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报名参战


       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这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冷战局面形成后,社会主义阵营与资本主义阵营的首场“热战”,立即在国际社会引起了广泛的强烈反响。

       战争初期,朝鲜人民军势如破竹,锐不可挡,很快突破三八线,于6月28日解放汉城。为此,美国政府立刻做出了武装干涉的决定,于6月26日决定派遣海空军部队支援韩国部队作战,随即又派遣地面部队入侵朝鲜,全面发动侵朝战争,并操纵联合国安理会通过非法决议,组建由16个国家组成的“联合国军”。同时美国还公然干涉中国内政,派遣第七舰队入侵台湾海峡,武装阻止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台湾。自此,朝鲜战争由内战迅速演变为一场国际性的局部战争,战争硝烟弥漫整个朝鲜半岛,波及周边地区,中国的安全首先受到严重的威胁。

       中国政府马上做出强烈反应。毛泽东主席发表讲话,周恩来总理发表声明,严厉谴责了美国侵略朝鲜和台湾的罪行,号召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在国内,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未雨绸缪,开始调整国防部署,准备应对最严峻的情况发生;采取紧急措施,增强东北地区国防力量,同时准备必要时援助朝鲜人民抗击美国侵略者。

       中共中央面临重大战略抉择。而此时的新中国刚刚成立一年,政治、经济和各方面建设虽然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但百废待兴的局面还未得到彻底改善,政治秩序、经济秩序、生活秩序还没有完全步入正轨。再加上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实行联合经济封锁,因此,新中国面临的形势依然严峻,任务依然艰巨。中国人民非常需要有一个良好的和平环境,集中精力恢复国家建设。但是美帝国主义却把战火烧到了中国的大门口——鸭绿江边,还扬言要把年青的新中国扼杀在摇篮里面,中国的国土安全受到严重的威胁,这就使得中共中央在国家各方面严重困难情况下,不得不根据朝鲜战场局势的巨大变化做出重大的战略抉择。

      10月初,毛泽东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连续举行会议,讨论是否出兵援助朝鲜问题。十月二日在北京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开会全面分析了国内外形势,初步议定以志愿军名义援助朝鲜。并致电斯大林通报了中共中央的决定。认为:“援助朝鲜是必要的,如果整个朝鲜被美国占领,朝鲜革命力量受到根本失败,则美国侵略者将更为猖撅,与整个东方都是不利的。”同时,请求苏联给予武器装备援助。

      10月4日,毛泽东主持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出兵援助朝鲜问题。政治局委员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陈云、高岗、彭真、董必武、林伯渠、张闻天、 彭德怀出席会议;罗荣恒、林彪、邓小平、饶淑石、薄一波、聂荣臻、邓子恢、李富春、杨尚昆、胡乔木列席会议。会议历时两天,全面权衡了出兵援朝的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坦陈己见。出现两种意见:一种意见主张暂不出兵,主要是国内困难太多:另一种意见主张积极出兵援朝,认为迟打不如早打。

       10月18日,周恩来由苏联返回,毛泽东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在听取周恩来汇报与苏联方面的谈判情况和彭德怀汇报志愿军的出动准备情况后,中共中央决定:志愿军向朝鲜境内出动计划不变,首批部队于19日晚冒着蒙蒙细雨开始跨过鸭绿江,向朝鲜战场进发。中共中央独立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历史性决策,中国人民毅然承担起抗美援朝的艰巨历史使命,从此揭开了朝鲜战场的历史序幕。由中国人民的优秀儿女组成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从此开始了坚苦卓绝的光辉的出国征战历程。

       我的父亲和许许多多志愿军官兵,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时代背景下,响应党中央、毛主席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伟大号召,积极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援助朝鲜人民,抵抗美国侵略者,粉碎敌人灭亡整个朝鲜并占领中国东北的梦想,稳定战局,阻挡美国侵略军北进,把他们从鸭绿江边赶到三八线以南。中国人民志愿军首次出国参战,展现了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不畏强敌的精神风貌。彰显了中国人民的伟大,中国人民军队的伟大。这是一场立国之战,扬威之战,一血百年受欺压、被奴役、遭践踏的屈辱,让全世界为之侧目,标志着新中国开始正式走向世界政治舞台。

       那个时代,志愿军能够阻挡住世界王牌军队为首的联合国军,并能消灭敌人成建制的部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敌人是现代化装备,而我们志愿军还是解放战争时的装备,与美帝国主义军队相比,我军明显处于劣势。我们胜利靠的是什么呢?一是靠党中央、毛泽东主席英明领导,正确指挥;二是靠全国人民的支持;三是靠志愿军战士在党的培养教育下所具有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所以我们就能够压倒一切敌人,而不被敌人所压倒。为了保家卫国,我们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打不垮的敌人!志愿军中涌现出来的许多英雄人物如:一级英雄邱少云、特级英雄黄继光等等就是事实。我的父亲也在1952年7月24日的一次战斗中被敌人的炮弹炸伤右腿,仍坚持跑了八里远的路,后来落下残疾,评为二等丙级残废军人,每年由组织和人民发给我一定数额的抚恤金,表现了党和人民对志愿军老战士的巨大关怀,这是党和人民给予我父亲们的优厚待遇,我父亲从内心里感谢党和人民。

      1950年初,为了准备解放西藏,上级做战斗动员,抽调在西南部队的战斗骨干支援十八军,我的父亲李协普当时在十五军四十四师131团一营三连,随即报名支援十八军,得到批准,分配到骑兵三团二营五连七班。走到昌都不久,得知朝鲜战争爆发的消息。团里召开动员大会,号召参加志愿军。朝鲜多山地,骑兵难以发挥大的作用,十五军遂决定解散骑兵团,其人员分散到各个战斗连队。我的父亲有幸被四十四师侦察连领导看中,便不甘落后,积极报名参加志愿军,于1951年第二批参战部队入朝,成为一名参加抗美援朝志愿军的侦查员,是亲历抗美援朝战争的见证者,并多次荣获战功,1959年评为全国英模代表,参加了全国群英大会,受到党和国家及军队主要领导人亲切接见,三次见到毛主席。

(以下以我父亲本人第一人称讲述其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亲身经历)


二.活捉特务

 

