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为什么没有赠诗杜甫?这是一个略有些八卦的命题,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略有点遗憾的妙事。从现在所能寻到的资料看,唯有杜甫赠诗李白,而李白却无一字一句,什么原因?难道是潜规则?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

   李杜之间,一生之中似乎有三次见面。初识是在天宝三年三月,地点洛阳;第二次是天宝三年秋天,地点梁宋;第三次是天宝四年夏或秋,地点为齐州或兖州。这种双星闪耀的相见,于中国诗歌史而言,是一次灿烂夺目的盛会。有点像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绝世一战,不过,不是比剑,而是春风般的把酒言欢!杜甫赠诗很真挚的,如下:

         《春日忆李白》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此诗情真意切,千百年后生如我者读之,仍不禁为之动容。那为什么杜甫如此倾慕李白,而李白却无只字半言呢?要说清楚这无厘头,得先说清楚李诗与杜诗。李白是天才型诗人的标本,他的诗,后人得其形者多,得其意者,几乎没有。李白是道家在唐诗的代表,他的诗有神仙术,有酒色财气,有醉后的佯狂,有敢于点明宫阙丑事的大胆语。这样的诗人,古今只此一人;这样的诗,一如书法中的二王,笔由心生,一挥而就,而法度自在其中,不越规矩。前人评李诗“语大终奇”,“负逸气者必有真放,以李翰林为真放焉”,所谓真放,其实就是任性。李白敢在诗歌这片野猪林,独来独往,秒杀众生,细究其原因,并非什么真能“十步一杀人”,而是,李白有一个好爹,在玄宗那个拚爹的时代,很不幸,李白的亲爹,真就是一大款。买个书号,新诗发布,开元通宝一发作,那是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李二代”优游于山水是假,他的终极目标,是要做万人之上的老大。沉重的红包,加上飞扬跋扈的诗,如此跨界而奇妙的混合物,如此这般,为他进入高级士层,打通了任督二脉。唐玄宗最终“临幸”了李白,“李二代”自许从此就可实现经世宏图了,未免多情得一厢情愿。其实,玄宗要的只是神仙术,一歌功颂德的文学弄臣而已。李白天真得可以,他写了诸如“云想衣裳花想衣”的谄媚之作;李白又大胆得包天,“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矛头直指杨安那点绯闻。可以打包票,李白,就是唐代诗坛的一超级大腕,杜甫呢,由此心生向往,当了一回“太白粉”,谁没年轻过呢,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吧。

   杜甫呢,是实力派诗人的代言人。杜甫在诗中自称:“诗书破万卷,下笔始有神。”这不是老杜在瓜田大唱《瓜田错》,而是事实,是一个实力派诗人必须要具备的入门绝学。作为儒家思想在唐诗中的代表,杜甫的文学成就并不比李白低,"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这样青铜般的句子,千百年来能引起儒生的强烈共鸣,绝非是偶得。现实生活的流离失所,不仅当大官是黄粱一梦,连芝麻大点的谏官,也因言事而罢之。即使如此,老杜的赤子之心,却未曾有一丝动摇。天大的抱负与现世的穷困,纠结在一起,诗境与宏大,却莫明而生。同样的境地,李白屈服于李璘,王维受降于安禄山,杜甫却本色不改,这不是李白们王维们,可以说三道四的。王维“求仁笑孔丘”,李白“凤歌笑孔丘”,生死关头,都只能被孔丘所轻笑了,不是吗?
   李白是可以远眺的,而杜甫是可以近观的,我想。
   
   【二】

    再回到主题吧。李白大杜甫十几岁,李白当时已名动天下,而杜甫此时,却文不成名不就,杜甫心生向望,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可嗤笑?我们知道,开元时期,天下安宁,文人只要写得佳篇秀句,就有可能采入乐章,名闻朝廷,因此而得大富贵的,不在少数。就说李白吧,也是贺知章赞赏其为“谪仙人”,才声名大振,由此而得翰林院供奉美差的,不是吗?李、贺之间有没有发个人红包,后人已无从考证,不过,贺是著名道士,李白,刚好是道士阵营的文胆,再加上李诗的实力,李白能入选“唐诗好声音”,悬念度,老实说,真是零。李白是唐代诗坛一牛人,虽无一官半权,但他打一个喷涕,点赞了哪个士人,这士人真能青天拨云,进士得第,这,是玄宗朝流行的通病。一如现在有名人写序,作品就卖得比洛阳纸贵了N番,一般的,了无新意。
   《李白集》中有《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一诗,注意,诗题中的那个魏万,就是一个“有心”的主。这厮,从河南到山东找李白,只见到李白的儿子明月奴,说李白到梁园去了。魏万到了梁园后,又听说往江东去了。魏万在吴越两地寻李白,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二人在广陵才见了面。李白听说他走了三千里路来寻他,简直就是死不改悔的“太白粉”,于是,一感动,就送了他一篇《还山诗》。这魏万,也是一“见面熟”之人,很来事,做了一篇《金陵酬翰林谪仙子诗》,意犹未尽,甚至还写了一篇《李翰林集序》。说什么呢?说李白夸他将来必名闻天下,到了那时侯,可不要忘记了他李白和明月奴呢。脸皮厚,吃得够,果然没几年,这鸟人,竟真的就进士及第了。魏万是一“借鸡生蛋”高手,令千百年后的我,不禁呸之:什么玩意啊!这个魏万,《全唐诗》仅存诗一首,即前言所说的《金陵酬翰林谪仙子诗》,如果,如果不是傍了李白这颗大树,这一首,还真没存在的必要。
   杜甫赠诗李白,心内的算盘,打没打小九九,不得而知。当时之际,李白名重,杜甫落拓,李白未写回赠,一者两人诗歌风格完全不同,又非一个阶级阵营,道不同而不相与谋;二者李白谦虚,即无须他的品评,杜甫的诗歌实力在此,当声名大著。三者二人关系是诗友,而非师徒。四者李白属随性而为之人,喜无拘无束的神仙生活。酒醉后,赠诗万首也可能,一句不答也正常。天子“呼”之,这李酒徒,还要推三阻四,拿拈一番呢,并非什么“文人相轻”之类的陋习,真没那么严重。
   历史有时是很公正的。一个李白见赠的魏万,并未得到后世的认可,无情地被淘汰了。一个李白未见赠的杜甫,却后来居上,经元白之推,最终成为了后世的诗人之师。这是李白的遗憾呢?还是唐代诗坛的遗憾呢?恐怕,这两者皆有之吧,我那么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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