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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可以回忆,历史不可再现。

  那年,是一九六六年。

  我十三岁,读小学六年级,六月参加升初中考试,七月接到《入学通知书》,八月学校就正式开始了文化大革命。

  记得六年级四班一个学习不好、没有考上中学的同学(我至今还记得他的名子)给他们班主任老师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

  说老师在讲《西瓜兄弟》那一课时,讲解放军当时人少、武器装备差,为迷惑敌人给老百姓壮胆,没有子弹,就把背在身上的子弹袋用高梁杆撑起来;没有炮弹,就用砖头瓦块放在炮车里;没有人员,就用一个连的兵,天黑开始围着村庄走到天亮,来显示解放军的壮大。

  认为这不是诬蔑共产党,诬蔑解放军。顿时,学校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老师和学生不知所措。

  镇里派来了工作组,把我们六年级学生也召回学校参加运动。发动学生回忆平时老师说什么了,讲什么了,揭发老师问题,写大字报。

  一时间,揭发老师的大字报铺天盖地,贴满了学校的墙壁,我没参与。因为,老师讲的我认为有用的话,都记住了;老师讲的我认有没有用的话,我都没有记住,我觉得老师讲的有用的话是没问题的?我转不过这个弯来,就没给老师写大字报。

  工作组根据学生对待运动的态度和平时的表现,把学生分成左、中、右三派,我是学生干部,平时与老师关系又好,还不积极写大字报,很自然地被划到右派学生堆儿里了,经常受到左派学生的歧视。

  歧视就歧视吧,我还不和你们“玩了”,就和另一个非常好的“右派”学生伟(另一班学生干部)经常躲避学校一些活动(有些活动不让我们参加),一起到校外去玩耍。


  那月,是十一月。

  我和伟玩了一段时间,看到了红卫兵可以免费到全国各地串连,参观学习,就萌生了也想出去串连,到外面见见世面的想法。当我想法同父母一说,就遭到了坚决反对。

  我只好找从小一直关心照顾我的姐姐。姐姐当时初三生,因为父母看她是个女孩,就没有让她参加学校一些活动,也没有让她去串连,可姐姐内心也想去,我就拉着姐姐一起来做父母的工作,父母终于点了头,让姐姐带着我和伟一起去。

  临走前天晚上,母亲怕我与姐姐走失,又在我的内裤里用线逢了个口袋,里边装了五元钱。

  三日上午,姐姐带着我们俩乘坐汽车到了火车站。

  那时的火车几乎没有正点的,站台上已有上百名要走出串连的红卫兵。前两趟列车没有停就通过了,第三趟车刚刚停下,等在车站的红卫兵一拥而上,向各节列车车门挤去,站台上一片乱哄哄的。姐姐带我们俩跑来跑去也没能挤上车。

  这时,姐姐看到一个开着的窗口,就同里边人商量,人家同意后,先把伟抱起来从窗口送进车厢里,然后又把我抱起来从窗口送到车厢里,这时车就开了,姐姐急得跑了几步,身影渐渐远去,我无论怎么喊叫,无奈姐姐没有能上来车,我急得哇哇大哭起来。

  回来后才知道:哥哥(当时大学生)刚从外地串连回来,看见了姐姐,他感到外边很乱,就把姐姐领回了家,姐姐就错过串连的机会。

  列车不知走过多少站,我才从窗口下来挤到一个站着的地方。整个车厢里,座位上、座位下、过道上,行李架上,就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人们都汗流浃背。

  饿了,就从带来的干粮袋里拿一点吃(我们俩吃光了带来的干粮,有一天没有能吃东西)渴了,就在停车站台上有什么水喝什么水(在天津临时停在郊外,靠窗口人跳下去,给大家装小河沟里水喝);累了就相互交换位置(那时相互都很谦让),最难是上厕所,所以谁也不敢多吃多喝,也不敢下车,因为下车怕挤上不来车。男的要解小便时,就让女的闭上眼睛,尿在已吃完的罐头瓶里,女的要解小便就难了,还要男的转过脸去,还得给挤出个位置,有时还会漏到外边,一股尿味扑鼻而来,好在大家都能理解。

  飞奔的列车早已把每个人的心带到北京,带到了天安门。虽然在这样一个困境下,但每个人都把疲劳抛到九霄云外了,双眼充满了期待,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五日,六点多钟,列车终于到了北京站。我们在接待人员的安排下,坐上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来到了鲁谷,解放军第十四研究所。

