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我一如平常地打开电视,从电影频道里又一次看了小时候非常喜欢的电影片故事片《地道战》当我看到那天晚上,盘踞在黑风口据点的日军偷袭高家庄时,被正在查岗的村支书看到,他不顾个人安危,迅速往村里那棵大槐树跑去,及时敲响了悬挂在树上的那口大钟。当隐蔽在地道中的赵区长听到当!当!当的钟声后,带领游击队和民兵及时赶到,群众始免于难,而高老忠为敲钟报警却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望着悬挂在树上的大钟,听着那洪亮的钟声,不由得使我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生产队里召唤社员上工的阵阵钟声,这钟声里沉淀着我童年许多难以忘怀的故事——

  据村里的老人们讲,1958年人民公社成立后,开始以生产大队为核算单位,后来改为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我们村共有13个生产队,我家属于第11生产队。当年,各个生产队都在社员居住集中的地方悬挂着一口大钟。生产队里的一切事情都以敲钟为号,比如上工、开会、分东西、记工分等,都以钟声为准。每天敲钟时间基本是固定的:早晨5点(冬天6点)上工,7点收工;上午8点上工,11点半收工;下午2点半上工,(冬天1点半)晚上收工不敲钟。敲钟者几乎都是各生产队队长负责,社员们听到上工的钟声后,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到生产队部集合。你看!那些大老爷们嘴里叼着个大烟锅儿,边走边抽旱烟,一边吸溜儿,一边吭吭吭的咳嗽,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边走边织毛衣、边纳鞋底;那些青年小伙子们边走边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等人们来到那口“大钟”下,生产队长就开始派活。领活后,社员们有的套上牛马赶着大车,有的牵上牲口,扛起犁耙;有的拿起铁锨锄头;有的背起粪筐,三五成群地向村外的地里走去。那时“队委会”由:政治队长、生产队长,会计、保管员、妇女队长,民兵排长等组成。每天都有生产队长敲钟、派活儿,如果生产队长有事,就由政治队长负责派活。那些常年干固定工作的人,每天不用领活儿,比如种菜园的、看场的、喂牲口的等。这些固定人员,虽然不去领活儿,但都很自觉,到点都准时工作在岗位上。你听!每天到了上工的时间,村子里可热闹了,经常是十几个生产队的钟声接连响起来,“叮叮叮当当当、叮叮当当、叮叮当……那一阵高过一阵的钟声在整个村子上空久久回响,恰似一曲曲优美动听音乐,唤醒了沉睡的村庄。

  记忆中,我们生产队一共换了两口“大钟”,生产队长却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敲钟却从来没有间断过。1968年,正是唯成分论的年代,是狠批资本主义,斗地主反坏右最盛行的时期。那年我刚好十岁。印象中,村子里是大字报满天飞,社员们停产闹革命,派系间尔虞我诈,“批斗声”不绝于耳。社员们整天喊口号,搞阶级斗争,根本无暇顾及地里的庄稼,致使耽误了农时,造成了粮食大面积减产,社员们分到的口粮根本解决不了温饱问题。生产队里穷的叮当响,甚至连口上工的大钟都买不起。队长只好在一家废品站找来一块铧铁,栓上一段铁丝,挂在生产队部对面的那棵大槐树上,作为生产队里上工的“大钟”。那些时日,只要生产队里钟一响,不是批斗地主,就是批资本主义。人们听到钟声,立马赶往生产队部。对于年幼无知的我来说,处于好玩,每每听到钟声后,总会拽着母亲的衣角,急匆匆地赶到生产队批斗会的现场。会场里人群鼎沸,热热闹闹,口号声一阵高过一阵。我和小火伴们根本无暇顾及什么批斗会,任由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追逐嬉戏,打打闹闹,好不快活。记得有一次,我最好的小伙伴儿虎子,因家庭是地主成分,他的父亲整天不就是戴着用白纸糊的高帽子上街游行,就是在生产队部被批斗。其他小伙伴们见到虎子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人们说划不清界线。为此,虎子十分孤独,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而我,却始终把虎子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了好东西分给它一半,没事了还经常带着他去玩儿,这些让虎子的心灵得到了一些慰藉。尽管那时我年龄尚小,但这一幕却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我记忆中生产队里的第一口“大钟”留下的故事。

