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3737527448735.jpg一、历史巨著的幕后英雄

几年前,一本国民党陆军总司令的回忆录《张发奎口述自传》在北京出版,即刻引起文史界一阵旋风。大陆读者过去很少有人知道张发奎其人,而此人竟然是国民党陆军总司令,还是北伐时期,中共名将叶挺、贺龙、叶剑英、林彪、张云逸、周士第……的顶头上司,这就不可避免地令“吃瓜观众”们如梦初醒,一片哗然。

(左图:夏莲瑛在1945年)

这部著作原文是英文,2008年,经香港中国近现代历史学会会长、原香港作家总会会长、香港笔会会长胡志伟先生翻译成中文,在香港出版了繁体字版,书名为《蒋介石与我——张发奎上将回忆录》;2012年又由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简体字版,书名《张发奎口述自传——国民党陆军总司令回忆录》。胡志伟先生身为历史学家,为此书的翻译和注释,六度寒暑,九易其稿,在比较了多如牛毛的口述历史作品之后,断然指出,这是一部“传记文学之奇葩,口述历史之极品”、“中国名人的口述自传无一部能出其右”、是“中国名人口述历史中首屈一指的传世之作”。能获如此佳评的著作,如今实为凤毛麟角。

 既然是口述历史,那就必然有记录、整理者。细审这部著作的记录、整理者,名夏莲瑛。这对一般读者来说,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何况此人后来又改名夏连荫,就更不容易“认得”了。

毕竟,上苍还是愿意成人之美的。顺藤摸瓜,因缘巧合,居然有了线索——让笔者遇见了夏莲瑛的表弟史济良先生(夏莲瑛五姑妈夏璐雅的独生子,如今也是八十开外的儒雅老者),三头六面,一一核实,原来这位夏莲瑛女士,是商务印书馆的创办人夏瑞芳的孙女、民国时期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简称上海银行)的股东夏鹏的独养女儿、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硕士研究生、中国口述历史学的开创者韦慕庭教授的第一个研究生、也是他好几部民国史研究著作的合作者,堪称中国口述历史的第一位才女!1503737817362327.jpg

商务印书馆,多么亲切的名称!那是读书人的粮仓。120年来,有几个真正的读书人没读过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书? 如此说来,夏莲瑛离我们并不遥远。今年是商务印书馆创办120周年大庆,两岸三地(北京、上海、台北),都举行了各种形式的纪念活动,包括夏家的故乡——上海青浦,修复了夏瑞芳小时候生活的故居。北京和台北的商务印书馆,还先后出版了《典瑞流芳——民国大出版家夏瑞芳》,第一次详细介绍了夏瑞芳从一个放牛娃,到中国最大的出版家,最后不幸遇害的传奇人生。

(右图:1933年夏家全家福,前排右三夏莲英)

要说夏家的后代,一般读者都认为,自从1914年老太爷被蒋介石的哥儿们、上海都督陈英士(其美)暗杀之后,夏家人就渐渐脱离了文化界,或许是不便于在文化界谋事了。

孰知到了夏瑞芳的孙女夏莲瑛,又是一座奇峰突起!遗憾的是,这座奇峰多年来默默无闻,大量文稿“沉睡在异域图书馆的尘埃之中”(胡志伟先生语),好像一座冰山,孤寂地被岁月无情地冲刷、淹没……

笔者最近在史济良先生的陪同下,在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王成志先生的热心引领下,有幸走进“壁垒森严”的哥伦比亚大学珍本和手稿图书馆,亲眼目睹了夏莲瑛半个多世纪以前的心血——其中有1959年对陈立夫的口述自传文稿150余页(英文稿);1961年对孔祥熙做的口述自传文稿170余页(英文稿)。正文前面,有口述历史项目负责人韦慕庭教授与孔祥熙的通信,信上有孔祥熙的亲笔英文签名。细读这些通信才知道,这是夏莲瑛采访孔祥熙22次以后,又核对了其他档案资料,整理出来的文稿。而对陆军司令张发奎在香港的采访,竟多达400多次,是她花费两年多时间,除了采访,还以张发奎的日记、电报、信函、公文为线索,又在台港两地穿梭访问了相关的军政人员,加以档案材料核对证实,最后才形成了那厚厚四本,多达1089页的英文稿本。