  临时按军队建制组成了班、排、连。班长是上海复旦大学一个教师,排长是位解放军战士文昌烈(湖南人),连长记不清了。

  我们住在研究所的大礼堂里,下边铺着草垫子,每人发了一条毛毯,深秋的北京,晚上有时感觉有点冷。想到能来到祖国心脏北京,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都自己组织到北京各地去“参观学习”,可我们俩个人,第一次从小镇走出家门,来到了北京这么大的城市,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蒙头转向、不知所措。

  第一天在礼堂里,我们哪也没敢动。下午文昌烈排长看到我们,就问:“怎么没出去?”我说:“我们不熟悉情况,不敢去。”他说:“这样吧,大家白天走了,我也没有事,再说你们俩这么小,走哪我也不放心,从明天开始我处理完公事,就带你们四处看看,不过晚上得早点回来,因为我还要清理人数,向连里报告。”我俩一听高兴的跳起来,连声说:“谢谢、谢谢!”

  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我们俩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是新景。

  第二天,我们来到天安门,看到自己心中向往的地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现在是站在天安门城楼吗?是我小学一年级课文里画的天安门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头几天,我们无目的的去了一些地方,时间长了,看到的多了,听到的也多了,又买了北京地图,开始有目的、有计划地出去。先走了北京几个著名的建筑,又逛了北京几个大公园,接着又到清华、北大几所名校“参观学习”,时间很快就让我们给打发掉了。


  那日,是二十五日

  清早三点多钟,我刚刚入睡,就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惊醒,文昌烈排长大声喊到:“快起床,集合了,到毛主席接见的地点!”我问到:“咱们到天安门吗?”“你少费话,抓紧穿衣服,这是秘密。”

  毛主席要接见红卫兵,是三天前就知道的了。

  为了作好毛主席接见的准备,研究所组织军人对住在研究所的三百多名红卫兵进行训练,把人员编成一排一排的,每排人都左手挽着手,右手拿着毛主语录,边走正步边向左看,边挥着毛主席语录,口里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虽然每天训练很辛苦,但一想到要见到毛主席,大家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兴奋的心情早已冲淡了疲劳,白天训练一天,晚上仍然没有睡意。

  二十五日上午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兵,我们在研究所礼堂里收听了实况传播,听到了那激动人心的声音,想到明天我也要见到毛主席了,晚上怎么也睡不觉。

  集合了队伍,我们就出发了,当时天还没有放亮,不知道大家是兴奋的,还是激动的,很少有人说话,只听到嚓嚓地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向那神圣地方走去。

  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当时也没有表),太阳已升起很高,照亮了大地,照在了我们脸上,我们沐浴着太阳的光辉,去见心中的红太阳!

  路怎么这么长?腿走得怎么这么慢?

  大约上午八点多钟,我们走到一片开阔地,依次坐在一条长长的、宽宽地水泥道两边(后来才知道,那是西郊机场跑道),等待毛主席接见。

  等待是焦虑而漫长的,因为不知道毛主席什么时间到,所以大家只能在那儿静静地坐着,没有感到骄阳似火,没有感到腰酸腿疼,没有感到饥饿和口渴,只为等待那幸福时刻的到来。好多人怕误了这幸福时刻,连厕所都不敢去,把尿尿在裤子里,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下午三点多钟,队伍开始骚动,看到距离我们二、三百米远的红卫兵已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传来:“毛主席来了,毛主席来了……”的喊声。

  我们也一拥而起,一边挥动着毛主席语录,一边高呼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使劲地向前涌去。我和伟都是人小、个子也矮,站在最前排,但站在我们前面是高我们一头的解放军战士,手挽手组成一堵人墙,后边的人,又一个劲儿向前边涌来,我们连站都站不住脚,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好不容易挤到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时,毛主席坐的敞蓬车已经驶过去了,我只看到一个背影。

  车队驶过后,我懊悔地哭了起来,文昌烈排长劝我说:“看到了就比没有看到还要幸福,有多少人想看还没有看到呢?”我一想,可也是呀?我能见到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是一生一世的幸福。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沉醉在这幸福之中。每当想那激动人心时刻的时候,我依然感到无比幸福。

  那年、那月、那日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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