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群峰插云天,茫茫雪域难耕田。

  戈壁滩上人罕至,无人区里天地寒。


  1974年,党中央、国务院发布命令,全国九个部委,68个单位和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七师、第十师数万官兵在青藏线附近的700公里茫茫荒原上,摆开了铁路大会战的战场。


  成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拥有着神奇美丽的自然风光,令人神往,然而在多年以前生活在高原地区以外的人们,想要一睹青藏高原的真容,简直就是梦想。险峻的地势和恶劣的气候,导致这里的交通条件十分落后。上世纪出版的《西藏始末纪要》一书形容西藏的交通状况:乱石纵横,人马路绝,不可名状。新中国成立之前,整个藏区甚至于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


  时间跨越到21世纪,2006年那一年,青藏高原已经不同往日。青藏铁路这一年全线开通,把这个昔日人们神往之地和内地喧闹的都市联系在一起。人们只要坐上火车,就能够轻易往返于出发地和青藏高原之间,沿途所经过的无人区、冻土区是曾经人们想也不敢想的未被征服的土地。


  火车这轻而易举地一往一返,背后凝结着建设者们怎样的付出和艰辛,又饱含着多少铁道兵建设者的血和汗。不仅创造了世界铁路史上的奇迹,同时也铭记了人民军队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青藏线铁路一期工程早在1958年就动工了,1960年停工缓建。1974年复建,1979年舖通路轨,1984年交付运营。仅在青藏线一期铁路修建当中,据不完全统计,就有两个师6万多名铁道兵战士开赴前沿,在世界屋脊上挑战极限,栉风沐雨,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洒在了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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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青藏线建设,受国家的财力和生产力水平的限制,广大官兵在海拔3000米以上,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60%,机械功率降低25%-30%的情况下,完成艰巨的施工任务,靠的就是人民军队的毅力,靠着就是铁道兵不怕死的拼搏精神。


  铁道兵第十师,50团有个陈紫鹏曾经随军两度进藏,但因为各种原因,铁路修着修着,中间就停下来了。这一次,他一呆就是八年。50团所在的施工路段平均海拔3500多米,很多路段甚至达到了4000米以上。最低温度冬天能达到零下35摄氏度。全年的取暖烤火期达半年以上。


  这里海拔高,气压低,高寒,风沙太大,空气稀薄,大部分铁道兵战士都产生了高原反应,轻者头昏,失眠,流鼻血,指甲凹陷。重者血压升高,呼吸困难,心脏竟然偏移。在高原,烧水的沸点只有85度左右。用从内地带来的厨具做饭,是根本煮不熟的。战士们经常吃的是夹生饭,新鲜的蔬菜也很难吃上,只能吃罐头蔬菜和菜根干菜。


  什么东西到了高原都会变样。有一个战士回家探亲,家在广东梅县,返程时带了几个热乎乎的家乡大烙饼,想背回部队给战友们尝尝,结果到了高原就变得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怎么也啃不动了。


  没有上过青藏高原的人体会不到,水在这里是多么珍贵。那时候的水是有限量供应的。倒一盆水就得扔十条毛巾下去,供十个人洗脸。还有的艰苦地方,每人只能供应一杯水,刷牙洗脸全在那一点水里面,甚至于刷牙的一丁点儿水都得省下来,用在打炮眼儿上。洗澡只能是一种奢侈的想法,半年都难得洗一次澡。


  战士们施工整天的出汗,只能用干毛巾擦擦身子。而天气更是让人难以忍受,昼夜温差太大了,白天烈日当空,战士们的脸都被晒成了酱紫色。沙漠地区就像火焰山,远方的景色甚至感觉到是会晃动的。经常风沙一起近在咫尺,人们都看不到对面。晚上则酷寒无比,最低达到零下35摄氏度,大家穿着棉衣棉裤睡觉。还得用锅炉把床烤暖才能睡觉。


  那时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看露天电影,一到晚上连队就非常热闹,因为实在太冷了,不时会有几个战友站起来跳几跳,这种跳跃的声音此起彼伏,成为青藏高原铁道兵的独有记忆。