除此之外,她还作过外交总长王正廷、上海银行创办人陈光甫、青年党的领袖左舜生的口述历史。著名外交家顾维钧先生煌煌13卷回忆录,第一卷也是夏莲瑛做的。可惜,这些费尽她一生心血的口述历史文稿,现在大多都静静地躺在哥伦比亚大学珍本和手稿图书馆的书库里,都是英文件,只有《张发奎口述自传》和《顾维钧回忆录》(第一册)被翻译成中文,在香港和北京出版发行。1503738134109145.jpg

 

二、与生俱来的民国史细胞

对于民国史上诸多人物和事件的疑问,尤其是关于夏瑞芳老太爷被暗杀的原因,多年来一直是夏家人的心病。作为夏家的长子夏鹏(1897—1976),父亲遇害时才17岁,他上有老母,下有八个妹妹,肩负着承上启下、养家糊口的重任,没能深入民国史的研究。这个任务,好像是使命,竟落在他的女儿夏莲瑛的肩头。

(左图:夏莲瑛在巴黎)

她12岁的时候(1938年),全面抗战已经爆发,她随父母亲先到了香港,一年后来到美国,那时他们全家与她的大姨妈及其儿子,住在纽约第六大道第55街的一栋老公寓里。在上海的时候,他们一家与祖母鲍翠玉住在愚园路749弄22号(现为同仁医院),那时她的几个未出嫁的姨妈也住在一起。自从1914年她的祖父遇害后,为安全计,愚园路寓所就成了夏家的大本营。

她的父亲夏鹏作为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股东,又是老总陈光甫先生的重要臂膀(他们在美国滨州大学华顿商学院留学时就是同学),原先在上海主持该行的保险业务,从抗战初期开始长期坐镇纽约,在纽约洛克菲勒中心十九楼有办公室,一方面为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经营外汇,同时还主持该银行创办的世界贸易公司的进口业务。这个世界贸易公司实际上就是为国家的战争贷款而设立的,主要任务是为抗战中的国民政府进口军火。抗战期间,国民政府需要大笔战争贷款,购买军用装备和武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由于当时美国尚未参战,与日本还处于友好阶段,国会方面有“中立法案”的制约,中美之间还无法进行政府之间的战争或政治贷款,那么就只能走民间道路。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是民间的商业银行,在民族的危难关头,承担了这个替政府向美国借款的重任,先是以出口桐油为担保。陈光甫先生为此专程来到美国,夏鹏与之一起,中国驻美大使胡适也积极参与其中,与美国财长摩根韬进行了反复而艰苦的谈判,终于在1939年2月8日,达成2500万美元的“桐油贷款”。为避免美国国会方面关于违背“中立法案”的指责,双方千方百计、动足脑筋,设计了一条“曲线贸易”的贷款方式——由中国的复兴商业公司(专门为此贷款而设立)在中国收购桐油,卖给在美国的世界贸易公司(也是专门为战争贷款而设立),再由世界贸易公司与美国有关银行订立贷款契约,担保人是中国银行。后来在1940年4月,又谈成了2000万美元的滇锡贷款,是以出口云南锡矿到美国为“曲线”。这期间,他们的世界贸易公司总部就设在纽约洛克菲勒中心的国际大厦(纽约第五大道630号),几乎占了第十九层整个楼面。这个公司,实际上就是中国在美国购买军火及军需物资的机构。1503738314369987.jpg

(右图:夏莲瑛采访陈光甫)

所以,尽管夏鹏名义上不入政界,不介入战争,事实上却在为战争的贷款和进口军火,日夜忙碌。他与宋子文、宋子安、宋子良、胡适、陈光甫、贝祖贻、李馥荪、顾维钧、王正廷、郭秉文等常相过往,他们的家属也都成了好朋友。夏莲瑛生活在这个特殊的人事环境和战争背景下,对这些民国大佬们早就以伯伯、叔叔相称了。其中,郭秉文后来成了她的姑父,王正廷则是她另一个姑父的叔父。宋子良与席曼瑛结婚时,她是伴娘。宋子文的长女宋琼颐结婚时她也是伴娘。她与宋子安的夫人胡其瑛也是很要好的闺蜜,曾一起出国旅游。其实,宋家与夏家有着三代人的友谊。宋子文的父亲宋耀如在沪传教、大量印刷《圣经》时,夏瑞芳的商务印书馆就是承印单位,交往很多。第二代中,夏鹏与宋家子弟为同时代的留美学生,尤其与宋子文同为兰集社友,而夏莲瑛的舅舅吴思豪也是宋子文的哈佛同学,所以,夏鹏与胡思敬结婚时,宋美龄是他们的伴娘。

