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菜，不是说四季生长在大棚里的农产品，而是指农家院落里或少许田地种植的蔬菜。它是人们眼中的绿色天然无污染的农产品，没有转基因，没有化学农药，没有可人的外观和好看的卖相，却有着淳朴而独特的口感。吃一口，保准能回忆起从前的味道儿来。而如今，这样的纯农家菜越来越难在市场上找到了，可我却偏偏喜欢这类长得不好看却健康营养的农家菜。

　　巧的是，在大连保税区二十里堡钟家村，我认识了这样一对老两口。他们种植这种地道的农家菜多年了。走进他们家的菜园子，你会看到西红柿偏偏腚，茄子勾勾腰，黃瓜上细下粗，这些菜虽然形状难看，但都是没经过转基因和嫁接等技术改良的品种。它们或许摆不上市场的摊位，也进不了商场与超市的柜台，因为城里人更看重蔬菜的外观和新鲜度。所以，这些长得不太顺眼的果蔬，只能出现在居民小区的出入口和巷口道旁。而一旦这些“丑八怪”果蔬进入老百姓的餐桌，就会一下子俘获嘴刁人的味蕾，受到他们的欢迎和喜爱。

　　就这样，老两口有了回头客，菜卖得有好又快。为了让这些回头客吃到新鲜菜，他们每天清晨4点左右就开着一辆三轮车，载着这些“丑八怪”行驶在二十里堡去往开发区的道上。老两口经常像年轻人一样有说有笑地奔波在乡村与城区之间。

　　由于经常去买菜，我和老人攀谈起来，他说，他今年已经年过八旬了，身边坐着的老伴，也有八十多了。多年来，老两口几乎没离开过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村里常有人开玩笑说：“你们年轻时腰板直留，种的蔬菜就歪歪扭扭的，老了腰板弯了，还种这些产量低的植物，这老脑筋该换换了。”可他们跟没听见似的，依然坚持每天往车箱里装着自己精心挑选的各色蔬菜。

　　望着他俩如残月般佝偻的腰身，我想这必是土地送给他们的生活礼物。老两口坚持每天傍晚走进地里，将他们精心伺候的黄瓜西红柿等蔬菜摘下来，而后拿到屋里分类挑选，再装到筐和桶中，准备第二天卖。在这挑选过程中，老头岁数大了，有时也糊涂地将黄瓜装到西红柿筐里，把西红柿放在黄瓜桶中。老婆则像打扮出嫁的姑娘一样地对待这些即将售卖的蔬菜，蔬菜们各个都被她擦得犹如水洗一般光滑靓丽，然后在被她小心地按大小放进不同的筐里。有时，还不忘将老头装混的黄瓜柿子分流出来，嘴上总少不了嘟囔一句：“总是装错，卖价一样么？”老头也听习惯了，并不搭茬，转身出屋给车充电去了。

　　老头就像这些土生土长的蔬菜，更多的时候沉默不语，内心却是真诚淳朴的。他说，这些菜们也想见识见识城里人如何将它们挑来捡去的。每天天不亮，他们就准备早饭装车出发。有时道路不平，再加上眼神不好，躲不过坑洼，那些辣椒茄子装得太满，偶尔也会偷偷地从车箱里蹦出去三个五个的。每当这时，老太婆都会转过身，用手往下按一按她的“宝贝”们，让它们老实地待在筐里或水桶中。每天，这车装得满满的新鲜西红柿、黄瓜和尖椒苦瓜等蔬菜都会被抢购一空。

　　听说，老头早先也是卖农产品的，最开始是挑着担子提着筐卖，后来赶着驴车到金州城卖。那年月，家家日子紧巴。老头进城卖货，从不舍得吃馆子。每次饿了，就咬几口老婆给带上的玉米面菜包子啥的充饥。自从开发区建成后，老两口的儿女都住进开发区，女儿在绿洲半岛南岸，儿子在绿洲半岛北岸。老头便买了三轮车，来这儿走街串巷了。一来用自家的农产品换点零花钱；二来是想给儿女及晚辈们送些新鲜蔬菜吃。

　　老婆大半辈都守在家里伺候儿女，活动半径是方圆二十里内，进城次数还不足20次。有了三轮车后，她也想跟着老伴坐车进城来看看，其实是想看看孩子们。老两口每天中午卖完菜，儿子或女儿就会把饭菜做好，让老人上楼去吃。可他们却从不上楼吃饭，总说得有人看摊，其实是怕自己一身泥土弄脏了儿女家。没办法，儿女也只好依了他们，将饭菜装在盒里。

　　住在这两小区的居民，听说他们的蔬菜不洒农药不上化肥，老两口也不耍秤杆不要高价。一来二去地，都抢着来买。一传十，十传百，老两口的菜居然供不应求了。老头曾不只一次地对人说：“其实我天天来这儿卖菜，挣不几个钱，而且我们老两口现在也不缺钱花。儿女不让我们出来，说八十几岁的人了，开个三轮车，一旦出事咋办？我们也知道，出了事，找谁呀？！可我俩儿闲不住，每天一早来到这儿，精神头就足了，要是整天让我们呆在家，不是头晕，就是眼花的。”大家一听，也都随口应和着。

　　旁人看他们一天天很苦很累，可老两口却觉得很甜很轻松。如果天不好，隔个三天两日不来卖货，就像得了场大病，浑身难受。老人说：“有一年夏季，连下了几天雨，我们不能出来卖菜，偏巧又患了感冒。无论怎么打吊瓶吃药，还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是不见好。结果过了一周，雨停了，开车一走出家门，还没到开发区，鼻涕也不淌了，眼泪也不流了。我们相视一笑，学电视里常见年轻人击掌娱乐一下，庆祝感冒痊愈。后来啊，我们总结出了一个道理：这老人啊，不能闲，日子得有个规律，生活更得有个奔头，只要精神头足，就不怕头疼脑热的。”

　　老人说：“别看我今年八十多了，身体还挺硬朗的，因为我们吃的都是健康菜，卖的也都是良心菜，不做亏心买卖，心理也踏实，吃得好睡得香。有人劝我也种些高产嫁接卖相好的菜，说能卖出个好价钱。可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就信一样，就是种菜也和做人一样，健康就好，健康就好啊！”

　　是啊，农家菜，庄户人，一辈子没离开故乡的土地，一辈子固守着自己的内心，做健康的人，卖健康的菜，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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