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的孩童时代经常听妈妈讲故事,童年的故事、参军的故事、抗美援朝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印象最深是妈妈在1970年初,眼睛旧伤复发住院手术后,蒙着双眼给我讲的。1950年夏天,朝鲜战争爆发,我在二野军大的学习提前结业了,分配到十二军三十四师文工队,年底部队开赴河北做抗美援朝的战前准备,1951年3月下旬部队入朝。我们连续行军20天,对于我们这些大多来自中学的女学生,背负50斤左右的装备长途跋涉,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苦和累。每天黄昏出发,拂晓就地宿营,两脚打满水泡,咬牙含泪坚持走到朝鲜三八线附近。4月下旬,五次战役开始,部队勇猛进攻,我们文工队员全部参加战场救护,男同志在炮火封锁线地区搜救伤员,女同志协助军医护士护理重伤员,在随时都可能遭到敌人飞机大炮打击的情况下,人人坚守岗位,直把伤员平稳移交到转运担架上。战士们英勇顽强的精神,实实在在的感染着我们的灵魂。我暗下定决心,要在血与火的战斗中为人民立功。

五次战役结束,部队接到命令迅速回撤,此时美军猖狂反扑,飞机狂轰烂炸,大炮节节阻拦,机械化部队紧逼我后。在转移的夜行军中,我右眼不幸被镐戳伤,只感到一股热流夺眶而出,同志们七手八脚用绷带裹住我的双眼和头部,战友邓祖琪找了根树棍牵着我,我强忍疼痛,一路跌跌撞撞地继续跟着部队前行。我们昼夜不停地走啊走,好不容易走到遍布弹坑的小公路上,当听说还有两天的行程才能到达休整地时,顿时觉得一阵昏厥。突然,一辆吉普车在我跟前嘎然停下,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说:“把那个头上裹纱布的女孩带上!”我扒开左眼绷带一看,原来是尤师长的指挥车。驾驶员焦急地喊:“首长,车上已经有九个人了,再上,车胎要压爆了!”“压爆了大家下来走。”师长果断地说。看着挤得满满的吉普车,而“一号”斩钉截铁不可违抗的威严,我欲上不忍,欲走不能,站在路旁发愣,机要科长秦理,一把将我提上了车,塞进人堆中,作战科长把师长的警卫员小刘拖到自己腿上,为我腾出一个立足地,汽车开动了,颠簸之中我拨开左眼的纱布细看,见师长布满血丝的双眸,久未修剪的发须,消瘦疲惫不堪的面容,而这样一个叱咤千军万马的高级指挥官,对一个普通战士如此关爱,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师长问:“伤口痛得很吗?”“报告师长,轻伤不下火线,我能够参加战斗,请求师长不要把我送医院。”“我师长做不了主,听军医的,眼睛瞎了将来找不到婆家哦”,“我不要婆家!”大家都捧腹大笑,我急了,说:“到后方医院就回不来了”,“这倒可以想办法,先去留守处,再上医院”师长说的这番话正合我意,我一定要坚持战斗,直到胜利。

1951年9月我被安排回国治疗,是首长和战友们之情感染着我,是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鼓舞着我。

一年后的妈妈在1953年春又重返朝鲜前线。

妈妈的一生从事文艺工作,1989年获得《淮阴市建国四十周年有重大贡献的文艺工作者》的荣誉。2000年迁居南京后,加入了志愿军老兵组建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南京老战士艺术团”并担任团长。这个自筹资金以弘扬宣传抗美援朝精神为己任的业余团体,为公众义演数百场次。妈妈带领全团,编创的音乐舞蹈史诗《志愿军组歌》演出成功并录制成为影视碟片,留存一部记载抗美援朝精神的文献。2013年为纪念抗美援朝胜利60周年,赴丹东市演出《志愿军组歌》,原中央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迟浩田上将特赐予《志愿军精神颂》墨宝。妈妈工作到83岁,一生先后12次手术,在志愿军艺术团的17年里,旧伤新病住院16次,有时坐轮椅到团里组织排练演出,两眼视力快没有了,两个臂膀抬不起来指挥了,还在坚持。2013年淮安市档案局新出版的《淮安记忆》档案影相特刊,其中以《淮安的英雄儿女齐文英》为标题,刊载了她的事迹和图片。这是对一个志愿军文艺女兵,一生以宣传爱国主义精神,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而战斗的最好评价吧。

   

                                                         (作者  张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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