早就来到这里等待我们。该兵站在丹东车站,他们到车站客运室联系,乘当日午后迴空客车,次晨到沈阳军交部。这次列车是军用迴空列车,无软席和卧铺车,全是硬座车,列车长看我们都是重患,找来木板给我们搭床,检车乘务员给调整暖气,我们躺一夜到沈阳。我们对列车长和检车乘务员表示感谢时,他们回答:最可爱的回来了,不要客气。兴城医院(铁路志愿军后方医院,现在是兴城铁路疗养院)派来护士接我们。在军交部休息一白天,晚上乘坐沈阳开往北京的十二次特快列车,于午夜到达兴城站。这次列车旅客特别多,我们没有座席,列车长主动把软卧车给我们倒出一个房间,我们躺在里面到兴城。医院派车到兴城车站接我们,这天是一九五三年三月七日。


  三月八日清晨我们住进病房,我住在北院。我刚住进病房,病房支部书记找我谈话,让我午后代表伤病员随同医院工作人员,到兴城县里,参加追悼斯大林大元帅的追悼会。午后我随同工作人员,乘车到兴城县里,在广场上开的追悼会,会后返回医院。我入院以后,经过较详细地检查、透视、化验等方法,仍确诊为右侧肋膜破裂有积水和严重风湿病。入院后立即给三弟去信,但十几天家没来人看我,也没回信,其他人家属都来了,只有我一人家属没到。我估计三弟公出不在单位,信没有人给家送去,于是我给妻子写信,这封信接到较快。


  几天后妻子领儿子来医院看我,妻子把我走后家里的变化情况较详细告诉我。得知岳母在我走后半个月,她老人家病故。我听说以后,晚上躺在病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回想起她老人家,年青时苦、中年时苦、老年时苦,苦一辈子,可下盼到解放,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去世了。我对她老人家,没有完全尽到孝道,没有完全尽到义务,深感有愧。妻子和儿子在这里住七天,回家去了,并把我的行李军装等衣物,全带回家。


  妻子回家把我的病情告诉母亲,而年老的母亲仍不放心,她老人家领着儿媳和孙子,又来医院看我。母子见面欢喜一场,共叙别后之情。她们在医院住十多天,回家去了。使我深深感到慈母之心和亲人之心,对我是无限忠诚和热爱的。由于医院大夫加强对我治疗,再加上北京协和医院的高级大夫的指导治疗,几个月后肋膜基本治愈,风湿病有所减轻,走路不困难了。能走路以后,医生叫我和另外两个人做动静疗法,给一位护士领我们到外面走。开始时只准许在医院院内走,后来可以到海滨走,但不准到兴城街里走。每天上午九点钟到外面走,十二点回来吃午饭,饭后睡午觉,午后两点再到外面走,四点回来休息五点吃晚饭。我的伙食费是比较高的,每天一万零五十元人民币(现人民币一元零五分),要比别人多二角五分,因为我享受连级待遇。我想吃什么,告诉营养员厨房就给做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身体恢复较好,走路有劲了。


  我病轻以后,病房党支部选我支部委员,做伤病员的思想工作。伤病员特别是伤员,他们与医务人员闹起来,甚至打起来,医院工作人员谁说他们都不听,可我去说服他们,不仅听而且不打不闹了。因为我也是伤病员的原故。凡是伤病员与医务人员闹起来时,要让我去给解围,我确为病房作了不少工作。朝鲜实现停战以后,八月初有大批伤病员,要回国治疗。需动员在院的伤病员出院,回原单位医院治疗。这一工作很难,有不少人病未痊愈,不愿出院,党委几次动员出院,他们就是不听,因此党委要我协助作这项工作,我作了大量工作,到各病房里做思想工作,把许多伤病员动员回原单位治疗。把他们送走以后,最后党委才批准我出院,实际在北院我是最后一个走的。我出院以后先到齐齐哈尔铁路局报到,次日车务处长与我谈话,我们简短谈话后,他给我卧铺票,乘当日列车次晨回到绥化,这天是一九五三年八月二十日,至此抗美援朝结束。


  在朝鲜战场上,中朝军队并肩作战三年一个月中,共击毙击伤敌人共一百零九万多人,其中:美军死伤三十九万七千多人。这是回国以后,看有关材料得到的,现也记录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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