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们的手交到散步大师手中——题记

   

  1921年3月29日,巴勒斯轻轻关上了他在哈得逊河畔亲手搭建的小屋的两扇木门,然后像一片轻盈的葇荑花絮带着自然的韵致轻轻飘落在那片河谷之中;此时,我不能确定他眼前是否飞过一列由五只天鹅组成的直达罗克思贝里的列车,我只知道,这个一直在大自然的家园中散步的大师,回家了,回到了他所热爱的大自然,并回归于尘土之中——而他是否知道,他的安息之所正是他童年时代常常玩耍的一块巨石之畔?而我是不是也就可以这样认为,他自己也成了一块写满编年的地质年表呢?谁来与我做个确定的回答?

   而在他的身后,留给人类的是怎样一个自然世界?

  如果我有兴致到自然之中去散步,我会选择谁做我的向导?如果我想看到一个丰富的自然界,听懂那些鸟儿的语言,我会选择谁做自然语言的翻译者?如果我对自然的神力迷恋不已,并想看得更深更透彻,我会去拜访谁的小屋?世间或许不乏这样的向导,也不乏这样的翻译。许多诗人、艺术家、作家都可以胜任这项工作,当然,他们也不会使你失望或感到沮丧。但是,约翰•巴勒斯无疑是最好的首选,他不仅胜任,而且绝对身体力行。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无法在时光交错的历史星河中与之会晤,但我相信跟在他的身后走进自然,一定是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也是一件大开眼界的事情。我不担心他走到半路会扔下我们自行“下山”,因为他清察更多通往山间、湖泊的道路,更何况他对垂钓鲟鱼也有极大的兴致呢?他还是这样一个渊博的自然学者,翻过一条河,我们就到了彼岸;登上一座山,我们就可以望到很远。他也是一个能把人的心灵引领到一处优山美地的自然诗人,因为他知道在适当的时候,人类应该给大地下跪,或者匍匐而行。

  他给予我们的世界,真是奇妙无比。坐在自家屋内面对四壁和坐在小区的树荫下与人们闲谈,不会得到这些乐趣。在繁华的街市和商场,你不会得到这些清新的记忆和宁静的享受。跟在巴勒斯身后,你会有这种感觉,当你仰望天空,一只冠蓝鸦或者小林莺飞来,它们扑扑楞楞煽动的翅膀上竟然有一片浩淼的森林。一只潜鸟,就使你将遥远的加拿大湖泊尽收眼底。而一块岩石上,也陈列着英雄史诗般激动人心的章节——岩石中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在一列飞驰的列车上,可以快速浏览一本厚厚的地质年鉴。这当然需要丰富的想象力和感性的心灵。自然之诗是一部多么庞大和恢宏的交响,就连一条小溪都有一种疗救身心的清新魅力,何况我们面对的是人们视而不见的大自然?而我们脚下的大地,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囿在你的一线视野之内。它伟大,无边无际,在你的眼界之外,也在你的想象力之外无限延伸和扩展。

  我一点也不怀疑它们的真实性。

  当我们在人群中良久沉默,面对现实无法言语的时候,跟着一条小溪,或者一只花斑蝶,或者一架古老的牛车,去到自然之中。面对泥土和草木,面对岩石和河流,这些不需要你劳神费力,就会发觉自然的神奇之处;你会发觉,你的思维以及四肢都散发着连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欢快。四月,一切都是清新的,一切都含着刚刚苏醒的媚眼和充足的活力,它使我们的脚步一再延伸,一再进入大地深处。大自然的气味使人陶醉,它们来自“暴动的青草,生长的树根,败叶下的泥土,新犁出的垄沟,别的月份绝没有它这样的气味。”“四月的气味,主要特征是清新,清新得倒胃口。它们不是甜的,更多的时候是苦的,它们的热情扑面而来……它不抽象,也不那么刺激感官。”在四月,小鸟的歌声也越来越婉转和清丽。褐色的红眼小鸟,知更鸟,蓝鸫,北美歌雀,月光鸟,长尾画眉,斑鸠和啄木鸟,它们不但向人们展示各自歌喉的魅力,也向人们显露自己在自然中各种有趣的举止,仿佛幼稚的不知所措的人类。可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阅尽自然,因为不仅仅只有四月才是清新的,另人满心欢喜的,就在冬天,也有洁白的雪将自然装点。我们也总能在一个冬天的清晨惊讶地望着窗外洁白无垠的世界出神。自然就这样向我们展现它的无限无尽的美。我们又怎么可以穷尽自然之态,怎么可以藐视它们的存在,破坏它们,攫取它们。就连巴勒斯都在诘问:哪里是自然的尽头?哪里是苍穹的尽头?因此,人类在它们面前一再显示自己的无知,他们到树林中撒网,想捕尽鸟类;他们伐秃大山以获取短暂的温暖;他们甚至为了经济出买农民的土地。这些或许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的自己,看到了人类真实的本质。

