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庆期间,老伴准备利用假期拆洗棉被。棉被有两层被面,最外面的是被罩,里面那层才是真正的被面。我帮她把外面的白色被罩脱下后,才露出了里面那层退了色的花被面。对于里面这层花被面,我们是太熟悉不过了,因为它已经陪伴我们走过了55年的艰辛历程。


  我的家在偏僻的冀南农村,老伴中师毕业后,开始在农村小学教书,后来到县文化馆从事农村文化宣传工作。由于她工作勤奋、成绩突出,1965年刚满20岁的她就被邀请参加河北省农村文化工作座谈会。座谈会在当时的河北省省会天津市召开,参加会议的有省地县的领导和基层优秀文化宣传工作者。我老伴是做为基层优秀文化宣传工作者参加会议的。当时的会议主办方很有人情味,会议期间专门安排一天时间让与会的基层文化宣传工作者去逛天津的大商场,这条大花被面就是那个时候从天津买来的。说来也巧,当时我正在天津南开大学读书,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不认识,所以尽管都在同一个城市却漠然不知。一个农村的女孩子,又在偏僻的小县城工作,20岁就能到天津这样的大城市去参加省里召开的会议,本身就是一件既荣耀又轰动的事情。这次借开会之机顺便从天津带回来的那条花被面,自然也就成了众多女孩子参观的“稀罕物”。尽管现在看来这只是一条很不起眼的花被面,但在当时就是一件很时髦的东西。在偏僻落后的小县城,这条花被面引来了众多女孩子的羡慕。听到众多女友的赞扬,我老伴也开始格外珍惜这条花被面,于是就索性把它放在箱子里,等将来出嫁时做自己的陪嫁品。


  这条花被面在箱子里一放就是4年,只到1969年冬天结婚时,她才拿出来做了一床新棉被,放在了我们结婚的新房里。说是新房,其实就是农村的两间土坯房。新房里没有床只有一盘土炕,土炕是用柴火烧炕取暖的。新房冲门摆着一个旧方桌和两把旧椅子,里面的土炕上并排放着两条新棉被,一条是新媳妇从天津买来的大花棉被,另一条是我母亲亲手织的带方格的土布棉被。两条棉被放在一起,那条大花棉被就显得格外时髦。来闹新房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她们之中有很多人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布料的花棉被,感到很新鲜,都夸新媳妇的陪嫁品让她们大开眼界……


  我大学毕业后参了军,每次回家探亲都离不开这床大花棉被。后来家属随军,这条大花棉被就跟着到了部队。再后来我退休了,这条大花棉被又跟着我进了休干所。转眼间,我们结婚已经51年了,这条大花棉被就一直陪伴着我们走过了51年的风风雨雨,见证了我们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现在,我们都老了,已从当初的风花正茂,变成了今日的两鬓斑白。这条大花被面经过无数次的拆洗缝补,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舍不得扔掉它,也决不会扔掉它。我记得那年汶川地震时,孩子们想把这条大花棉被捐献给灾区,老伴死活不同意,最后还是老伴用一条崭新的新棉被从孩子手里换回了那条退了色的旧棉被。孩子们不理解老人的做法,可我理解老伴的心情。因为这条大花被面是她20岁参加省里会议时从天津买来的!20岁就有幸参加省里召开的会议,这是她的光荣呀!而这条大花被面就是她这段光荣历史的见证!这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大花被面,而是埋在老伴内心深处的自信和自豪。这无声的自信和自豪,老伴只是默默地埋在心里,从不对外宣扬。偶尔有当年的知情人谈起这件事,老伴每次总是淡淡一笑说:“那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到我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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