  时光匆匆,我们成长,一晃我就长到了16岁。不知什么原因,生产队老队长学军被年轻力壮的占平取代了,原来那口“大钟”也光荣“下岗”了。人们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新生产队长一上来,就自掏腰包买来了一口大钟。那口大钟是用生铁浇铸成的,重50多公斤,喇叭形状,钟面外壁一圈铸有铸造时间,虽然它不是特别大,但它的声音比原来那个“大钟”声音洪亮多了,看着也更洋气了。从此,生产队长每天准时来到大槐树下敲响钟声。那时,生产队里都是以工分进行核算,出工多、挣工分就多,挣工分多分的粮食就多,年底分红就多。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到年底多分点钱。还在读书的我,一到星期天就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这不!早上还在睡梦中,生产队里上工的钟声就敲响了。我便一轱辘爬起来,一遛小跑儿赶到大钟下,听从队长派活,领到任务后,带上工具赶往地里。别看那时我才16岁,但由于我身高力大,比队里的壮劳力干活一点不差。所以,每天不仅能挣到9.8个工分,还得到了历练。我曾为生产队里拉大车扛过辕(驾驶车辆)起过粪、筑过堤坝、坎过玉米,凡是壮劳力干的活我都能干。记得那年放了寒假,我和其他大哥哥大姐姐一起用大车拉土。我负责扛辕,九个人拉一大车土似乎不很吃力,一天拉上八车土也没感觉到累。整整一个冬天我给家里挣了不少工分,到年底还分了8块钱的红利呢。

  每个人都会由时光的飞逝而经历着人生中最重要的过度。1976年,我高中毕业走上了社会,当了生产队里的会计,成了一名生产队里的“领导干部”。我很理解生产队干部的不易,他们不图名,不图利,一门心思扑在生产队的建设上,勤勤恳恳,无怨无悔。生产队长就像一个大家庭的家长,每天要第一个起床,早早来到大槐树下敲钟。然后安排当天农活,按照人员成分派活。白天和大家一样参加生产劳动,晚上还得召开干部碰头会,根据轻重缓急,提出第二天农活的重点工作,研究部署下一步生产任务,每天很晚很晚才能休息,的的确确很辛苦。为了减轻生产队长的工作压力,我除了做好生产队里的会计工作外,还主动分担生产队长的一些任务,让他把更多的精力投身到农业生产上。从那以后,生产队长只负责每天社员上工的敲钟工作,其他工作的敲钟由我来负责。平时生产队里要分粮食,分菜、分煤了,过年过节要分猪肉、牛肉了,晚上要记工分了等等都由我来负责敲钟。生产队有啥急事无论是谁都可以敲钟。记得那年,队里的牲口圈不慎起火了,风助火势,火越烧越大,饲养员最先想到的是队里那口大钟。只见他快速跑向队部急促地敲响了大钟,社员们听到当当当!当当当的钟声后,迅速提上铁桶,拿上扫把赶往牲口圈,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终于将大火扑灭,使生产队里免遭了损失。多少年来,社员们随着生产队里那口大钟春耕春播,夏收秋种,学习开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送走了一个个繁忙的夜晚,敲出了一个个四季轮回。同时,生产队里的钟声,也时时激励着我、鼓舞着我,让我不断成熟,不断成长,不断进步!

  1978年3月,我怀着依依难舍的心情告别了生产队里那口大钟,在乡亲们的锣鼓声中光荣参军入伍。记得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偷偷地”来到了生产队里那口大钟下,用手抚摸着那口大钟,久久不愿意挪开。而后深深地向它鞠躬致谢,毕竟我是听着这口大钟长大的,它陪伴我成长,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和幸福。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随着农村联产责任制,土地承包到户的实施,生产队的体制寿终正寝,我们生产队里那口大钟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五十年后的今天,每每回忆起小时候那些值得回味的故事时,生产队里那口悬挂在大槐树下的大钟清晰如昨,那当当当洪亮清晰的钟声不时在我的心中萦绕。因为,它已经在时光深处留下了无数的声音,我会把它永远珍藏在内心深处,让他成为一种永恒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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