       1951年2月,我正式调到四十四师侦察连当侦察员,这是一项新的差事,要求条件是:首先必须对党的事业忠诚;第二要作战勇敢;第三要有老虎的胆量,鹞子似的眼睛,兔子样的腿脚。此外还要懂得朝语和美国话。侦察员技术主要是眼尖手快,为了达到侦察员条件,上级组织我们在河北邢台进行专门训练。三月份,朝鲜战争紧张,美帝国主义大举向北朝鲜进攻,炸弹都投到我国的安东市,鸭绿江大桥也被炸毁,火车不能过江,我们只能从邢台上火车抵达安东市后,在郊区待命。我所在的部队是作为第二批部队,于1951年5月25日入朝的。由于铁桥被炸毁,我们奉命步行渡过鸭绿江。

       第一个白天,我们侦察连隐蔽在新义州旷野休息,准备等天黑以后再向前方开进。那时候,入朝行军纪律神秘得很,敌人飞机在头上飞过时,地上的人都不准讲话,说是怕飞机上的敌人听见会暴露目标挨炸弹。现在想起来觉得好笑,没有科学道理。其实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敌机在天空中飞,地上的人说话不经过电波的传送怎么会听得到呢?那是人为制造紧张空气。我当时想:在国内同反动派打仗时,美国鬼子的飞机也帮国民党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地上说话不经过电波飞机上的人能听到。尤其可笑的是一位英文翻译,白天要大便不敢出防空洞,只好在防空洞里用报纸垫着拉屎,然后包起来从防空洞里扔出去。就这么个错误典型,在当时还把他作为好典型进行宣传,介绍他的所谓防空经验。我认为这个错误是长敌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有点蔑视。每到新的宿营地,他们立即挖防空洞,我则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去睡觉。一班长夏季忠个子高,我们都叫他大洋马,他也和我一样懒得挖防空洞。

       连长牛雪海来检查挖防空洞的情况进行讲评,我正好隐蔽在他的鼻子底下,他都没有发现我。这正好说明敌人飞机在空中不易发现隐蔽目标。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还要看具体情况。后来我们接近前线。敌人的炮火多了,飞机有时也超低空飞行,就不能再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每到一处不但要挖猫耳洞,还要挖隐蔽洞。我每到新宿营地就自觉地去挖,我动作快,最多半个小时就挖好可以钻进去休息了。可大洋马还是坚持我行我素的老一套,懒得挖防空洞。他认为在国内打仗,蒋介石也有美式飞机在头上转,从来没有挨过敌机的打,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有力气挖,那就狠很挖吧,反正我大洋马懒人自有懒人福,不挖猫耳洞照样休息,而且比你们这些胆小鬼休息时间多一些。

       事也凑巧,就在这时候敌机来了,三架喷气式飞机在我们宿营地上空盘旋。我判断可能是敌人发现了我们,赶快进猫耳洞,刚钻进去,敌机就俯冲下来,“哒哒哒”一阵机关炮就朝着我们隐蔽的宿营地扫射。全连都进洞里隐蔽起来了,惟独只有那个大洋马吓得像脱缰似的野马一样乱跑乱躲。外号叫土匪的副连长张西方说:“这就是不执行上级指示的结果,懒得挖防空洞,这下可有好看了。”敌机轮番扫射了30分钟,可能是子弹打光了,这才一溜烟地跑掉了。夏季忠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它再猖狂也没有伤到我一根毫毛。”天黑时,部队继续向前方开进。

       第二天,我们连宿营在平地一块凹陷处,我们利用土坎挖猫耳洞。大洋马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把大铁锹,他转来转去,就在离我约两米远的小丛林处穿着没有棉花的大衣,用大铁锹盖着头睡觉了。我没有理他,埋头挖猫耳洞。吃过早饭后就钻进洞内休息。到下午三点钟左右,敌人的飞机和昨天一样在上空盘旋,接着轮番俯冲扫射投弹,弹着点就在我前面。我一看大洋马己缩成一团,用双手举着大铁锹盖在头上,两只眼睛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只顾看着敌机俯冲扫射。只听得“叮当”一声响,一块弹片打在大铁锹上,大铁锹被弹片扫一得凹陷下去。大洋马吓得面色雪白,一个劲地乱跳。我看他十分危险,迅速地从猫耳洞一跃而出,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子就势拖出滚在一起,避免了他流血牺牲。大洋马说:“好险呀,要不是这把大铁锹遮挡,恐怕我这个脑袋早就开花了!”我说:“班长,你应该接受教训了,不要空留一身力气去阎王老子那里;生命只有一次,你还是保护自己要紧。”夏季忠赶忙回答说:“就是就是,再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

       敌机轰炸扫射完后就飞走了。党支部针对敌机这种情况立即召开紧急会议,重点研究这几天来的敌机出现情况,为什么会一直跟我们作对?是否我们的防空工作没有作好,暴露了目标?经过支委会讨论,决定发动党员和积极分子注意提高警惕,重视防特工作,作好防空工作;但首先要做好防特工作。晚上,在行军中,各排召开了积极分子会,讨论怎样做好防特工作,由连首长分头向各排布置防特防空防炮的三防工作,以减少部队非战斗伤亡减员。

       第三天,我们进驻山洞,这里是一个小集镇,有一个火车站。我们侦察连驻在火车站东南方的乡村里。那个村里有个小山地,为了保存战斗力,各排分散靠山休息,连部有文书和小不点通讯员、段翻译三个人留在村里休息。到十二点时,防空警报响了,炊事班赶紧上山,连部只有段翻译和小不点。一会儿,来了三架红头飞机在火车站上空盘旋,它们转了两圈后,第一架红头飞机就俯冲投炸弹,没有炸到火车站,炸到了集镇上。一刹间,小集镇烟火冲天;紧接着第二架红头飞机又俯冲投下燃烧弹,小集镇变成了一片火海;这时第三架红头飞机又接着投下炸弹,然后就飞走了。很快又飞来了三架喷气式飞机轮番扫射投弹,一个多小时后,山洞这个小集镇成了一片废墟,到处是断壁残垣。最后,敌机又炸了我们的连部驻地,通讯员小不点杨兵同志牺牲了。这是入朝以后我亲眼看到美帝国主义侵略者杀害我们的战友。我自己暗自下决心非报这个阶级仇不可!我想念杨兵同志,决心向美国佬讨还血债,血债必须血来偿,不达目的决不瞑目!

