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省珲春市敬信镇的防川村,以一眼望三国的特殊地理位置,成为当下的网红景点、打卡胜地。今年的中秋和国庆双节合一,放了8天长假,弟弟从上海回来探亲。在设计自驾游玩路线时,把东北最东边的防川作为此行的折返点。

  金秋十月,东北到处都是五花山林,一片丰收景象。其中的枫树最为耀眼,红得热烈,格外妖娆。第一天从沈阳驱车700多公里赶到延吉市,第二天经图们口岸稍作逗留,便直奔防川而去。如此急促地赶路,为的是早一点看到那个“土字碑”。传说它会长腿跑,被称为“马驮界碑”。

  之前,拜读过张林初老师的游记《一叶沧桑在防川》,印象深刻,早想探访。从该文中得知,防川是中国领土上唯一的一块飞地,被夹在俄国与朝鲜之间,仅有一条8米宽长800米的道路与国土相连,犹如婴儿与母体连接的脐带。这条路还是后来修建的,以前的防川村人得借道俄国或朝鲜才能回国。最让人剜心的是,“土字碑”立在距离图们江入海口的15公里处,使吉林省失去了从防川前往日本海乃至航行到更远的出海通道,成为距海最近的内陆省。

  路过那条敬信镇与防川村的唯一通道洋馆坪路堤时,特意停了下来。柏油路的两边果然排列着长长的铁丝网,上面挂有“请勿违规抵边,严禁非法越境”的警示牌。路的两边都是国界,唯有中间的路是我们的。左为俄国,右为朝鲜,再往前跑一段路才是那块差点飞走了的防川村。而铁丝网内外的树木却在自由自在地生长,不管你是哪个国家,不问你是谁的土地。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国界,如此的边境线。一个堂堂的大国,竟被挤在一条细缝里受着夹板气。一位国家领导人视察防川后,愤慨地写下这样的诗句:“图们江水向东流,土字碑前路断头。登上哨所见沧海,旧事不堪再回首。”IMG_20201002_165116_副本.jpg

  旧事确实不堪再回首,那是一段屈辱的历史,一种落后的悲凉,那是一道不能平复的伤痕,一片无法索还的国土。可那是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啊,竟被沙俄帝国通过几个不平等的条约,一刀一刀地割占去了。当时的执政者并没有任何痛感,他们想的只是以“国土换平安”。远在欧洲的恩格斯却为此打起抱不平,他说俄罗斯不费一枪一弹,“从中国夺取了大小等于法德两国面积的领土和一条同多瑙河一样长的河流”。原来如同海棠叶子一样的中国版图,被俄国大熊从北边啃成了一个鸡头。如今,虽然废除了那些不平等的条约,但清帝国和俄帝国的有限公司都关门打烊了。新东家不认这笔账,国际上不理这个茬儿,没处说理去了。

  没想到的是,还有更多的国人驾车前来防川,诺大的停车场停满了私家车。在景点售票处,有一老人兴奋地高喊:“老人8元,太便宜啦!”细看门票规定才知,60岁至64岁老人半票,65岁以上老人免票,只收7元车票和1元保险。尽管龙虎阁就在视线范围之内,还得由摆渡车来运送,因为随便一溜达就有可能出国界了。防川村已无旧貌,被建设成一个集观光、游乐、餐饮和住宿于一体的特大景区。其中,最招人看的是一眼望三国的龙虎阁、守边卫疆的东方第一哨和清朝光绪年间所立的“土字碑”。其实,“土字碑”并非是如今的界碑。张林初老师在《一叶沧桑在防川》一文中指出:“199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共和国关于中苏国界东段的协定》签署后,土字碑已不作为界碑。新的中俄东段边界的最后一块界碑,是距土字碑南135.8米处的423界标。这是我国离日本海最近的点。”也就是说,距离日本海不到15公里了。

  DSC_0130_副本.jpg登上龙虎阁,放眼望去,中、俄、朝三疆的地形、地貌、地物、地标,清晰可见,历历在目,个个剜心。左边是平坦无垠的湿地和草原,楔在水泡边的俄国哈桑小镇格外刺目。右边是静静流淌的图们江,有一个铁路桥横跨其上,那是俄朝之间的铁路线,并不与我国相通。桥两边延伸的钢轨,如同两道铁栅栏横在防川的门前。此外,桥面距离江面只有11米,也成为拦阻我国大吨位渔船和商船出海的限高杆。江的右边是朝鲜的豆满江市,江边有些类似码头的建筑。正前方的更远处,有若隐若现的蔚蓝色,那就是日本海了。如果当年把“土字碑”立到海边,防川就有了出海口。眼前的日本和俄国,汽笛一响就到,即使北美和北欧也能一帆直达。这比从大连港起运,要近1000多公里。清朝的钦差大臣吴大瀓在与俄国谈判时曾经这样想过,也尽心费力地争取过,但只把“土字碑”从沙草峰下挪到现址。他只好望洋兴叹:“鹰岭被蚕食,鹊巢乃鸠据。”

