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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前排坐者右二邓小平、前排坐者左二邓小平夫人卓琳、前排坐者左一彭真、后排立者左一是作者的父亲苏民)


    我的父亲苏民,已经随风飘去23年了。我独处时,时常心绪难以平静,会想起父亲传奇的一生,很想为他写点文字,以纪念他因我大意不慎遗失他生前写的近千首诗的罪过。

  八年前,我开始整理父亲遗留的珍贵诗稿和存留老照片,想为父亲出本诗集。因为单位从老城搬到新城区,就把此事给耽搁了。我把资料从办公室带回家存放,结果被我妻子当做废纸卖了。我除对妻子暴跳如雷外,接着就是万般自责,并在二姐的博客里告知了此事。我县作家李焕俭在二姐的博客里看到此事后,大声疾呼:伯父的资料丢了,真是太可惜,太可惜了!

  父亲苏民,原名潘逢侠,因负伤转入地下,隐姓埋名,解放后以化名行,父亲祖籍安徽宿州市杨庄乡房上村,幼读私塾,17岁(1939年8月)参加革命,次年入党,在新四军九旅二十团先后担任班长、文化教员等职。1940年12月调九旅随营学校任区队长,有一次,因一批学生未能按时返校,父亲受组织委派前往苏北沭阳一带寻找,不幸被国民党宿迁县保安旅逮捕。关押期间,父亲经受严刑拷打,威胁利诱,却毫不动摇,始终严守党的秘密,后寻机脱逃,沿途乞讨,重回本部。

  1942年,父亲在肖铜县七十九团任指导员,此时,正是抗日战争最为艰难时期,日寇对中原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大扫荡。父亲所在部队, 在淮北灵北张小圩与日寇发生遭遇战,父亲时任连指导员,一马当先、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激战中父亲左臂不幸中弹负伤,由于伤势过重,那时部队医疗条件差,东奔西跑,居无定所,辗转江淮,部队缺医少药。父亲左臂伤口很快化脓感染,肿得如碗口粗,医生要用锯子为父亲截肢。医生说:如不截肢,伤口感染可引起败血症,危及生命。父亲说:没有胳膊还怎么干革命?就是死我也要胳膊。最终在父亲坚持下,没有截肢,得以保全其臂,落下终身左臂残疾。此后,父亲伤重,无法随主力部队转移,奉组织之命,在徐州铜山县隐蔽养伤。伤愈后,根据党组织安排,父亲在我老家宿州市杨庄乡房上村,开办小学,至今房上小学尚存。三十年前,我曾随父回趟老家,父亲久久屹立在小学面前,感慨万分,往事尘烟,恍然如梦,他指着小学说对我说:这是解放前他所创办的学校。此后以小学校长身份为掩护,继续从事党的地下工作。

  解放战争,国共两党逐鹿中原,淮海战役即将打响。父亲根据组织派遣,化名苏民,率领地下侦察情报小组,潜入徐州城,搜集城里敌人情报。敌人飞机升降次数、机场布局情况、汽车卡车数字、车站城防碉堡、兵力布局图等等。原定20天侦察任务,父亲他们十五天就已完成。因在徐州城活动频繁,加上敌人早已防范,不久,父亲在徐州城就已经“红”了。所谓“红”了,就是父亲在徐州城身份已经暴露,按照组织原则,必须立即撤出徐州城,全城都在通缉共产党的探子苏民,徐州全城紧闭,不允许人进出。此时,淮海战役就要打响,情报尚未送出去,父亲心急如焚,置生死不顾,与敌人斗智斗勇,并和我党地下工作者取得了联系,在地下党组织的帮助下,穿戴国民党军官服,夜出徐州城。

  父亲出城后,冒着漫天大雪,北方的冬季寒冷刺骨,西北风飕飕地抽在父亲脸上,连夜疾奔几十里,在黎明前的雪夜,父亲将情报直接送到淮北临涣小李庄淮海战役总指挥所,并亲手将情报送到前敌总指挥邓小平手里,这是父亲第一次见到邓小平,小平同志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逢侠同志辛苦了!粟裕同志关切说:今天你就在我的床上休息吧!邓小平等首长对父亲情报小组获取的重要情报,给予极大重视。随即,淮海战役正式打响,徐州城内外攻防战役的战略展开,都是根据父亲情报小组所提供的情报进行攻城的。