        天黑以后,连队继续出发,向前走到一个通洞,是个天然的隐蔽处,不需要挖防空洞,便决定作为宿营地驻扎下来,连部驻在大石岩下面,我们班被安排进山村。由于我们不习惯驻民房,就在民房外的小山坡隐蔽休息。早饭后,我们正睡得好好的,美国鬼子的飞机就捣乱来了。连部受到敌机扫射,由于是在大石岩下面,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牛雪海连长赶来给我们布置抓特务的任务,他对我们排的同志说:“师首长对我连的安全十分关心,命令我们全连出动搜山。”一排的主要任务是抓特务,我们化装成朝鲜农民,背上背架上山砍柴。刚上山就看见我们驻地后面打出两发白色信号弹。

      好家伙,特务竟然和我们挑战了,那好吧,我们非把这些特务活捉了不可。我非常仔细,一边搜山,一边左右观察,向着打信号弹的方向搜索前进。到了离山岭约一百米处,发现有三个像朝鲜老百姓一样的人,我们便加快步伐向目标接近。这时,那三个家伙也发现了我们,知道已被我们包围,想逃跑己经来不及了,就想混过去。我们全班形成一个包围圈,走到他们面前问:“腰保西要,姆四塞米嘎?”他们回答说:“吾能一洞内沙沙米。”我们的意思是问:“老乡,你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回答:“我们是这里的人。”我又问:“腰保西要,要格么撒登类哟?”(意思是问:“老乡,这里是什么村子?”)这么一问,他们心慌了,答不上来。我就上去立刻搜查他们身上,没有发现可疑的证据。

       可是刚才打信号弹就是这个方向打出来的,怎么会没有罪证呢?他们肯定是把罪证隐藏起来了。我仔细观察他们内心的变化,发现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空背架。我想:这背架里面有文章,搞不好这信号枪就藏在背架里。我立即命令他们把背架放下来。这时,这几个家伙身上发抖了,半天不敢放下背架。这更证明背架里面有名堂。我果断采取措施,上去一把拽下背架往地上一摔,只听“啪嗒”一声,一支崭新的信号枪掉在地上。我拾起一一看,枪管有射击过的火药味,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将手枪顶住特务的太阳穴,大声喝道:“举起手来!再不老实就打死你!”这几个家伙就这样乖乖地束手就擒。我当场逮捕了这二个特务,牛雪海连长闻讯赶来忙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特务!”我回答说。连长说:“都捉住了?”我说:“都捉住了。”连长连声说:“好,好,好,先把他们捆起来,交给二班看守。”二班长叫王进忠,是河南巩县大王庄人,1947年入伍的老侦察员,对敌作战非常勇敢,接受看守特务的命令后,组织的十分严密,晚上虽坚持行军,却没有跑掉一个,赶上师指挥所后就上交给师侦察科处理去了。刚进入朝鲜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说明朝鲜战场情况还是很复杂的,要随时提高警惕,不能掉以轻心。

 

三、入朝侦察

 

       部队刚入朝,对敌人情况还不了解,必须进行必要的侦察。当时牛连长派了他信任的三排去侦察,可是哪里知道,刚刚出发不久,就碰响了地雷,伤亡惨重。只好再派二排去,让四班送信,八华里路,结果走了24个小时还没有送到。负责送信的人叫杨麻子,这个人是1950年在西康解放时入伍的,平时表现比较积极,执行送信任务时,指定由他担任侦察组长,虽然没有完成任务,连首长也没有过问,不了了之。为此师侦察科长听了参谋人员的汇报后,心里也纳闷:侦察连是师首长的耳目,在国内打仗还是挺过硬的,怎么出国作战就完不成任务?便亲自到侦察连坐镇,把我们一班调到向师长跟前随时准备接受任务。一个钟头以后,任务下来了,李科长了解了一排的战斗力情况,决定由侦察科的仁参谋率领,调了小组长孙忠堂、老侦察员周木厚和我这个新侦察兵组成侦察小组去侦察清川江的敌情。

       当仁参谋带队到前线时,因他有联系和绘图任务,不能同我们小组一道直接深入敌后去侦察了,这样就由孙忠堂负责带领着我们小组去侦察。说起来还真是可笑,有意思的是:作为一个老侦察兵,他们竟然连要去侦察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乱弹琴吗?真是出洋相。到了清川江边,他们不知道该干啥了,这时,我想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困难的时候更是我应该起带头作用的时候。于是,我主动站出来说:我是党员,现在你们听我的。我一个人继续深入,隐蔽侦察,你们就地掩护。我想,首先要查清水的流速。我经过侦察,查清浅水处水流速度是3米/秒;水深处是1、5米/秒;坡度是15至20度,泥沙底,可以徒步过河;我们的正前方是美国骑兵第一师,番号是“SAK”,前方没有设置障碍物,这说明美国鬼子也是刚到不久。我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侦察任务。过了两小时,我们返回到连部以后,仁参谋问小组长侦察情况,他回答不上来,问周木厚,他更无法讲;只得由我把上述情况向仁参谋一一作了汇报。仁参谋听了十分高兴地说:“小李是好样的侦察兵,我给你报三等功!”通过这次侦察,我这个小鬼新兵在出国作战中算是打响了第一枪,一下就改变了牛连长对一排的看法。

       我们完成任务回到师部后,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水,师长又命令派几名侦察员给130团送达战斗命令,向东南方向走30里处,在一个无名小村找董团长,命令要亲自交给团长。派谁去合适呢?仁参谋和连长的意见是派一班,还是叫我们三个人去,仍然由小组长带队出发。这一次,小组长为立头功,非常积极,就按地图指示的方向前进。我也看了师长指的位置,是在一个拐弯处,便记在心里。可谁知,组长把我们带到了那一带,死活就是不拐弯找,结果当然找不到,他又想退回来,说是可能130团改变了位置。这时,我不同意他的做法,提出了异议。孙忠堂就说:“那好,你有本事,你就去找吧!”我毫不犹豫,一马当先,拿起命令就向左拐弯处走去。大约走了有一华里的路程,看到有一条向左拐的大路,我顺路向左走,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立即加快步伐,走进了一个小村子,这样就找到了130团团部指挥所,并将命令交给董团长。

