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奔上前线参观学习，晋见彭总聆听指教
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争的第五次战役于1951年4月下旬打响了。双方兵力百万大战，我们38军在西海岸枕戈达旦准备反登陆作战。敌人未爬上来，一时没有大仗可打。
遵照志愿军司令部指示，38军抽派军事干部小组向新参战部队介绍经验并协助指挥。我们112师派往的有师长杨大易，334团副团长朱家里。335团长范天恩，336团副团长董福元。此后遵照志愿军政治部指示，组织政治干部小组前去参观学习，并帮助做些战时政治工作，军和师政治部决定抽派的人员有：112师政治部宣传科科长陈先觉，113师339团政治处主任郝瑞，114师342团政治处副主任孙永章，军后勤部保卫科科长刘庆斌，军政治部组织干事刘佳禹共五人（另有陈先觉的警卫员，郝瑞的警卫员二人随行）。
五月二十日，参观学习组在军部集合并组成，选举刘佳禹为组长。军政治部主任吴岱接见并作了指示。22日夜，我们组乘坐一辆苏制嘎斯51运输车出发了，车上有七人的简单行李，有粮食，有干粮，有咸菜，还有一大桶备用汽油，路很不好走，坑坑洼洼，摇晃厉害，抓住车帮，坐在行李上，还不如爬在汽油桶上。敌人飞机真讨厌老在头上飞，丢下照明弹，一串又一串，发现目标就扫射，就投弹。我们乘车的险情时有发生。大家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还开玩笑的说：只好听天由命了，打不住就前进，打住了就算咱们倒霉，见马克思“光荣了”。咱们车上只要有一个人命福大，是个大好人，敌人想打也打不着。可能我们七个人都有福，都命大，都是大好人，加上司机技术好开的激灵，幸好一路平安，有惊无险，途经肃川，永柔，顺安，平壤，祥原，遂安，谷山，文岩里，24日到达志政报道。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接见我们并作指示。25日，志政组织部部长任荣带领我们（他另乘坐一辆吉普车有司机有警卫员）继续奔赴前线。夜里行车，白天休息 睡觉或聊天，或者玩扑克牌，任部长还教我们玩洋麻将，在敌人飞机更严重的干扰下，途经江原道的伊川、平康、在京畿道的金化附近停住了，不能再向三八线以南前进了，因为战场情况有变化。
战场情况如何？第五次战役的第一阶段从4月22日至29日，我军从铁原一带打过三八线，歼敌两万余，第二阶段从5月16号到21日，挥戈东南歼敌两万余。第三阶段从5月23日至6月10日，我军后撤运动防御，歼敌三万余。这次战役领导意识到打得早了点，口张的大了点，打得又远了点。眼前是我军后撤，敌军趁机发动进攻，坦克冲击，飞机轰炸。我军边撤边打，战况很激烈，战场已移至三八线以北地带。
我们参观学习组已不可能按计划去三八线以南部队了，怎么办？老红军、老战将的任部长当即决定，他迎着后撤部队到战场去看着，协助部队抗击敌人。指示我们小组到刚撤离战场的九兵团部队参观学习。我们担心他，他也关心着我们。
我们小组在刘组长带领下，由金化向东北方向前进，在高干里找到九兵团的兵团部，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是宋时轮，政治部主任是谢有法，谢主任热情接待我们，随后在兵团政治部听取了军法处朱处长介绍二十六军战时党支部工作的经验。5月30日，我们小组北上，到达淮阳的台日里，找到26军军部，军长是张仁初，政委是李耀文，政治部主任是王直，在军政治部听取了鲁副科长介绍78师223团三连党支部工作经验，其它同志介绍了干部工作经验，宣传鼓动工作经验，安排我们前去７6师。6月1日，我们进到76师住地，李政委接见之后，我们分开行动。我（带小栾）步行到住在洗铺里的226团团部，听取了首长介绍四连党支部工作经验。2日前去三营七连（祝灵山抗击模范连），方指导员介绍了连队政治工作经验，随后到班排慰问看望战士们，参观了战备情况下学习与训练的活动，也和干部战士交谈，阅读了连队一些资料，学习了许多东西，历时十天，告别，回到团政治处，听取介绍办好团报的工作经验。12日，我们辞别兄弟部队，向志愿军政治部回返。