  有位军旅作家云龙学子,他写了本长篇小说《彭城暗哨》,就有描写父亲做地下工作时的章节,用的都是实名。

  解放后,父亲在1951年,曾任宿县(如今宿州市)县委书记,兼“三八”社社长。一次邓小平携夫人卓琳、彭真等中央领导,路过宿县,为缅怀淮海战役双堆英烈,父亲再次见到邓小平。邓小平温和地指着父亲微笑着说:我认识你,你是当年雪夜送情报的小潘。随后父亲和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一起合影留念。从照片背景看很像是宿县老地委。“文革”以后,每当父亲和我谈起此事,他都很自豪,并说:邓小平很讲感情,平易近人,不忘记死去和活着的战友,而且记忆力非凡。“文革”期间,“造反派”几次搜家,父亲把照片隐藏的无人知晓。父亲过去和我说,“文革”后期,父亲带我到怀远东方红电影院,看由著名电影演员王心刚主演的电影《侦察兵》,父亲告诉我:他那时去徐州城侦察,比电影里放映的还要惊险,几次在徐州城侦察险遭不测,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父亲生前和我说过,他的师长是彭雪枫,所在的旅,旅长开始是沙风,以后是韦国清。父亲的团长叫孙象涵,生前担任过国家一机部副部长。父亲告诉我:你孙伯伯打仗勇敢,外号孙豁子。孙伯伯在80年代初期,来过怀远看望老部下李灵勋伯伯和父亲,并在白乳泉合影留念。可惜的是,那些珍贵的相片,连同父亲留下的近千首手写诗稿一同被我遗失。

  1954年淮河流域发生了特大洪涝自然灾害,父亲时任怀远县委书记,坚决贯彻执行中央和省委指示,组织全县人民抗洪抢险,及时组织灾民转移,采取先人员、后牲畜、再粮食;先老弱妇孺、后青壮年;先水深处、后水浅处措施。并一手抓生产,一手抓自救,大水消退后,及时组织全县人民抓好灾后重建工作。入冬后,淮河流域连降大雪,百年一遇,积雪两尺余厚,气温零下22度,创历史纪录,涡淮河双双封冻。父亲立即召开县委、县政府紧急会议并成立检查组,亲自带头冒雪奔赴一线,查实灾情,及时为灾民发放棉被、粮款,让灾民感受党和政府的救助和温暖。整个寒冷的冬天,全县没有发生一个饿死、冻死的灾民。这是当年怀远县60万人民,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下创造的一大奇迹,作为中共怀远县委书记——我的父亲,在特大自然灾害面前所表现的杰出组织领导能力,以及舍小家顾大家的胸襟,受到了安徽省委、省政府和怀远广大群众的赞扬和肯定。

  父亲算是戎马半生,两次负伤,三次被俘,政治生涯几次沉浮,数次受到所谓历史问题冲击,父亲在一次次沉浮中,其革命意志从来没有因为受到挫折而衰退。“文革”时期,造反派让父亲戴高帽、跪玻璃渣子进行批斗。我那时已经朦胧懂事,对父亲说:等我长大了,为你报仇。父亲晚年的岁月,喜欢静静地回忆尘封的风雨人生,并寸步不离他的孙子,喜欢让孙子在他的肚皮上玩耍。我五岁的孩子,时常摸着父亲的胳膊、腿上、膝盖上的伤疤说:爷爷,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啊?父亲无语,或许那些伤疤,揭起来轧心地疼。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父亲恢复工作以后,还为迫害过他的人办事情。他总是说:那是历史形成的自然灾难,让它翻过去吧。“文革”期间,父亲被下放在怀远县沙沟公社大窑当农民,父亲很快融入农民兄弟姐妹之中,为了开展积肥运动,亲自和农民兄弟们,一起下涡河去捞杂草,父亲给他蹲点的村镇出谋划策、率领农民群众摆脱生活困境,在当地留下了很好口碑和声誉。