       董团长看了命令非常高兴地说:“小鬼,你还真有两下子,没有向导也能找到我们,了不起!”接着,团长就要我休息,我说:“团长,我们还要复命啊,请你给我开个收条,回去好交差。”董团长笑着说:“你这个老侦察员工作很细嘛,好哇,给你写个收条。”这次任务就这样完成了。为执行这次任务我们连续三天二夜没有休息,回来后部队接到命令即向敌人进攻,打得非常紧张。连长为表示对我们的热情照顾,命令一班休息,以示慰问。这个命令一下来,全班都以羡慕的眼光来看着我们,正副班长更是喜欢的不得了,简直高兴极了。我也找地方休息去了,前方打得紧张我也管不了了,心想:休息就好好休息吧,休息完后,还要准备接受新的任务。

        我们睡了大约有两个钟头,就被激烈的枪炮声惊醒,再也睡不着了,赶忙起来分析战情、判断敌情和我师进攻胜利及伤亡情况。正在分析的起劲的时候,连部通信员吴忠全来了,通知我们撤出战斗,准备转移接受新任务。刚通知完,前方果然枪炮声就停止了。当我下午赶到师部时,胜利的消息紧跟着下来了,我们师歼灭了敌人一个土耳其旅!这是我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受到志愿军总部和金日成将军的通令嘉奖!

       在师部我们接受的新任务是:侦察大田里和渡过清川江的渡口敌人防御设施和兵力部署情况。为了更好地完成这次重要任务,李科长专门派赵国庆副班长、孙忠堂组长和我组织成侦察小组。李科长说:“这次去完成任务会遇到更复杂、更危险的情况,要有单独行动的准备。要记住: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由于语言不通,做什么都不能蛮干,要多运用智慧来战胜一切。你们出发后,连队也会随之转移,完成任务回来后,如果连部撤走了,你们就向北走去找连队。”说完后,又具体规定了我们隐蔽接近敌人的时间和地点,要求我们天黑以前撤回来。我们接受任务时,连里的粮食己经很紧张了,每人只有斤把炒面,由于任务紧,我们来不及过多准备,就立即出发了。      

        我们翻山越岭,走小路,经过两个多小时,进入到大田里。这里是Y字公路口,再往南走一华里左右,就可以到江边,江对岸就是敌人。在江边有个村子,我们进去搜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一个人,但房子都是好好的,估计这里的群众都隐蔽起来了。我们观察了一下,发现靠左边的山沟里好像在冒烟,我们分析那里一定有人驻,就向那里走去。走到一块黑石头跟前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达声,我们判断是敌人的坦克和汽车的马达交织混合的声音,看来敌人的进攻就要开始了。这时就听副班长说了一声:“暂停前进,”接着就在石头上坐下来休息。副班长和组长俩人互相交谈,分析敌情,马达声则越来越大,敌人越来越近了;情况十分紧急,可他们还在犹豫不决,想撤退又不敢说出口,要前进又怕被敌人包围到时候撤不回来,只是一个劲地在那里唉声叹气。这时候,我也着急了,果断地说:现在听我指挥,不能犹豫,前进!说完,拔腿就走在前面。他们见状,也只好跟着我走。

        我们向大田里南面走了大约一里左右,美国鬼子的六辆十轮卡车、四辆坦克也开进到了大田里,好家伙,他们真的插到我们屁股后面了。我们分析:这是敌人的前卫部队,其任务可能是保护他们的主力有充分的准备时间;万一志愿军打来,前卫部队打响,后面的大部队就知道了,可以有充分准备时间阻击我军的进攻。我们索性不管他们,继续大摇大摆地前进。敌人看到我们往南走,他们也不管,我们的胆子更大了,趁机上了南山,利用山上的树林掩护进行仔细观察。我们分析当时敌人是把我们三个人当作他们自己人了,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就是志愿军,而且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他们没有管我们。这时副班长和组长俩个人都有点埋怨情绪,但由于任务在身,不敢乱说,因为他们当时都不是共产党员。我也没有过多地顾及他们的情绪,只想着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在这种关键时刻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就安排他们在树林里隐蔽,我一个人深入敌人阵地前观察。我把侦察到的材料,如:清川江水的流速、深度、两岸的坡度、河底的性质、以及敌人火力配置、路边的山洞、汽车过往时间、敌人工事等等用笔划在我认识的地图上,大约两小时左右就返回来了。一回到树林里,我观察到敌人的一架侦察机一直在我们上空转,迅速判断出敌人可能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就对他们两人说:马上撤退!他们两个人听到了不当一回事,半天没有回音。我顺便拿了一只香烟点着吸了几口,见他们还是不动,就急了,大声说道:起来!赶快撤退!再不撤退就死在这里了!说完我拔腿就走,他们俩也只好紧跟着我走开来。我们三个离开侦察位置刚好有一百多米远,三架敌机就轮番俯冲下来扫射,并投下几颗燃烧弹,只见火光冲天,把我们刚才隐蔽的那片树林烧着了。我对他们两个大谈怎么样?如果再不及时撤退后果如何?!

       目睹此情此景他们都不吭声,直咋舌头,乖乖,好险呀!

       在往回撤的路上,我们走到东边山沟里,发现有一间小茅草屋,仔细侦察了一下,没有人,我们就进去了。在这间小茅草屋里,我对他们说:来来来,咱们现在开个会,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回去。副班长赵国庆一边吸着烟一边说:“等天黑以后摸哨过去。”组长孙忠堂是河南南阳人,浓眉,圆脸,大嘴,一米六五的个子,他紧接着说道:“那不行,我们不懂美国话,遇到哨兵一问口令,我们答不上来,就成了送上门来的俘虏。我的意见是天黑以后,从石岩上跳下去,摔死了当个烈士也光荣。”对于他们俩的意见,我都不同意,就郑重宣布:“从现在起,你们俩听我指挥,我们从这里出发,向东北方向走,这样绕过敌人走比较安全可靠。我们侦察兵就要有单独行动的能力,不能送上门去当俘虏,更不能去送死。我们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的,现在我们要为完成任务而归。”

       他们听我说后,都不做声,我就下命令:出发!孙忠堂在前头搜索左边,赵国庆走在第二搜索右边前进,发现问题即以手势报告。他们依照我的命令往前走,开始找不到路,就按我规定的方向走。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天渐渐黑了下来,后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有夜行的技术,二敌人怕夜行,晚上都龟缩在屋里不敢露头,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有利条件。我们摸黑走了几里路远,小组长问我:前方好像有灯光怎么办?我回答说:侦察接近。走了又有一个多小时,在我们前进方向发现有一间房子,经过侦察,没有发现敌人,我们就大胆走进房子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牧场,里面只有一个老头,放养了十头黄牛。

       我们就用朝鲜话问:阿爸机,腰格姆斯东内?阿更米古沙米依思米成?(意思是:老大爷,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美国军队?)

