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二十六年前，爸爸英年早逝。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我们又来为你送行。

    就在今年清明节那天，你平静地告诉我：“何生，你爸爸十天后要来接我了。”当时，我们谁也不相信也不愿看到这将要发生的事情，只当是你对爸爸无尽的思念。可今天冷酷的事实证明了你的预言。现在，面对爸爸、妈妈的亡灵，我们只有祝福你们在天国的相会，在你们不幸分别二十六年之后，终于又能相处在一起了。

    妈妈，当为你送行的时候，面对你安详的遗容，女儿怎么也抑制不住这撕心裂肺的悲痛。你亲切慈祥的音容笑貌；你对我们深情的厚爱和谆谆的教诲，你为革命事业度过的六十余个春秋，以及你关心同志、热爱人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克勤克俭、艰苦朴素的为人处世的崇高品质，又重现在我的眼前。

    我怎能忘记，面对日寇的入侵和军阀的镇压，你在北平“一二·九”运动游行队伍里的身影，我仿佛又听到你高呼“打倒日寇”、“打倒卖国贼”的口号声。那时，你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学生，一个有着正义感和强烈爱国心的热血青年啊！后来，你又肩负着历史的重担和党的嘱咐，在大别山，投身于血与火的革命洪流，奋战在抗日救亡的第一线。年仅二十八岁的你，即已担任了党的安徽省无为县委第一任书记。深入山区，发动群众，既抓政权建设，又抓武装斗争，不管是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还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你总是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把自己的得失甚至个人的生命都置之度外。战争年代，为了革命，你把我和五子哥寄养在老乡家里；为了革命，你不顾个人安危，强使自己两次堕胎。解放后，当你来接我们时，五子哥已不幸被国民党害死了，你无任何怨言；为了革命，你牺牲了三个亲骨肉。你这种革命精神，赢得根据地干部群众广泛的赞誉，成为广大党员学习的榜样。至今仍健在的当年与你同生死共患难的老战友、老部下，经常怀念你，并亲切地称你为“孙大姐”。

    妈妈，在你与爸爸结伴，从安徽长途跋涉，克服无数艰难险阻步行到当时的中央所在地——延安，在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之后，又服从组织的决定，辗转来到东北战场。无论是在哈尔滨的城市工作中，还是在牡丹江畔的剿匪反霸、土地改革和巩固人民政权的斗争中，都能看到你矫健的身影，与爸爸一起并肩战斗。为东北的解放和贫苦农民的翻身作出了不朽的贡献。妈妈，你不愧是女中豪杰，不愧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

    亲爱的妈妈，在两种中国命运大决战的关键时刻，你又同爸爸一起，踏上了向关内进军解放全中国的征途。和平解放北平后，随四野的部队，一直打到武汉，打过长江，解放“两广”。武汉解放后，爸爸担任武汉市军管会秘书长，你担任武昌分委副书记，虽是一江之隔，但你们俩却很少见面。为了革命工作，为了武汉市人民早日转入正常生活，尽快恢复生产，你们日以继夜的工作着，早已把个人和家庭抛在一边，就连家在河南，渴望与爸爸能见上一面的奶奶，也未能回去看上一眼，以至年迈的奶奶怀着无限的惋惜而离开了人间。

    解放初期，你担任南宁市第一任市委书记，在百废俱兴、困难重重中，与市里其他领导一起带领着全市人民重建南宁。特别是使成千上万的青年干部，大、中学生受到革命的启蒙教育，使他们逐步树立革命的人生观，为他们走上革命的道路打下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妈妈，我又怎能忘记，直到全国解放后，你才把我哥哥从偏僻的农村接到广西桂林。可是不久，你们又双双调到广州市工作。难得的全家团圆又分开了。数年以后，你们奉命调到北京工作后，我们这个家才真正团聚在一起。但是，就在我们团圆后的家庭生活刚刚开始时，爸爸又奉命出任驻越南大使，随后你也赴越工作，爸爸在大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六年，你协助爸爸常年奔波在外交战线和援外工作中，在周总理的亲自领导下，为建立中越、中老友谊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到了六十年代初，正当三年自然灾害之际，爸爸奉调回国，担任全国重灾省——河南省委第二书记，你则担任省委工业部副部长。你们在河南工作期间，为了度过灾荒，恢复生产，跑遍了中州大地，也跑瘦了你们的身躯，你从此得了严重的心脏病。你呕心沥血的奉献，永远铭刻在河南的山山水水中。

