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已过,眼看就要到芒种了。俗话说:过了芒种不可强种。青山屯周边大地里都是绿油油的庄稼苗儿,唯独南大排冯兴华家的地里还是光秃秃一片、一颗小苗都没有,而且地里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青山屯是一个远离县城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山村。四十多户人家儿散落在山坳里。这里也是冯兴华和杨晓月的家。

26岁的小伙儿冯兴华和25岁的妻子杨晓月刚从外地打工回来。他们是在深圳的一个鞋厂打工认识的,因为都是黑龙江人,老乡的关系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们在工作中互相关照,在生活中相互关心。从相识相恋到结婚,一直到晓月有了身孕,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们计划孩子出生后的生活安排时,他们打工的鞋厂因产能过剩资金链断裂而倒闭!受国际大趋势影响,其它工厂也都不景气。跑了几天也没有找到其它工作,冯兴华和晓月只好和大多数工人一样返回家乡。

回到家乡青山屯,冯兴华把打工前租出去的责任田收回来自种,再养点畜禽,生活虽不富裕,但也平静幸福。

回乡后不长时间,晓月生了一个女孩,给孩子起名兰兰。兰兰给小夫妻增添了许多幸福感,小夫妻的日子过得更甜蜜了。就在小夫妻筹划着搞点规模化养殖以发家致富的关节,冯兴华突然生病了!开始他就觉得干活儿浑身无力,逐渐地脸色苍白消瘦,并且厌食、呕吐、腹泻。夫妻俩一同去大医院看了几次,最后确诊使他们大吃一惊;冯兴华得的竟然是尿毒症!刚开始夫妻俩还抱着治愈的希望去省城和北京等大城市医治,但很快他们结婚前后积攒的那些钱就花光了。

治病期间,通过和医护人员和病友的交流,冯兴华知道了尿毒症乃是当前医学无法治愈的疾病,想治愈只有换肾,而换肾一要有肾源配型,二要巨额医疗费!换肾后还要每天服用昂贵的抗排斥药。加上其他费用,没有五六十万元根本就不用考虑!本来晓月要给老公捐肾,这样就能少花不少钱,而且还不用无限期等待肾源,但化验后配型不对,只好作罢。

冯兴华不想为了自己治病而欠下天量债务,使妻子和女儿一辈子生活在贫困中,于是在他极力主张下,妻子只得和他回到了青山屯,冯兴华的病只能靠透析熬日子。

青山屯的屯长张青山和媳妇王腊梅都四十多岁了一直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了几次,结果是双方谁也没有毛病,既然没有毛病为什么一直怀不上孩子?夫妻俩又是寻偏方、又是拜佛许愿,然而还是没有动静。久而久之,两人也就懈怠了,生活中没有孩子使两人有更多闲暇时间,张青山忙屯里的事,而王腊梅在农闲时间就整天打麻将。因为老公整天不在家,又没有孩子,家里自然就成了打麻将的好场所,王腊梅每天到处撮合人凑局(麻将局),人送绰号:“局长”。

局长今天火上脑门儿,没心思打麻将了。因为她发现家里的存款少了五千元!她问老公动没动家里钱,老公竟然承认钱给冯兴华孩子看病用了。联想到老公春季用自家农机具帮冯家种地,为冯家修房子,还帮冯家盖猪舍。冯家地里的活儿也都是老公和杨晓月一起忙活,似乎冯家的大事小情老公都给包了。前些日子冯家女儿兰兰有病,老公一定是趁自己在别人家打麻将,把钱拿出去连夜开车去县城给兰兰看病。那次兰兰住院七八天,老公和杨晓月一同在县城陪伴七八天,还打电话要自己多去看看冯兴华,有啥事也有个照应。是不是老公看杨晓月年轻漂亮,她老公又病得命悬一线,和她有了私情啊?不然为啥动家里的钱不和自己说一声啊?

“局长”想到这里不由醋性大发;自己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孩子,老公又有了外心,自己老了依靠何人?还不如趁自己还能“蹦跶”几年和张青山离婚,凭自己虽已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再找一个有点儿家底的老公也不是难事儿。想到这儿,“局长”决定等老公回家就摊牌。

晚饭时张青山回到家里。“局长”头朝里躺在炕上一脸怒容望着他,厨房里没有一点热火气儿,看来饭菜都没做。张青山不知道“局长”生气是为了啥,陪着笑脸问:

“谁惹我们局长了?是不是打麻将输了?呵呵、输了也得吃饭呀不是?”

“局长”倏地从炕上坐起来:“想吃饭啊?想吃饭叫杨晓月给你做啊!你成天陪着她,在县里一陪就是七八天,五千块钱都给人家花了!怎么吃饭回来找老娘了?”

“王腊梅、说话别往歪理上说!”张青山一听这话不由得吼了起来。

“我当屯长的,村民有难处我不帮谁帮?就是不当屯长,难道一个屯子住着看着她有困难我袖手旁观吗?”