       老大爷问我们:堂兄姆斯东姆?(意思是:你们是什么军队?)

       我们告诉他:吾能机元滚冬木。(意思是: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

       老大爷听此言,十分高兴,连声说:马里苏古斯米达,(意思是:志愿军同志,你们辛苦了!)接着他告诉我们:这里是牧场,没有别的村名;顺着这条路走上八华里,有一个村庄叫上七里,村东边就是柏油马路,直通平壤;今天上午我刚从那里来,没有见到美国兵,现在有没有说不准。问清了道路,明确了前进方向,我们谢过老大爷后,就立刻照着老大爷指的方向前进。经过大约近两个小时,我们才走到上七里。

       我们摸进村子,找了一栋简易型的房子,用朝鲜语问清了敌情,决定先隐蔽驻下。随后,朝鲜阿妈妮给我们做饭吃,吃的是朝鲜大米。吃完饭,我们按照朝鲜人民的生活习惯,给了老大娘四元钱,然后分配他们俩人各守一门,赵国庆把守伙房门,孙忠堂把守进来的前门,我把守后门以便掩护他们撤退;要求他们子弹上膛,关上保险,略微休息一下,随时准备战斗。我当时考虑是孙忠堂个子大,看守前门好对付美国兵,而且他还会美语:灶屋门由赵国庆看守,他个子小好转移;后门靠山,由我负责看守,一旦敌人来了,我好及时掩护他们往山上撤退。分配好以后,我们就各自休息。

       也许是太疲乏的原因,这一睡不要紧,一下就睡到第二天八点钟才被朝鲜妈妈叫醒。朝鲜妈妈说:志愿军同志,快起来,有情况!我们醒来一看,只见外面敌人成群结队,真危险!原来我们就驻在美七师师部。我暗自下决心:不要怕,要沉着,敌人是不会注意的。我们干脆化装成李承晚部队的兵,我化装成上士班长,他们俩是士兵,背的都是卡宾枪,和敌人一样分不清。这一招还真灵,竟然把敌人蒙骗过去,敌人在外面来回走动都没有进来盘查。一会儿,大娘饭做好了,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布置撤离办法,决定从后门出去,上山走小路,撇开敌哨,尽量不接近;走时要大胆,不能怕事,而且要有说有笑,嘴叼香烟横背枪或倒背枪。一切安排完了,我们也吃完了饭,给阿妈妮留下一些朝鲜券和一张字条,让她去找委员长。接着匆匆用朝语与朝鲜妈妈告别,我们对朝鲜妈妈说:阿妈妮,吾论怕比木过马力师米达,敬毛思米达!(意思是:妈妈,我们吃饱饭了,真是辛苦您啦,谢谢您老人家!)然后,我们按照布置好的办法各自行动,单个离开小屋,到山后集合一起走。

       离开上七里后,恐怕被敌人发觉,用摩托车追我们,为保证安全,就沿着山间小路,一路小跑。我们从上午九点动身算起,一路上不停,一直走到下午五点多钟。这时候,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很想吃饭,可是却找不到人,我们只好自己动手。先找米,我们进到一家比较宽阔的屋子里,里面有米缸,还有些米,一看灶堂内还有火种,就生火做饭。饭的问题解决了,正愁没有菜吃,就走出屋子找菜。晦!真巧,我们发现不远处炮弹炸死一只野生动物,像狗又不是狗。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把皮一剥,扯下两条后腿就放进锅里煮,然后加上酱油和辣子,二个人饱餐一顿,吃起来可真香,心里想:我们还真有口福。吃完,天也慢慢黑了下来,我们决定干脆往上走,就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用小绳子把四块朝鲜币吊到门上就朝北走。

       走了大约两个多小时,天还没有全黑,就听到前边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是中国人说话,我们非常高兴,就放快脚步大胆前进。迎面走过来的是志愿军,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军部侦察营的,奉命要去侦察美七师是不是驻在上七里,离这里有多远。正好我们是从上七里回来的,他们就问我们:你们碰到303部队侦察小分队没有?其实问的就是我们,这下真是太好了,我们马上告诉了他们。战友们见面分外亲切,彼此热情地交谈起来。他们很快根据我们的侦察,就地发报,将美七师驻地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然后告诉我们连部驻在什么地方,说首长正焦急地等待着我们回去汇报。我们匆匆告别后,他们继续向前方行进,我们返回去找连队。

       我们三个人在返回连队的路上各有思想斗争,都想着回连后怎样向李科长和连长汇报。我呢,是暗自高兴,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做好了在班排汇报侦察整个过程的准备工作,借此机会要好好显示一下我这个新侦察员的智谋。我们按照侦察连快速行军的特点正往前走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赵副班长!我们在这里呢!你们还往前走干啥?我听清了,这是老侦察员王黑蛋的声音,随即喊了一声:黑蛋!我们班驻在哪里?黑蛋高兴地回答说:挨连部驻,来,跟我回去!说着就向我迎面走过来,一边接过我的枪,一边握着我的手,便走边说:小李,这次怎么样?怕不怕美国佬?我说:我才不怕呢!可有人却犹豫,不敢前进。黑蛋又说:好小子,我早就看出你这个小鬼机灵;这会儿呀,该我黑蛋大显身手,说大话了!我问老王:你想说什么大话了?!他说:哼!你才来我们班时,有的人看不起你,说你虽然打仗勇敢,但不懂侦察技术,是新兵,不想要。我是党小组长,坚持张副连长的看法,说你这个小鬼打仗勇敢,长相机灵;就是文化水平低一点。这有什么可怕的?可以学习提高嘛。这样争的结果,才把你抢到一班来。现在三排吹牛皮吹垮了,四班完不成任务,三班也比不上我们一班了。这不明摆着该我老王说大话了吗?!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驻地。

