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年纪的我们
我们常说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将来会过成什么样子，因为太多的偶然性让我们无法预测，而在今天看到一个人后，我似乎改变了这种想法，她的出现，让我不仅看到了她的现在，连未来也好像已经冰冷地躺在了我的眼前。
许久没有回老家常住，今年难得有时间住下来，偶尔也陪妈妈去镇上赶集。在喧闹的人群中，听着小贩们的叫卖声，我站在路边兴高采烈地四处张望着，等待着去远处买菜的妈妈，这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是那么的安静、小巧，乖乖地坐在一家商铺门口。
乍一眼看上去，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可以说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甚至都没有发育，没有长开，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走近去看，只见她梳着一根及腰长的马尾，刘海肆意且杂乱的铺在她的前额上，瘦黄的脸颊上看不到一丝生气，单薄的衣服于她而言就像是两张纸把她夹在中间，仿佛只是为了敷衍了事，脚上穿着一双曾经妈妈们爱穿的大绒鞋，让我不忍再看第二眼。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吗？这真的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该有的样子吗？她，真的是小芹吗？
小芹，是我曾经的邻居，儿时的玩伴，我们拥有着一样的年纪，如花儿一样的年纪。
记忆中的小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说话的声音细细的，眼睛很漂亮，她很少发脾气，有一点内向，所以朋友也较少。由于我们两家住得近，再加上幼时的我也很瘦小，所以我们便常常在一起玩耍，一起荡秋千，一起追逐打闹，那时的我们总是玩得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觉得她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现在，坐在商铺门口，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个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她好像还停留在七八岁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个子也没怎么长高，改变最大的或许是她的那双不再明媚的眼眸。
“小芹！”我鼓起勇气喊她，内心却祈祷：希望这个女孩不要抬起头来。
然而我等来的是一个熟悉的、面无表情的面孔。
“原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家。”
“怎么……没有出去工作吗？”
“啥也干不了。”
“那你在家都干些什么呢？玩手机吗？”我蹲了下来，试图以平等的高度和她进行这场看起来并不会长久的对话。
“我没有手机。”是的，不用诧异，我们都没有听错，她，没有，手机，在这个年代，在2020年。
突然一个女人在旁边搭话了：“她用的是老年手机。”我才注意到她是跟着她的妈妈一起来的。
“……”一时语塞的我只好回以一个微笑。
之后我与她的妈妈寒暄了几句，其实我有太多的不解想要“质问”一下这位妈妈，有太多的为什么萦绕在我的脑海，是因为小芹的父亲吗？是她那神经异常的父亲所导致的吗？可是思来想去只换来一时的沉默。幸好，这时买菜的妈妈回来了，妈妈看到熟悉的邻居自然是开始热情的聊着天，一向机敏的妈妈马上注意到了小芹，我已经看到了妈妈满眼的不相信，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和自己的女儿是同一个年纪的人。
后来妈妈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她语气坚定地说：“为什么孩子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她爸爸去世了，按理说，没有人束缚你们了，你们更应该好好过日子啊！你是妈妈，你得让她学会生活呀！可以让孩子出去打工，接触一下社会啊！”
“我也管不了”，她的妈妈无奈地苦笑着说，“她什么也干不了”。
这时妈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们四个人在原地待着，我和我的妈妈站着，她和她的妈妈坐着，我和妈妈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了言语。期间我有偷偷看小芹，她用一只手肘支撑着自己的半边脸，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终于，车来了，我赶紧作别，逃离了那个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的场面。
坐在车上，我一直望向窗外，看着一排一排的杨树匆匆而过，脑海里回想着妈妈曾经说过的关于小芹家里的故事：听说她的爸爸后来不知为何精神出现了异常，把妻女总关在家里，不让她们与外界沟通交流，自幼听话内敛的小芹慢慢的更加内向了，不再多言语，甚至害怕见生人，紧接着的搬家更是让她没有了一个朋友……先于她家搬走的我们听到的都是些零七碎八拼凑在一起的内容，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她时竟是这样的情景。
我不知道她们母女现在是怎么生活的，也不知道她被自己患有精神病的父亲怎样管束，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曾试图做出过反抗？当时年幼的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又是什么让她一步一步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根本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儿时的玩伴身上！究竟是什么摧残了小芹，让她在这个时代与世隔绝？只是因为她的爸爸吗？她的妈妈又是如何作为的呢？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该是多大的悲哀呢！
回到家中，爸爸听了这件事后，告诉我或许可以尝试写一篇文章，记录下这个时代不该有的、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另人发指的事情。我沉默了。
如果一个人的将来都已经被预见到，这算不算生命中的悲哀呢？
还在读书的我，还在为前途奋斗的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呢？
吃完午饭，我和妈妈说，心里有点难受。妈妈点点头说，她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