  有人说,铁道兵第七师第十师的广大指战员修建青藏铁路,连他们自己的生命都打了八折,甚至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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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兵吴克华司令员亲临青藏高原指挥修路


  1975年,一个叫肖正雄战士所在的铁道兵第十师,刚才修完了襄渝铁路就接到命令,立即开赴青海。一到青海,他的心就猛地发凉。天上无鸟飞,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千里不见人的荒凉,这让他和战友们心里直发毛。


  刚进入海拔3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肖正雄的头马上变得昏昏沉沉,然后便是剧烈的疼痛,高原反应把他折磨得实在够呛。第二年的冬天,肖正雄随连队三辆汽车为风火山试验站运送物资,从马兰县出发,经过格尔木,第三天晚上天黑了才到达目的地,因为天黑,物资要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能卸车。便住在了烽火山上,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上过夜,由于缺氧,整晚都睡不着觉,偶尔翻一下身都喘不过气来,而且非常寒冷,身上总觉得湿漉漉的。


  常年在烽火山上的战士们下山以后,经体检才发现所有人的心脏都移位了。肖正雄的心电图也在-61度,医生说极可能是高原反应留下来的后遗症。


  如今的老铁道兵肖正雄一身的风湿病,病痛一发作,关节一疼,就会想到青海。心脏因为移位造成心律不齐,心悸胸闷,就会想起青藏铁路。虽然它给自己带来了身体的伤痛,但却留给了心灵最美好的记忆。


  这里高原缺氧,气候恶劣,年平均气温为零度,因此即使夏天的七八月份施工也必须穿上棉衣。施工的战士们生活条件之艰苦,现在的人们已经很难想象。他们穿的工作服就是上交的旧军服,本来就不耐磨,怎么经得住他们施工的磨损?因此穿了没几天,他们的军棉服就四处开花了,一个个衣服褴褛更是寒酸。


  由于高原紫外线辐射强烈,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黢黑,由于高原缺氧,他们的嘴唇和鼻尖普遍发青。他们住的是棉帐篷和窑洞,阴冷潮湿,所以每个窑洞都必须点着一个煤火炉子。哪有那么多的煤燃料,用的是石煤,也就是那种劣质的煤矸石,还经常供应不上。战士们为了取暖,只好像当地的藏民一样,捡用牛粪,羊粪来当燃料取暖。


  因为高原沸点低,烧什么吃的饭总是夹生的,新鲜蔬菜一年四季很少吃到,有的只是干菜罐头和很少的一点肉。由于当时科技水平的落后,施工部队基本上没有机械化设备,施工用的工具就是铁铲、铁锤、钢钎,还有风钻。


  在岩石中钻隧道,炸开山洞以后,被炸碎的石块儿仍然要靠人工一锹一锹地去挖,装满一车一车的运出来。每掘进一段就得及时用木头顶上,否则随时会有塌方的危险,有时候还没有来得及顶木头,就塌方了。


  全身沾满了泥浆的铁道兵战士们头戴着安全帽,身背着超长的电筒,手里拿着镐头,铁锹,风钻,脚穿着长筒的雨靴,每天在班长的带领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山洞里走去。他们的工作是三班儿倒,一天的吃喝拉撒都在洞里解决了,可想而知里面的卫生状况有多差劲。


  吃饭每天要靠炊事班的战士来送饭。由于关角隧道很深,而且越挖越深,一般会有几公里远。到作业面,光靠步行也要走两三个小时。所以等炊事班的饭菜运到施工点了,饭菜早都冰凉了。可战士们就是这样,在坚硬的岩石隧道中吃着冰冷的食物补充体力,饭后最多休息半个小时,就又得接着干活儿了。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塌方,由于关角隧道土质较差,塌方几乎是家常便饭,所以伤亡事故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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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铁道兵政委、开国上将吕正操要到关角隧道视察,这可是件大事情,于是关角隧道工地上到处都是欢迎首长的大标语,各种大会战献礼的口号儿布满了眼帘,整个施工现场部队处于兴奋又紧张的状态。