  父亲在70代中期恢复工作后,严格要求自己,生活俭朴,焕发出生命的激情,忘我的工作,安徽人民广播电台对他的事迹给予了报道,《安徽教育》1982年(08)期也刊登了一篇题为《老干部的本色》的文章,专门介绍父亲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并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先进事迹。

  八十年代左右,父亲担任县人大主任,主持县人大日常工作。那时,经济困难,整个县委没几部小车,父亲理解县委的困难,下乡检查工作,从来都不叫县委派车,无论路途多遥远,都是戴着一顶草帽,带个水壶,在自行车车把上系着一条擦汗的毛巾,随身带着一个皮包,皮包内装上笔记本和钢笔,父亲下乡检查从来不允许喝酒,到了乡镇,就对当地领导干部说:粗茶便饭,吃饱为算。用他的话说:有了小铁驴(自行车),这样行走方便,也能随时和人民群众密切联系,亲如一家,并对自己深入农村,了解民情、解决民忧,相当快乐。父亲说:只有这样,所获得资料真实性, 才能够得到可靠的保证。父亲他热爱着淮河这块热土,工作中一次次和乡野热土村庄亲近。他用博大的胸怀,抚爱着荆涂大地。我退伍后,曾多次随同父亲到过涂山园艺场、包集、双桥等乡镇检查工作。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间的荣辱喜怒哀乐,贯穿父亲的血脉。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父亲在宿县地区(今宿州市)为官时,才华四溢,俗称官场四才子之一。晚年的他,殷切希望后代,继承优良家风,行走于社会,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故父亲生前写首家训: 父亲家训《苏民教子篇》五字成句,十字成行,210字。


  言行莫违心,待人要诚真。持真不弃直,理屈勿强论。众前休逞强,背后莫议人。羞吐污秽语,耻与宵小群。逢强不卑亢,遇弱勿欺凌。学习当刻苦,工作要勤谨。业精贵专注,道正勿易轮。切忌图安逸,莫羡富贵神。布衣蔽寒暑,淡食健身心。毕生要俭朴,烟酒皆害身。勿与众争利,义举莫让人。刁钻必抵制,邪恶本禽兽。国事常关注,法纪严遵守。为官要清正,全心为人民。恭敬侍尊长,和善处里邻。兄弟要相让,夫妻应互尊。蒙恩常思报,施德莫存心。遇难应互助,因财莫疏亲。知足常自乐,心宽容星辰。世事多变化,马列做指针。父命不可违,尔等严遵守。


  父亲的人生格局和处事态度,直接影响着子女们。

  有父亲的家训,做人生道路上指路的航灯,几十年风雨兼程,从这个大家庭里,姊妹兄弟七人,走出一批人才:大姐北农大高才生,省重点中学高级教师,退休后移居合肥;二姐潘小平全国著名作家,近千万字文学作品流芳华夏;三姐江苏泰州大学教授;兄长正科级检察官;大弟省城合肥知名律师;小弟安徽财大教授;我呢,碌碌无为,虚度春秋五十余载,不足挂齿,挂个虚衔,部门窗口首席代表。

  父亲的家训,告诫子女们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只有家风正,民风淳,国风清。树正气,立正风,讲正言,行正路。方可家和万事兴,家和国昌盛。

  父亲仕途坎坷,个性鲜明,他生前在百十字自挽中,有这么句:“大节无亏,小节有损。”父亲去世时,他的朋友们送了几十幅挽联,时过境迁,我只能记起他的老战友一幅挽联:“曲折皆坦荡,誓不更初衷。笑赴黄泉路,遗范后人风。” 

  父亲是94年的冬天,突发心脏病走的。父亲走时,雪花飞舞,天地感动,来送别父亲的人很多,除了当地的政府领导,还有从淮北、宿州、淮南、合肥、蚌埠、徐州等地赶来的父亲生前老战友,还有许多工人、农民。父亲共和国二等甲级残疾军人,生前享受地、市级政治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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