此中还有一个有趣的插曲——当时的世界贸易公司在洛克菲勒中心的办公处里,聚集着很多国内军事单位的驻美办事处,有兵工署、交通部、资源委员会、永利化学公司等等,还有一个筹建飞机发动机厂的大定发动机厂驻美办事处,在十九层也有一间办公室,做具体工作的是空军上尉技术员华仲厚先生。他正在学习掌握中国已购美国莱特发动机与其他设备的修理和维护,以便大定飞机发动机厂建成之后,回国服务。他那时就已经与夏莲瑛熟悉了,还在一起拍过照片。谁知直到27年后,他们才结为伉俪,成为夫妻。这27年间,他们似乎都在相互等待,相互嘱望,谁也没成家。

夏莲瑛在上海时入读中西女中(她的八位姑妈均在此校毕业),到美国中学毕业后,进入瓦萨女校读书。战争年代学校调整了进度,四年的学业,三年就念完了。她的三个姑妈,还是美国最著名的音乐学院朱莉娅音乐学院的毕业生,钢琴弹得很好。夏莲瑛从小也弹钢琴,瓦萨毕业后也前去朱莉娅音乐学院进修了一年,琴技大有长进,还曾去法国巴黎索邦大学进修了一年法语。这期间,她曾给毛邦初先生(蒋介石的内侄,空军上将、曾任航空委员会驻美国办事处副主任、空军副司令,也曾是华仲厚先生的上司)当过一段时间秘书。这个秘书的工作,原先是她的好朋友孙以繁(孙家鼐家族的后人)的丈夫何怀祖先生担任的,她是何怀祖先生的继任。

但是不久她就发现,无论干什么工作,都不够合自己的胃口,都无法调动起她的全神贯注和全力以赴。扪心自问,原来自己最感兴趣的还是历史!于是她毅然重返校园,考入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读研究生,导师就是著名的历史学家、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韦慕庭教授。

 

三、韦慕庭教授的得意门生

韦慕庭教授(1908—1997)是个中国问题专家,对中国革命和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有浓厚的研究兴趣。他幼年时曾随父母来过中国,上世纪三十年代还到北京进华语学校学习过中文,1947年执教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重点是民国时期的中国(那时还没有人把中华民国列为研究课题),尤其是孙中山先生的事业与国民党的崛起。他的一本很有影响的著作就是《孙中山——壮志未酬的爱国者》。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一批从大陆败走、又不愿去台湾和香港的民国大佬,如孔祥熙、宋子文、胡适、陈立夫、顾维钧等,陆续来到纽约时。韦慕庭教授认为,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收集和整理民国史料的好机会。有一天他忽发奇想,计划成立一个专门的学术机构,专门来做中国官僚们的口述史。经过他的努力推动,学校当局批准了他的计划。1958年2月,当1、5万美元的福特基金到位时,这个中国口述历史的研究项目开始正式启动了。1503738506115432.jpg

用韦慕庭教授的话来说,正当中国口述历史的项目需要夏莲瑛的时候,夏莲瑛即刻不负众望地出现在了哥大。她是第一个被选中,而且被认为是最合适的做口述历史的人选。除了她的学识基础、天资和勤奋,她的人缘优势简直无人能比,因为她与那些民国的“老小孩”(夏莲瑛语)太熟悉了,她可以不经过任何人介绍,就走入他们的家中,听他们讲故事,请他们拿出证据……

(左图:夏莲瑛采访孔祥熙)

毕竟万事开头难。开始时有些惨淡经营,具体工作人员一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夏莲瑛,还有一位即后来成了口述历史泰斗的唐德刚先生。他们最初的分工是,夏莲瑛采访孔祥熙,唐德刚采访胡适。他们象韦教授的战车上的两个轮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从那时的两个人到现在,口述历史已经蔚为汪洋大潮,成为历史研究领域的有目共睹的生力军。