       班长高兴地走过来对我喊道:小李,你可回来了,真是辛苦了,为我们一班争了光。进到屋里后,战友们都争先恐后忙个不停,有的为我打开水,有的到炊事班为我打饭;班长和黑蛋要我给他们谈谈这次侦察情况。我毫无保留地把这次侦察的全过程向他们进行了介绍,并掏出自己绘制的地图,当然也只有我认识,指给他们看。我谈完后就吃饭、洗脚,准备休息。副班长和小组长到连部汇报,黑蛋也到连部去了。不到半个小时,黑蛋回来对我说:小李子,科长请你去汇报,把你绘制的图也带上去。我立即跑到连部,喊了一声:报告!接着抬起头来看李科长,原来李科长脸面上有些麻子,个头大,剑眉虎眼,身材威武,说话是河北口音,很亲切和蔼。我紧接着又喊了一声:报告!奉命来到!李科长说:你来了,坐坐坐;听你们副班长和组长汇报,你这次侦察起到了共产党员的骨干作用,他们都很佩服你,叫你来汇报你侦察的情况。黑蛋说,你还画了一张图,虽然画的不好,但很真实,是不是?怎么样?老牛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牛连长回答。这时田指导员也进来了,庞副连长笑着走到我跟前坐下听我汇报。李科长说:好,没有意见了,那我们就听小李汇报吧。

       我从出发开始谈起,最后又谈到在大田里如何听到敌人的马达声,如何坚持前进。李科长听了连声说:好样的,这才是一个侦察员应有的胆量。在具体汇报侦察过程时,李科长说:你就照着你自己画的记号说。我首先确定了一下方向和我侦察的位置,仁参谋插话说:你当时的位置离敌人前沿有多远?大约有150米,我回答说。仁参谋又说:那里是有一棵独立树吧?我说:对呀!我就是利用那棵独立树作掩护的。好,胆大。李科长赞许地说。我接着在图上比划着说:独立树离敌人所在位置只有120米,独立树前敌方是一条铁路线,我在图上用斗~+表示铁路;用~表示河流;用0表示山洞;用O表示机枪眼;用~~表示铁桥;用¥表示电话线;用P判断是敌人营部,因为来往人员多,而且有四辆吉普车和摩托车;用XXX表示有二道铁丝网在前沿阵地,是雷区;用口△表示公路口是一个加强连,支撑点是一个加强排的火力封锁渡口;并建议我方突破口最好选择在桥的上游,那里有树林作掩护,便于隐蔽好接近敌人。我汇报到侦察完毕,下令撤退时,李科长说:侦察员就是要速战速退,不能和敌人硬拚。汇报到确定方位往回走时,李科长又插话说:这样就是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在你这个小鬼的行动中落实了。当我汇报到我们潜伏到上七里侦察,那里正是美军第七师师部驻地,我们沉着冷静,大胆吃饭,分工守门,准备战斗时,李科长高兴地笑着大声说:侦察员像这样智勇双全就更好了!接着又说:上次你们小组完成任务,仁参谋汇报了李协普侦察情况,完成任务好,要向上级报功,我当时摆头了,没有报,意思是要再考验一下;这次考验很好,完成了敌后侦察任务,并主动指挥战斗小组行动,安全回来了,很好,有功;我表示同意报功!建议你们连适当调整一排的骨干力量;三排垮了,我要求军务科立即给你们调战斗骨干来补充。现在任务很紧,你们一班是否由李协普担任班长?支委会可以统一一下认识,写个报告送到科里审查;命令未下之前先到职开展工作;再过两小时就出发,准备迎接新的任务。李科长讲完话,就叫宋学瑞通信员回司令部去,同时下达一班随行到司令部待令的命令。牛雪海连长说:李科长讲的很好,代表了我们的意见;现在宣布李协普同志为侦察一班的班长,夏季忠同志代理副排长工作。庞天喜副连长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协普同志,努力为人民立功吧!说完,值班排长张西方吹哨集合。全连集合好后,田指导员讲话,动员大家出发,迎接新的战斗任务。牛连长宣布:正式任命李协普为一班长,夏季忠代理一排副工作。紧接着,庞副连长宣布后勤人员留下,其余各排分头进行出发准备。我带领全班随李科长出发,连夜行军,第二天赶到师部,就地休息。

       我这时怎么也睡不着觉,脑子里总在不断地思考着问题。一班是一个卓有战功的班,每个战士的各种表现都在我的脑子里一一过滤。最后,我决定召集赵秀范、胡立连、孙桂庆、周木厚和副班长梁水发几个人简单开个会,分配一下战斗组人员。第一组:赵秀范、米立才、姚海先、甫定均;第二组:周木厚、岳正明、何光焕和我;第三组:胡立连、孙桂庆、周德升、梁水发。开完会后,师长来了,问道:“一班来了没有?”我立即回答:“报告!一班奉命赶到;有什么任务请一号首长下命令吧!”师长说:“好!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

       全班齐声回答。“准备好了,那就就地休息,待令出发。”师长安排我们就地休息后,左手拿电话要总机接通各团指挥所,请各团团长接电话:右手展开地图看,红铅笔拿在手上比划。

       看样子我们是要大举进攻了。我看见他自言自语地说:这样运动,这样包围;这样插进去打乱敌人的指挥部,这样发动进攻歼灭他!说完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下,问:“小鬼,这样行不行?”我高兴地回答:“行!行!”师长说:“好,你把魏主任请来。”我拔腿就去找魏主任。跑到政治处驻处,我喊了一声:“报告主任,一号有请。”魏主任背好小手枪,正准备走,听到我来请他,随即跟我来到师作战指挥部。师长笑着说:“老魏,你来看,这样打行不行?侦察一班首先护送指挥部通过清川江,前进,再通过一鸟老里,进入前线指挥部。然后,用这把尖刀插到敌38团指挥所,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打;占领敌指挥所后,班长立即向天上打三发红色信号弹,见到信号,一支队从左边发起冲锋,吃掉这个守备部队;二支队从南边往北打,吃掉这个阵地上的敌人;三支队从右向左发起进攻;87团从正面打进去和一班结合,消灭敌人这个团主力!”魏主任连连点头称赞兵力部署合理,定能全歼敌人;并说29师炮兵上来了在后面待命。向师长高兴地说:炮纵迅速通过清川江,抢占一鸟老里南面山头后隐蔽;每门火炮要发挥最大射速,向敌人阵地狠狠地打,把敌人的火炮压下去,掩护步兵冲锋!指挥命令一下达到各指挥所后,司令部立即前进。到清川江边,敌人的侦察机向鸟老里打了一发烟幕弹,一刻钟后,三架黑寡妇飞机就俯冲过来扫射,扔炸弹,打中了31团炮兵营。由于一东西两面是山,人员集中,来不及就地隐蔽,伤亡惨重,上至营长,下到炊事员全部牺牲。