  由于自顾着伤心,竟忘了此行的重要目的。于是,提出去看看“土字碑”。节日期间借调来维持秩序的消防战士抱歉地告诉我们,因新冠病毒的影响,“土字碑”被关闭了。哎呀,这不是白跑一趟啦!看到我十分懊恼的样子,那位消防战士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我:“首长,用这个看看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白色的瞭望塔下,终于看到了那通记录屈辱和历经沧桑的“土字碑”。

  旧事确实不堪再回首,但眼前的景物怎能让人忘记过去。忘记了过去,就会失去来自历史的动力,振兴中华无从谈起,富国强兵也无必要。今天,依然有人在蔑视和欺负我们。在他们眼中,过去的“东亚病夫”软弱可欺,今日的“中华肥羊”依然可宰。我们有责任让后人记住过往的屈辱,挺起自强的腰杆。看到那些热衷于抢位照像、打卡留念的年青人,尤其是景区工作人员发给每位游客的小国旗被随地丢弃,更有必要振臂高呼:自强和爱国。这并非军人的敏感,而是公民的义务。IMG_20201002_164957_副本.jpg

  防川原本不是中国与俄国的接壤之地。外兴安岭的广大地区,乌苏里江以东的漫长海岸线以及库页岛,曾经都是我国的领土。沙俄帝国自十七世纪开始奉行对外扩张政策,历届沙皇都把扩张的土地作为自己的显著政绩。明末清初,正值中国改朝换代时期。明军退守山海关,清军大举南下,造成东北空虚。加上蒙古人葛尔丹在新疆和外蒙闹独立,给俄国扩张以可乘之机。他们不仅想攫取中国的领土,更想在远东拿到一个出海口。他们在额尔古纳河西岸的尼布楚造城筑堡,在外兴安岭地区驱赶中国的牧民,鼓励葛尔丹独立,甚至直接出兵抢占库页岛。雄才大略的康熙帝自然不答应,派清军打败和赶走俄军之后,通过谈判与俄国签订了《中俄尼布楚条约》。这就从国际法上确定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包括海参威和库页岛在内,都是中国的领土。当然,也放弃了一些领土。后来发生的土尔扈特人不满俄人压迫跋涉万里回归祖国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一以国土换平安的政策,确实获得了一百多年的中俄边疆和平。

  然而,俄国并不满足,也不死心,仍然窥测和觊觎中国领土,尤其是那个出海口。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他们趁人之危,假装调停,实际干起抢夺中国领土的勾当。先后强迫中国签订了《中俄瑷珲条约》、《中俄北京条约》,终于拿到垂涎已久的外兴安岭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把天然的深水良港海参崴以及漫长的海岸线,据为己有。他们还把中文名字“海参崴”改为俄文名“符拉迪沃斯托克”,暴露了他们侵吞中国领土的贪婪,也隐藏着他们蛮横的外交政策:征服中国、统治东方。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俄国从中国东北强占了10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尽管如此,他们依然不满足。在随后的划界立牌中,继续加以蚕食。“土字碑”本来议定立在距图们江入海口20公里处,却多次被俄方人员偷偷地向中国方向移动。当地的老百姓说这界碑长腿会跑,使防川村以及敬信镇都成了俄国的土地。由于民间反应太大,光绪帝派来了钦差大臣吴大瀓会同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与俄方进行谈判交涉。

  DSC_0152_副本.jpg吴大瀓是个有良心有气节的汉族人,依克唐阿虽然是满族人,但也能与吴大瀓一样以“一寸土地尽寸心”、“应争者必争,应办者必办”的决心和态度,针锋相对地与俄方代表谈判,坚持据理力争。经过3个多月的艰苦谈判,签订了《中俄珲春东界约》和《中俄查勘两国交界道路记》。在这期间,清廷还出动北洋水师的多艘主力军舰到海山崴加以示威配合。从来都是割地的条约,只有这次争回来了。不仅争回了敬信镇全境土地,还把“土字碑”移动到距入海口15公里处,并争得了中国船只不受俄方限制的出海权。吴大瀓亲自监立“土字碑”,并在所立的钢柱上刻字:“疆域有表国有维,此柱可立不可移!”吴大瀓的爱国之心和战略眼光,被誉为龙骧虎视之人,受到后世的景仰和怀念。龙虎阁里有他的事迹展览,网上有他的人物介绍,无须我再多言。与之相反的清朝官员成琦,他曾经任俄方自己去树立国界牌,既不到现场监督,事后又不加以检查,因而出现了“马驮界碑”的问题。他的这一失职行为,永远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有人会问,中国船只从光绪年间就可以自由进出日本海,后来为什么不行了?这是由于1938年7月29日发生了苏日张鼓峰军事冲突,苏军控制了图们江上的船只,截断了出海口。关于这场军事冲突,另辟专章加以讨论。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防川,可以说,一步三回头,就想再多看几眼。在那里,举手就到边,抬腿就出界,刺目的铁丝网,严肃的警示语,使心情格外沉重。有人不承认“落后就要挨打,就要割地赔款”的历史结论,那又是为什么呢?!国家不富强,军队不威武,怎能不任人宰割,任人鱼肉。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你不自强,就有人看不起你欺负你;你若自强,就有人赞美你依附你。因此,振兴中华,匹夫有责,时不我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