夏莲瑛对民国史有着天然的兴趣、冲动、智慧和钻劲。她精通中文、英文、法文,会说国语、上海话、广东话,而且性情豪爽,韧劲十足,喜欢捕捉第一手资料,喜欢对问题穷追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对于文稿的写作,她在听取口述、反复核对资料的基础上,对文稿总是一改再改,直到满意为止。在这个方面,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如果不甚完美,那就宁可不发表。她当年的硕士毕业论文,题目是《陈独秀的政治思想》,仅参考书目就达15页。那是她跑了四个图书馆,想方设法收集来的陈独秀的著作和文章。当时,在美国研究陈独秀,恐怕她是第一人。她后来所采访的人,除了左舜生,几乎全是她熟悉的长辈,与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亲戚就是上一代的同事、同学或同僚,尽管夏莲瑛很容易走进他们的家门,可以轻而易举地扯出许多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但是在最后的定稿阶段,她是非常慎重而负责任的,不达到完美是绝不肯拿出去的。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她在研究生毕业后,没有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而是抓紧有限的时间,抢救性地采访那些已经日渐衰老的“昨日黄花”:孔祥熙、顾维钧、陈立夫、王正廷、张发奎、陈光甫、左舜生……写下了十多部口述历史著作。其中用功最著、耗时最长者,她自己也最感得意的作品,就是这部《张发奎回忆录》。

夏莲瑛与她的导师合作过两部著作,一部是文献汇编和研究,《关于共产主义、民族主义及在华苏联顾问的文件(1918—1927)》(1956年在纽约出版)。这是根据1927年,北京的张作霖奉系政府搜查苏联驻华大使馆时,所截获的大批中共与苏联驻华顾问团的文件,经过数年的翻译和研究,整理编纂成书。这批密件不知经过什么渠道,最终居然落地哥伦比亚大学,被韦慕庭教授逮个正着。第二部是《革命使者:苏联顾问与国民党中国(1920—1927)》。在写第二部书的后期,她已经病了,她完成了部分内容,她的老师韦慕庭教授作了最后的定稿,直到她去世后的1989年才得以出版的。

韦慕庭教授非常欣赏她的学识、才干和风格,认为她是不可多得的、有才华、有重要贡献的学者,对她过早的逝世深表痛惜。在夏莲瑛的追悼会上,韦慕庭教授在悼词中深情地说:“我很荣幸能作为她的老师……”1503738990132275.jpg

 

四、令陈立夫猝不及防

所有接触过夏莲瑛的人都认为,她是一位性格爽朗、心直口快、遇事非常认真的人。曾有朋友为她介绍男朋友,对方是个参加过二战的军人,她就当面询问人家在战场上的战绩。还曾遇到一个朋友(或许他不知道夏莲瑛是学历史的),在她面前大侃各种历史事件,夏莲瑛会直截了当地指出,其中种种错误……

(右图:夏莲瑛采访左舜生)

在口述历史的工作中,她不回避问题,也不允许别人回避问题,重要的问题一定要有旁证或资料支持。在采访陈立夫的过程中,她曾经提问一个敏感问题:是不是陈其美(陈立夫的叔叔)策划暗杀了她的祖父夏瑞芳?面对这个棘手问题,估计陈老先生是猝不及防的,只好吞吞吐吐地兜圈子,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这下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了,有一天向他宣布:“你年纪还轻(当时陈立夫五十来岁),我现在要去香港,访问一些年纪较大的元老”,就此中断了好几年对陈的采访。据罗元旭先生在《东成西就——七个华人基督教家庭与中西交流百年》中说,夏莲瑛对陈立夫的采访,后来断断续续地,直到夏莲瑛1971年结婚之后才完全停工,可是仅完成了计划的十分之一,其余在八十年代由其他人最后完成。可见大小姐还挺有脾气,你不实话实说,那就不高兴跟你啰嗦了!