        向师长见状。心里十分难过,忙问:一班长,从哪里过河安全?我说:一号,请跟我走!于是,我一马当先,掩护师长过河,走到水深处,为安全起见,我就顺手把向师长拉过来背在我肩上。就这样,我班掩护首长安全到达前线指挥部。接着我们班又马不停蹄,向大树洞方向猛插。经过翻山越岭,爬陡坡,我们迅速接近敌人团指挥部。敌人这个团指挥部的位置在山沟里,我们小分队隐蔽在山上,不好下去,情况紧急,怎么办?我脑子一转,下命令:跳!说了一声跟我来,带头顺势往下跳去,只听:“咚”的一声,我安全着地,紧接着其他十一个人都先后跳了下来。只有周德升不敢跳,我就喊他:注意脚朝下,跳!喊声刚落,他就头朝下跳下来,结果摔死了。我们赶忙把他的尸体隐蔽起来,按规定作上记号,然后继续沿山沟摸索前进。

       天黑以后,我师总攻击开始,所有加农炮、山炮、野炮、榴弹炮、81迫击炮、60小炮一起向敌人阵地开火。敌人听到我方大炮打得非常厉害,吓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爬。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全班像钢刀一样直插进敌人心脏—美七师38团团部驻地,立即集中火力朝着有人有灯的地方猛烈射击,打的美国鬼子首尾难顾,失去联系,指挥陷入混乱,狼狈逃窜。到38团团部,我们冲过去,正准备抓活的,就听到“嘀嘀嘀”的电报声,我端枪逼近一看,有一个佩带上校军衔的军官,后来知道他是副团长,就把他押了出来,让副班长发出信号。“吐,吐,吐”三发红色信号弹射向天空,紧接着炮火延伸射击,四面枪声接连不断。这时,29团侦察排也赶来配合我班搜查,我随即命令赵秀范押着俘虏,并将他们送到指挥部去。一会儿,我们连也上来了,看来连长是带着战斗任务上来的。连长没有问我班情况,带着小跑步往大树洞东南山头前进。到那以后,我就下达了就地休息,原地待令出发的命令。这次战斗,我们活捉30个美国兵,打死250个美国鬼子。

        经过紧张的战斗和行军,这一休息就觉得肚子饿了。可是粮食早就没有了,怎么办?只有分头找去。敌人驻地着火了,烧得烟雾熏天;整个村庄被打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我们正着急没有找到东西时,周木厚赶来报告说:“班长,南面炸死了一头黄牛。”我说:“好,我去看一看。”到了南面,我一看,果真被炮弹炸死了一头黄牛,鲜血还在一个劲地直流。我对大家说:每人都从牛后面剐一块肉煮着吃吧。我们煮好牛肉正吃着,二支队的侦察参谋高新觉来了,张口就问:“你们是哪部分的?”我一看是他,连忙招呼他说:是高参谋啊,来来来,快改善一下生活,你也够辛苦的。高参谋是位老侦察兵,听到我招呼他,也不讲什么客气,拿起一块就吃起来。他一边吃着肉,一边对我说:“老实对你说,一班长,我己经两天没有沾一粒米啦,是在是太饿了,我也是才从阵地上下来找吃的来了。你这个小鬼班长口福好,竟然捡到一头死牛,给一半行不行?”我赶紧说道:“你高参谋要,哪有不行的。”“好,我吃饱以后再说吧。”就这样,我们吃着说着,一会儿天就亮了。

       前线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打仗不太激烈了,好像接近尾声了。等到天大亮的时候,东边山沟里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仔细一看,好家伙,那么多鬼子兵!高新觉大声说了一句:“打!消灭他狗娘养的美国鬼子!”正好我们左侧有一挺重机枪,高参谋对我说:“一班长,你给我压子弹,我来打!”我们说打就打,只听得“哒哒哒”一阵枪声,250发子弹一扣扳机就全部打出去了。打得东边山沟里的鬼子兵呜哩哇啦乱叫。打!他妈的!正打的高兴时,就听到有人大喊:谁在打枪?!喊声刚落下,董团长就走过来了。我忙对高参谋说:高参谋,董团长来了!可他一心打枪,根本没有理睬我。董团长跑到机枪跟前,高声喊道:“谁叫你们打的!”这时高参谋才爬起来笑着说:“报告一号首长!二支队侦察参谋高新觉叫打的!”董团长气愤地说:“乱弹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们都忘了吗?!敌人投降了,不准再打啦!”“是!”高参谋回答说。董团长说完就回到阵地上去了,由我带领一班打扫战场,活捉了25个美国兵。据不完全统计,刚才那一阵子,被打死的鬼子兵最少也有250人。