  在吕正操将军到达的前两天,关角隧道就停止施工了,24小时不停顿地用通风机往里面送风,说是为了清洁空气,便于兵部首长视察。吕正操的秘书后来回忆说,视察结束以后,我们和首长几个人从来没走进过隧道的干部和医护人员,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借着这个机会一起进了山洞。我们以同样的装束,头戴安全帽,脚穿长筒靴,手拿超长电筒,在一个班长的带领下进军了。


  我们先坐着电瓶车来到了总站,然后下来步行前进。我们的脚下淌着渗水,前行中不时被两边的脚手架绊住,由于洞里到处弥漫着灰尘,虽然有电灯,但是看起来整个隧道就像是一个发亮的淡黄色的圆球。山洞里基本没有光线。要知道这还是两天没有打炮,通风最好的时候。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战士们总要拿这个大手电下隧道,否则真的没法走路,更让我们胆战心惊的就是头顶上不时会落下来的岩石,那简直太可怕了,我没走多远。头就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了两次,幸好我戴着安全帽,当时吓的我几乎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但是听领队的班长说,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想想每天进洞的战士们,我真的没有理由后退,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首长往前走。经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施工的地方,当我们看到在烟雾弥漫当中,在那些狰狞的怪石面前战士们艰难地打着炮眼儿,又用撮檱吃力地往外运送碎石块儿的战士们,我们完全被他们那繁重的体力劳动震惊了,如此恶劣的作业环境,若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我们无法想象。大家都发自内心地感慨铁道兵战士太苦了。


  这些本来就来自贫困山区的战士,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部队竟然比他们的家乡还要苦,不少战士由于高原缺氧,晚上睡不着觉,头疼的厉害,尽管战士们的生活如此艰难,但是大家还是干劲十足,可谓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在关角隧道听到最多的就是每天宣读各种立功嘉奖的命令,授奖的都是那些特别能战斗,出色完成施工任务的连队和受伤牺牲的战士。


  练荣标是1978年入伍的,同一批新兵有700多人分到了铁道兵格尔木的部队修铁路,他们挤在闷罐一样的载货车厢里,睡的是铺着稻草的硬地床,经过11个昼夜的颠簸才到达了格尔木,新兵训练三个月,他们就被分配到各个施工连队。练荣标被分配去搞汽车运输。汽车连那里非常冷。曾经有24个人上去修铁路,结束的时候,20个人横着下来了,全部冻僵了用担架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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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有两部汽车四个人要从格尔木运一批物资到大柴县,途中要经过400公里的沙漠,在这种沙漠地带行驶,最怕遇到汽车被抛锚,因为方圆几百里连个人影也没有,抛锚就意味着在寒冷的沙漠当中,你要过夜还会有生命危险,可偏偏那天就那么倒霉,汽车走到一处竟然抛锚了。需要一天一夜才能修好,当时已经是一天没有吃一口饭了。他们饿的手脚直打颤,最糟糕的是没有过夜御寒的棉被,四个人只好挤在一起,靠自己的体温取暖。周围黑漆漆的风夹着沙石在空中肆虐,打在脸上生疼的那种恐惧的感觉,让人觉得真的是离死亡很近了。


  那晚上这四个战士都没敢合眼,生怕眼睛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第二天刚蒙蒙亮,练荣标就起来发动汽车,因为那时候的汽车油箱没有防冻液,所以先要打着喷灯,去烤热油底壳,然后用开水加在水箱里。早上的汽车铁皮是碰不得的,皮肤一接触就会立刻被粘住,一撕扯就是一块皮。经过一番折腾,他们的运气不错,汽车终于发动起来了,几个人不禁欢呼雀跃起来,他们挣扎着走出了400里的沙漠。


  那年月,每一个铁道兵战士在青藏高原,就像一支老枪那种姿势坚守着,挺立着,不屈不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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