“那大街上要饭的老太太你咋不管啊?看人家杨晓月年轻漂亮了吧?她老爷们儿得了绝症,你是不是想捡个漏儿啊?要是对她有心思明说,老娘给你们倒地方。”

张青山气得剑眉倒竖,恨不得一巴掌搧“局长”个满脸花!他强压怒火;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人家小两口儿一口一个叔叫着,我们和他们是两辈子人哪!你咋这么歪呢?”

“叫叔咋了?这年头儿干爹就是奸夫,女秘书就是二奶,网友就是情人。叫你一声八竿子不搭边的叔是掩人耳目,谁知道你们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你……”张青山气得说不出话来。

“告诉你张青山,要想和老娘好好过你今后就别再理杨晓月一家人!她们有困难谁家没有困难?他们死活和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要是不同意这一点我们就散伙!老娘也不想和你过这憋屈日子啦!”

张青山一听这话火蹭地一下子就上来了:“王腊梅,你不想过别拿这事儿要挟我!不想过你就走,看你有多大能耐!”

“走就走!明天咱就去办手续,办完我就走,家里存款我拿走,别的啥也不要!”

“你爱拿啥拿啥,随你便!”张青山一摔门走了出去。

张青山和王腊梅真的离婚了。离婚后王腊梅去了几十里地外的娘家。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张青山和屯里几个帮工的小伙子将满满一车苞米棒子拉进了杨晓月院子里。杨晓月和女儿兰兰正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将苞米粒摊开晾晒。晓月满是汗水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看着拉粮车进了院子,急忙跑进屋子里捧出一个大西瓜,招呼那几个小伙子杀西瓜吃。

自从冯兴华半年前病故后,张青山一个鳏夫,晓月是寡妇,为了避嫌,张青山在帮晓月干农活儿时总是要拉上一些屯里的其他人。除了干活儿,其它时间概不来往,即使这样,也免不了屯里有些好嚼舌根子的人说三道四,更何况张青山离婚的缘故大家都心知肚明呢?

趁几个小伙子切西瓜的当口儿,晓月悄悄地对张青山说:“晚饭后你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张青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黄昏时分下起了雨,小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地飘洒,雨滴落地便润进了土里。人走在路上,一步一个泥脚印,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埋汰秋”。

晓月家,兰兰在炕里睡着了。炕桌上摆着几盘熟食,还有一瓶当地产的散装白酒。张青山和晓月对坐在桌子两边。晓月拿起酒瓶子给张青山满上酒:

“大哥,今天我不叫你叔了,虽然在年龄上你是父辈,但这么多年来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哥哥。我从外地嫁到这屯子里,这儿我无亲无故,自从冯兴华走了以后,我更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是你在一直照顾我帮助我,而且为了照顾我你自己的家都散了!”说到这儿,晓月话语有些哽咽,两眼噙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大哥,今天请你来我要说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几句话;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娘俩,我愿意侍候大哥一辈子!”

张青山听到这里,把喝了一半的酒放到桌上,涨红着脸说:

“晓月,这万万使不得!帮助你是我这个屯长应尽的职责,即使不当屯长,乡亲邻居之间有困难谁也不能看笑话。我们年龄相差那么多,本来屯子里风言风语就没有停过,如果那样,你让我还怎么在这屯子里呆?”

“如果我们远走他乡呢?”晓月接过话茬儿。

“我们可以去外县我父母的屯子落户,离开这里,看他们还怎么说。”

“不行。我的根在这里,房子土地都在这里。而且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代人!那样我不是乘人之危了吗?你还年轻,应该走自己的路。这事我绝不答应!”

“既然我们不是同代人,你又不答应我嫁给你,那我就认你做干爹,今后我改嫁也好,不改嫁也好,这辈子我都要好好孝敬你。让我做你的干女儿这总行了吧?”说到这儿晓月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张青山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叹口气说:

“我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到现在还没有孩子。我多想有个一男半女的孩子,也尝尝当爹的滋味呀,可老天爷不照顾我,我也没法。你给我当闺女我高兴,我求之不得,可是屯子里的舆论会怎么说?我离婚的老婆说过,现在的社会;干爹就是奸夫、女秘书就是二奶、小姐就是妓女、网友就是情人。我可不敢顶着你干爹这个称呼,在别人指指点点和异样眼色中过日子,要是那样我还不得疯啊!”

“晓月你不要想得太多,帮助你是我应尽的责任,你感激的心情我理解,但也不必要非得认干亲啊,是不是?你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想那么多好吧?”

认干爹也被张青山拒绝了,晓月满脸流淌着失望,又给张青山酒杯倒满了酒:

“青山大哥,我这个人的脾气就是见不得好,谁对我有滴水之恩我必涌泉相报!既然明着嫁给你和明着认你干爹你都不答应,我就豁出去了,我们现在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那我就甘愿暗地里做你的情人!我……”

“别说了!”张青山急忙截住晓月的话,

“不可能的,晓月,你让我成啥人了?难道我是抱着肮脏的目的帮助你的?好了,啥也不要说了!今后我不会再帮你了,我们之间也不再来往。今后有困难有事情你向村委会提。”

张青山说完,跳下炕大踏步走了出去。

晓月追到大门口,望着张青山高大的背影,含在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

雨停了,空气有点凉。月亮躲在白云里散发出朦朦胧胧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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