        到下午两点多钟,我们连撤下阵地。连长对我说:一班留下来看守这里的汽车,等候人来接;其他人准备四个人一副担架抬伤员。一会儿,师里的首长也跟随担架队走了过来,督促我们赶快把伤员运送到清川江北岸,再从那里上汽车,送到后方医院去。我们班看守汽车,一直等到四点多钟,工兵营的邱副连长来了,把梯恩梯炸药留下一箱子对我说:一班长,你们的任务是再过二十分钟,军部开车的人不来,就把这些汽车全部炸毁;师长命令不给敌人留下一辆好的。如果炸药不够用,就用你们各自携带的手榴弹、手雷和爆破筒。在爆炸前要先派出哨兵,不要炸伤人。炸完后,随即撤回,往刚才来的方向追赶队伍。我们工兵还有重要爆炸任务,你们不要等我们,按时间执行命令,记清楚没有?“记清楚了!”我回答道。“好,你准备炸汽车,我走了。”我正在想这么多的战利品不要真太可惜了,老班长夏季中对我说:“赶快执行炸毁汽车的命令,是毛主席下达的命令!”接到命令后,我们立即行动。首先派出三个哨兵,对路口来往所有人员临时下达禁止通行的命令,听到爆炸声后十分钟自行解除禁令,我们在每辆汽车上安装好炸药,在群车里安装好爆破筒,三辆车在一起的我们就在中间装上手雷,然后把电线分别接在炸药包、爆破筒和手雷上,撤离到离爆炸地150米处隐蔽起来,接上手摇发电机,我和夏季中再次检查了一遍,这才发出实施爆炸的信号。待全班隐蔽好我就喊:“一、二、三!起爆!!”只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崭新的汽车顿时都炸的粉碎。爆炸任务完成以后,我们来了一个行军比赛,往后撤退,撤到清川江,全班人员都到齐了,我们一起渡江,然后马上去撵部队。

       一路上,我很纳闷,就想: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再打七天就可以把美国鬼子撵到海边去喂鱼了,可为什么要撤退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答案。天快黑时,我们到达兵站。兵站的同志们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们兵站运来了大米、罐头和香烟,尽你们的力量去扛吧!”这真是救命粮,全班人员毫不怠慢,每个人都装了起码够吃半个月的粮食,饭量大的人尽量地多背一些。我们进到仓库时,听见有人还大声喊:“同志们,尽量多背,不要给敌人留下一点粮食;往后走粮站也要搬家!”直到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突然明白过来,心想:这一定是毛主席的歼灭战开始了,我们先把敌人放进来,然后再来他一个回马枪,把敌人包围歼灭。我们刚把大米装好,敌人就开始向我们撤退的部队打炮了。

       我对大家说:  “同志们,杜鲁门用炮火来送我们后撤了!”敌人的射击技术确实不赖,一路上跟踪追击一样地打过来。这时夏季忠在公路上跑开了,我看到后就对他大喊:“不要跑!你能跑过炮弹吗?!”喊声刚落,“咚”地一声,一发炮弹就落在了他的跟前,吓得他爬在地上,脸色苍白,喘着粗气。我笑着对他说:“怎么样,叫你不要跑你不听,这下子是自讨苦吃了吧?!”他连忙爬起来,跟到我们班的后面。一直到天黑以后,我们才赶上连队。回来后,同志们把我们班的饭菜都做好了,只等我们回来就可以吃了。我们正在吃饭时,连里的领导副连长张雨方来了,他对我说:“一班长,我搬到你们班来驻了!”我高兴地说:“好哇,热烈欢迎!”正说着,李桂芳(副连长的通信员)就把行李扛来了。我们找了一块门板,给他铺好床铺。吃完饭,准备点名睡觉时,副连长说:“连长说了,你们班太辛苦了,让你们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就不参加点名了,明天还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班。”既然副连长发令,我们班也确实困乏,就早早休息了。


四、患病住院

 

       不知怎么回事儿,这一休息可遭了。到半夜时分,我的肚子疼的特别难受,一个晚上不知拉了多少次,到第二天更严重了,一个小时就拉十几次。连长见状说道:“赶快送医院!”我说:“没关系,还能坚持;到目的地就好了。”我忙找卫生员要了一服治痢疾的药,坚持不住院。这样硬撑了两天,最后实在不行了,只好住进了医院。我刚住进去,这个医院就随着部队往后方转移,担架队派来一副担架,要抬着我走。我心里感到不安,觉得我还年轻轻的,要人家抬着走真不像话,死活不上担架。这时来了一个看护员,是个女同志,她说:“一班长,在战场上我要听你的指挥;可你现在是病号,就要听我的指挥,这是医院的规矩,你懂吗?你的体温现在是42度,不准乱动,要按时吃药治病,争取早日康复出院!一听她这么一讲,我只好听从她的安排。随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至于怎样上的汽车又怎样到的后方总医院,怎样由担架抬到急救室打吊针,我都一概不知道。

       等到我从医院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离开连队己经是第五天了。这五天里,护士们给我洗肠子、打针、吃药,可没少受折腾,但由于在昏迷中,我也无力拒绝,只好听之任之,由着她们。伍大夫见我醒过来了,就对我说:“小李呀,你是侦察骨干,你们首长说了,要你安心治病,病好了就归队。再有一个礼拜你就可以出院了。”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好多了,就把衣服换下来。当天的饭量也增加了许多。又过了两天,伍大夫来查房了,我就对他说:“伍大夫,我的病己经好了,我要回去!”伍大夫回答说:“好,我回去和院长商量一下以后再答复你。”伍大夫走后,一天过去了,没有回音;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回音。

       到了第三天,我就去找院长。这位院长是个红军干部,看上去非常严肃。他看到我来了,就说道:“李协普,你是来找我的吧?好,我同意你出院。伍大夫把你的出院证明开好了,明天有汽车到谷山,那里是你们军部,到了军部就可以找到你们师。谷山离这里有七十里,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回到病房,护理员把伍大夫开的药和出院证交给我说:“伍大夫急诊去了,叫你好好休息,明天就派车送你回去。”我接过药和出院证,换好衣服,拔腿就走。看护不同意,对我说:“你们这些前方来的同志都是这样的急性子,病稍微好转就留不住了;我不能放人,必须等伍大夫回来以后再走。”我不听她的,硬是急着走了。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急行军,我终于走到谷山,找到了司令部,问请了我部驻地,向南走十五公里,有一个叫古村的村庄,那里就是师部。找到师部就等于找到了连队,我连忙继续往南走,等我赶到连里时,还没有开饭。见到我回来,战士们都围上来问长问短。连长对我说:“你的病刚好,回来休息一个星期后再值勤。”全连吃罢晚饭,其他班排都去兵站领粮食、罐头和肉食品,而我们则去挖防空洞。挖好以后,我们一个班十二个人就全部驻到一个洞内。朝鲜的红松用来盖防空洞真是太好了,可挖好防空洞却防不了雨,只好又在洞外搭了一个棚子,即可作为伪装,又可遮荫。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