  其实,我真正想了解的是一个人的感官世界。我真正想剖析的是一个人的嗅觉和视觉和这两者合一的感受力和延伸度。我一直想知道,自然的神奇和瑰丽在一个人心中所起的化学反应的链条是怎样的一种构造,它使一个自然的热爱者的思想如此深遂,意味如此绮丽,思维如此深远。使他在文字的格式中留下了乡愁般的抒情,在一生的远足中,充满了诗意的行为。在森林里我追逐他的脚步;在田野里凝视过他曾端详的花朵;在溪水旁感受着他诗意的叹息;而他献给人类的二十五部大自然的典藏,我只翻阅了其中之一角。

  每一个热爱自然的人,都有一双不知疲惫的腿脚,一双明慧的眼睛,一颗澄澈的心灵。他们远足;他们寻觅;他们看到普通人所视而不见的神奇;他们感受着自然的伟力,并能在一件普通的事物上看到时空的转换和迁移。巴勒斯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散步大师”和观察者。他有宽阔的额头,农民的样貌,粗大的骨节,苍白的胡须,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有一双深沉的慈祥的祖父般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给我们献上了一卷微缩的自然世界,正是这双眼睛,发现并带来了微观的博物学。也正是这双眼睛,带给我们美的世界:“当我走进森林或田野,或者爬上小山,我似乎根本没有望见美,但是却像呼吸空气一样呼吸到它……美依附在岩石和树木上,与粗糙和野性为伍;它从纠结在一起的蔓草和沟壑里升起来,它跟鹰和秃鹰一起栖落在干枯的橡树上,乌鸦从它们的翅膀上散落下来,编织进它们那小木棍搭成的鸟巢,狐狸朝它吠叫,牛朝它低哞,每一条山路都通向它神秘的所在。我不是美的旁观者,而是它的一个合作者。美不是一种装饰,它的根须穿入地球的心脏。”读这些话时,你或许会不自觉得屏住呼吸,并带着一种自然的音节,来享受和品味。真不想一次读完,又想就这样附着于这些文字之中,永远的呼吸和萃取,直到这颗心脏无法承受。

  或许,在自然之中,我们寻常的眼睛同样能感受到它无与伦比的美丽。正如我们会偶然的望望天空,看看草地,也会对一朵花感兴趣,有时也会被小鸟清脆的叫声吸引。可是,我们远远没有巴勒斯耐力绵长,也没有他爱自然爱得那么深厚。当他穿过家门前的一片丛林,总会有什么玄秘的事物吸引着他停下了脚步;在四季的转换里,也不仅仅是叶子的萌生和凋落,一定还有更深刻的东西需要他的心灵去感受。那么,我们所不能感知的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事情。流经村旁的一条小河,在我的一生中会被我亲切地挽着胳膊走多久,它会是我一生的亲人吗?它会如亲人的血液一样始终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吗?当你在自然之中亲见身边的一棵树,一根草,一朵花时,是否会由此而视见更多的树木和花草。它们在你身边漫延,在广阔的大地上铺展,在天空下绽放,以各种姿态,各种色彩,各种形体语言,而此时,我们是以何种身份将自己置身于自然之中。看看那些农夫吧,他们“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感情把自己种在地里,砌进石墙,凭着自己的辛劳让大山都为之感动呢?”我们是否就是这个农夫?即热爱这片土地,又能知晓它们的语言,传递它们的信息,感受它们的感受,也阐释它们美的特质。

  事实上,巴勒斯一直想告诉我们的不仅仅是自然界里到底有多大多大的魅力,他总是试图说服人们去相信自然的真实,也时时刻刻在告诫人们自然的公平法则和自然的私心。自然在万物面前决不偏袒任何一方,不会因人类自诩的强大就给你更多的好处,也不会因蚂蚁的渺小就不给它们存在的自由。自然也有自己的喜好和性格,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它,也不能强迫它去做这做那。这种任性和自私的脾气我们已经领受和正在领受,我们时时感觉得到自然在我们的头上抽响它的皮鞭,只是人类一再装聋作哑,或者全凭一介武夫的皮糙肉厚来充充英雄罢了。其实,人类再明白不过,捕获一只鸟,大片树林就会消失;砍倒一片树林,一条河条就会枯绝;这就是它的自然之道。所以人类最好放弃自以为是的傲慢,放弃永远端着的架子,人不过是一个泥巴做成的人而已,在自然面前,人类永远是它的一个孩子。巴勒斯在《叶子与卷须》中说道:自然是一间存放事实、法则与过程的储藏室;对于艺术家它是一座展示无数精美绝作的画廊;在诗人眼里,它是奇思异想的荟萃,灵感的源泉;在道德家看来,它集各种寓言训诫之大成;而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自然是知识与欢乐之源。”

  那么,巴勒斯——自然之门的开启者,请牵起我们的手,引领我们上升到自然的高度,到那“伟大、粗糙、野蛮的大地”中去,去体验自然的真实和不可言说的美,去发现自然的情趣,寻找自然中的清新与快乐的因素,请让人类看清不可违背的自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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