    就在中央大抓国民教育、推行两种教育制度之际，爸爸又奉命出任国家教育部部长，妈妈也随之调任化工部工作。多年来，正是父母亲的严格要求和细心栽培，才使哥哥和我先后走进了大学校园，并成长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在我与许霆结婚之后，你和爸爸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和鼓励着我们。在爸爸突然去世后，组织上把我们调到了妈妈身边，使我们更能经常聆听你的教诲，感受到家庭无限的温暖。

    妈妈：是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不仅给全中国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也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不幸。爸爸因遭受迫害身心受到严重摧残而蒙冤去世。妈妈也在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就在爸爸挨整受屈的日子里，正是妈妈最坚定地站在爸爸一边，时刻维护着爸爸的尊严，照料着爸爸有病的身体，全力支撑着这个家，并与林彪、康生、“四人帮”之流的倒行逆施，进行了坚决的抵制。我们怎能忘记，在一九七六年“四五”运动的滚滚洪流中，在天安门广场，妈妈冒着被抓的危险，臂戴黑纱，手拉着外孙劲劲，追思总理功绩，抗议“四人帮”的情景。在中组部工作期间，你全身心地投入落实党的干部政策，为一批受迫害、受委屈、被错误处理的老干部、老同志伸冤、平反，特别是为广西学生军的平反做了大量工作。你处处关心他人，政治上帮助爱护战友、保护同事，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和亲属经常在生活上给予周济。一九七八年，你被选为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满腔热情地参政议政。尽管你在离休之后重病缠身，但也不忘党和国家的建设，时刻关心着党的事业和国家命运。你坚定的拥护中央提出的改革开放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方针，而对近些年来党内产生的腐败现象也极感忧虑和气愤，体现了一个正直的共产党员的性格。你终生的愿望是国家富强、兴旺；子女正直、善良，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

    妈妈，在爸爸去逝后的二十六年里，我和许霆与你朝夕相依，你慈祥的神态历历在目，你待人宽厚、善解人意始终牵动我们的心。因工作需要，我经常出差，每次都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我们也为照顾你尽力而感到慰籍。我们这个大家庭全体成员都很爱你，每年两次与你相聚，共享和睦、温馨的天伦之乐。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死神正向你走来，你的病情在一天天恶化。当我们看到你与疾病抗争所表现的顽强毅力时，激起我们对你的无限崇敬。但当看到病痛在无情地折磨着你时，我们的心都快要被撕碎了，我们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假如有可能，我们多么想用自己的器官代替你生病的器官啊！妈妈呀！我们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你：“你不能走”，“你不要离开找们呀！”“女儿离不开你呀！”......北京医院的大夫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挽救你的生命，但终因你肾功能衰竭和呼吸衰竭，使你怀着对党、对人民、对祖国和对亲人的无限眷恋之情，离开了我们，我们永远失去了亲爱的妈妈。

    妈妈：你一生淡泊，两袖清风，处处想到的是别人而惟独没有自己，你把生命的烛光给了这个世界，给了渴望得到光明的人们，却把灰烬留给了自己；你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物质遗产，却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妈妈：你生前亲笔写下的遗嘱告知我们：丧事从简，不发讣告，不写简历，不作评价，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这表达了共产党人彻底的唯物主义精神，我们也尽力按照你的遗嘱去料理后事，并将你的骨灰与爸爸的骨灰合并在一起，分成两处安葬，一部分留在北京，一部分送往安徽你和爸爸曾经共过患难与反动派进行过殊死斗争的大别山区。让你们长眠在那里，不仅可以同那里的人民永远在一起，而且可以使你们站在高高的大别山上，能够看到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到子孙们健康地成长，这也是你和爸爸生前唯一的愿望。

    但是，妈妈，我们又难以彻底按照你的遗嘱去办。因为我们无法拒绝党组织对你一生做出评价，更何况这是公正和客观的评价。我们也不忍心去拒绝那么多过去曾同你一起工作过并结下深情厚谊的叔叔阿姨们与你作最后告别。所以，今天在北京医院，还是为你举行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告别仪式简朴而隆重。你安详地睡在鲜花丛中，大家沉浸在一片沉痛哀悼的气氛里，许多人含着眼泪，向你深深地三鞠躬，他们无限悲伤，凝视着你的遗容，环绕着你的遗体，恋恋不舍，表达了他们对你的敬意和惋惜之情。  

    亲爱的妈妈，当我们看到你的遗体化作缕缕青烟融入大自然时，你宝贵的生命已与祖国的大地凝结在一起了。你留给我们的是你革命的精神和崇高的道德风范。你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我们一定以你为楷模，沿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所开辟的道路永远走下去。安息吧！我亲爱的妈妈。

    爱你的女儿    何  生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三日                          

   （作者为孙以瑾、何伟的女儿  七师分会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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