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一年四季我最怕过的就是夏天。小的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乘凉设备就是几把鸡翎扇和芭蕉扇。买不起窗纱,我就学着哥哥们用小刀把过冬糊在窗棂上的毛头纸小心地割成一个个小竖条,众多的纸片被风衣吹,一起呼啦呼啦的煞是好看。

       实在热得不行了,我们就随着父母搬到房顶上去睡觉,这比在屋里凉爽多了。可一旦在缝房顶上纳凉、过夜,你就再也不能进屋睡觉了!一进屋就感到热气腾腾,怎么扇也扇不出去……

       除了凉快些,上房睡觉最大的好处是我们几个小伙伴可以躺在一个大凉席上,一边看着星星,一边听大人们给我们讲故事。当然,听得最多的还是牛郎织女。这个时候我娘就会指着星空告诉我们,挑担子的那个就是牛郎,担子两头挑的就是他和织女的两个孩子。银河对面的那颗亮星就是织女,一旁由四颗星星组成的菱形就是织女用来织布的梭子了。

       我娘还说,每到七月初七这天晚上,牛郎和织女都会偷偷相会,两颗星星嗖的一下碰到一起,从而完成他俩彼此的承诺和誓言。

       为了验证真假,每年七夕夜我都舍不得睡,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两颗最亮的星星,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两星相遇还没看到,我便不自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还追问,我怎么没有看到牛郎织女鹊桥会呢?我娘说你在房顶上是看不到的,你要钻到眉豆架下才能看到鹊桥会呀!

       每年农历的七月初七往往都是下雨。连续几年的七夕夜,不是阴天就是细雨蒙蒙。终于有一年遇到了晴天,我便匆匆吃过晚饭,跑到村东头我同学家,他家的眉豆架很大,透过叶子的缝隙向上眺望。我俩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这样眼巴巴地看了半夜,鹊桥会没有看到,浑身上下被蚊子咬的红疙瘩倒是数也数不清了……

       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家,我娘问明了缘由,责怪说以后不要再看星星了。我问为什么,她先是怔了一下,说鹊桥相会是不能叫人看见的,谁看见谁的眼睛会瞎的!

       年岁越来越大,上学后明白的事理越发多了起来。特别是上了高中后,我的数学老师杨老师看我学有余力,他便总是送我课外书给我看。其中一本《行列式和二项式定理》让我爱上了数学及微积分;另一本《量子力学史话》,让我爱上了物理学和天文学。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宇宙中最大的速度是光速;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彻底颠覆了我的时空观,才知道时间不是永恒的,空间也不是无限的;质量和能量也不是守恒不变的。

       我还学到了一个新的长度单位“光年”,这是一个天文学长度单位。就是光在真空中一年里传播的距离。1光年大约等于94,600亿公里,也就是9.46x10的12次方千米(公里)!
       后来我还知道了,牛郎星距离我们有16光年,织女星距离我们27光年,而它俩之间的距离也有16光年!这个距离别说他俩七夕夜一瞬相见了,即使给对方打个电话问候、表白一下,也要等到16年后才能感受到对方的爱意啊!

       大学里我学的物理,这大大拓宽了我的视野。结婚生子后,我和老伴也会把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讲给儿子听;再接下来又会讲给我们的孙女、孙子听。但我们的生存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居家由广袤的农村搬到了钢筋水泥构筑的县城,又从县城搬到了繁华无比的大都市。这么一来,眉豆架是看不到了,浩瀚的星空更难看到,但孩子们依然会追问,七夕夜真的可以看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吗?

       我们俩不会去阻止他们扛着望远镜去郊外观察星空,更不会吓唬他们“眼睛会瞎”之类的狠话。为了保护他们热爱科学、探究真理的热情,还有他们纯真的童心和美好的期盼,我们会轻轻的告诉他们说:也许会,也许不会,等你们长大了你们就会知道了。

       文学的东西是温馨的、美好的、令人向往的;而理性的知识却是数字的、冰冷的、理性科学的。如何使两者合二为一、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在文学、科普两个方面都能使我们的后代得到引导、启蒙和发展,这是我们所有文字工作者必须突破的难题之一。 

 

        草于2020年8月24日(农历七月初六)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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