尽管如此,这项采访从1958年11月开始,每周一次,还是进行了一年。现存哥大珍本与手稿图书馆里的150余页文稿,应是那段工作的成果。这期间,她的表弟史济良先生,还曾开车送她去陈立夫位于新泽西州的养鸡场,因为车速太快而吃了罚单,所以记忆犹新。

夏莲瑛说的也是事实。她撇开了陈立夫,1960年到了香港,首先采访的是著名外交家王正廷。王正廷是夏莲瑛的姑丈王恭芳的叔父,采访到第二年老先生就去世了,说是抢救,一点不算过分。继而她于1960年12月到1961年6月,采访她父亲的老上级陈光甫先生。1965年,她完成了对国共两党都反对的青年党头领左舜生的采访。左舜生那时已经垂垂老也,在香港的普通民房里苦度晚年,若不是夏莲瑛的采访,他那一肚子两面不讨好的甜酸苦辣,怕是谁也懒得理睬。接下来,她又于1967年采访铁军军长张发奎。据她的丈夫华仲厚先生回忆,张发奎是夏莲瑛诸多受访者中最喜欢的一位,对他的采访多达400多次,(而其他人平均30到50次),访问记录达四十多万字,期间的考证功夫自是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经过夏莲瑛的采访和说服工作,这些老人最后都愿意把自己的日记、书信、电报、文件等原始材料,拿出来捐献给哥伦比亚大学,永久收藏。韦慕庭教授说:“如果不是她的努力,这是根本不可能的。”1503738653416418.jpg

 

五、二十七年后终成眷属

夏莲瑛的业绩与众不同,她的婚姻生活也与众不同。

(左图:1944年的夏莲英与华仲厚)

早年,她曾与一个广东籍的黄姓青年订婚,不知什么原因,最后没有成婚。或许,作为父母的独养女儿,掌上明珠,父母择婿的标准比较高;或许,她的“标准”比父母还要高。如前所述,她与华仲厚先生相互“瞩望”了27年,可谓经过了“历史”的考验,1971年,在她45岁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迟早是要走到一起的。

华仲厚先生(1918—2016)是无锡望族华家(蜂蜜大王)的后代,于1937年留学美国,在麻省理工学院就读机械工程系,提前一年获得学士学位后,继续深造,选择内燃机专业,即汽车和飞机发动机专业。在他硕士研究生尚未毕业的时候,就已经被航空委员会选定,毕业后须参加国营大定发动机制造厂的筹建工作,于是在1941年秋天,他步入纽约国际大厦第十九层,在世界贸易公司中的大定厂驻美办事处工作,与他后来的老丈人夏鹏在一层楼办公。就是在夏鹏家里举办的一次派对上,他首次见到了夏莲瑛,渐渐熟悉了。1943年初他被调到位于华盛顿的航空委员会驻美办事处工作,顶头上司是毛邦初,而毛邦初后来又成了夏莲瑛的老板(给他当秘书)。这大概是上帝安排有情人的艺术手法吧,使他们有了很多共同感兴趣的话题。1503738805115084.jpg

自然,他们也有不同的地方。夏莲瑛是名门闺秀,大小姐一个,父母亲的心头肉,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不需要她做任何家务事,以至于她对工作那么娴熟,却对家务活儿没有概念。有一次她们同学好友举行派对,大家分头做饭,主持人安排她去蒸馒头,结果她把一筐馒头都扔到温水里去了,叫人笑掉大牙……

(右图:1971年他们终成伉俪)

而华仲厚先生高中毕业后就开始独立生活,先到上海圣约翰大学补习一年英语,接着就留学美国、在美国工作,去国转眼就是十三年,1950年以后在香港和泰国工作(是泰国空调、冷藏业的先驱),一切全靠自己打理和打拼。他又是学机械的,动手能力超强。或许,这也是一种互补,家有一位不会做家务的家庭主妇,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和感情。华先生性情温和,细心周到,他们非常恩爱,除了各自投入的工作,他们还经常出国旅游,在异域风情中感悟天地,感悟人生,感悟彼此。

夏莲瑛的最后几年是在病中度过的,华先生一直服侍在侧,无微不至,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1982年)。2016年,98岁的华先生也走了。华家在纽约郊区芬克里夫墓园有独立的墓区,华家后人正在办理手续,准备把夏莲瑛的墓冢迁入华家的墓区,好让两位老人在那片碧绿的树荫下,继续“瞩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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