我们小组冒着大雨乘车南下，准备途经铁原东返，在接近铁原的时候得知敌人已占领了铁原，并继续向北进犯。我们的汽车因路滑在山沟里也爬不上来了。只好弃车向东步行，翻越朝鲜中部的阿虎飞岭山脉，回到志愿军政治部驻地伊川郡的板桥汉直里，向首长和机关同志汇报了我们的感受。在谈到26军指战员的政治思想时，我们感到26军是华北部队（三野）的主力军，也是九兵团的王牌军，经验多，能打仗，作风好，士气高，这是主流。另外也感到有些指战员思想情绪还有点儿问题，主要是：打了一仗又一仗，有些厌倦，什么时候能结束；吃苦又吃苦，有些担忧，什么时候能吃完。归纳起来就是；“战争无头而苦无边。”我们38军部队也存在这个问题，有普遍性、代表性、这个问题要设法解决以巩固士气，奋勇再战。15日，我们组在志政听取尹科长介绍42军124师守备战中政治工作的经验。在等待首长接见时，我们讨论向军汇报的内容与分工，写出专题汇报题。我分工是26军部队战时宣传鼓动工作的经验，226团办团报工作的经验，党支部工作经验是重点，分别给其他同志准备了。
6月17日上午，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同志接见了我们并讲话指示，主要内容是：根据形势与任务，要加强党的建设，发挥党支部和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当好骨干。同时要牢牢掌握部队思想情绪，有针对性地加强思想政治宣传教育工作。当前要对解决“战争无头而苦无边”上狠下功夫并加以转变。
6月17日下午，我们前往志愿军司令部所住地空寺洞，晋见了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同志，聆听了彭总的指教。在长达三个小时左右的漫谈中我们每个人都感到特别亲切，受到深刻教育。
彭总的办公室在一个很深的金矿坑道里，洞顶高处露出一片天空。彭总知道我们是三十八军的，特意安排在百忙中挤出时间接见，聊天，边想，边说，有时也问问再说，说的时间很长，内容很多。我们记得中心是：朝鲜战争形势和我军任务问题。彭总说，朝鲜这场战争我们不打不行，美国人侵占朝鲜，战火烧到我们的家门口了，中央经过反复讨论和慎重考虑，认为不能置之不理了，早打比晚打好，下定决心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中央这个决定是十分必要的，也是非常正确的。我们部队和美国部队没有打过仗，好打不好打？怎么打？要打打看。前几个战役我们打赢了。第一个战役打胜了，不追击，反而后撤，是为了诱敌深入，消灭更多敌人。第二个战役打了大胜仗，你们三十八军参加了，打得好。
在东线和西线曾以部分兵力相继追击败退之敌。但因为我们部队是徒步追击现代化装备的敌人，未能取得更大的战果。第三战役打过三八线，解放了汉城。我追他退保持接触，诱我南进，再来个仁川登陆。“老子不追了”（彭总的原话）停下来休整再战。敌人一看我们不上当就反攻上来了，我们被迫打了第四次战役。接着打了第五次战役，把战线稳定在三八线对我们有利。敌人还有敌人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都是纵深配备，想分割包围打运动歼灭战，不行了，要打阵地防御战，要准备长期作战，朝鲜地形很特殊，是个狭长半岛，山川纵横，港口众多，东西两岸到处可登陆，我们绝对不能轻易南下。怎么个打法？在南面在正面大部队实行阵地防御，有利时短距离出击。在东西两面部署足够部队准备打登陆，这样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准备要长期打 最后胜利必定是中朝人民的。
接着彭总讲了战斗了基础是连队，打仗靠战士，要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以及思想政治工作的威力，做好指战员们的思想工作，保证旺盛的士气。针对我们反映的“战争无头苦如边”思想情绪问题，他说战争到底有没有个头呢？我看有个头，一定会有个头，这个头嘛，要靠我们多打胜仗，就会打出个头来，别看敌人又是飞机，又是大炮，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一离开这些玩意他就玩不转了。以我之长，攻彼之短，战争就能打出个头来。仗，我们肯定能打赢的，现在已基本上赢了嘛。这个仗，短时间难解决要准备时间长一点，实行轮番作战，还要多想想办法。坑道战就是战士发明的对付敌人飞机、大炮筒武器的最好方法。我们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我们要相信战士，依靠战士，充分发挥战士们的智慧，再大的问题也能解决。“战争无边苦无边”，战士这个舆论是实际的，朝鲜战场的确苦的很，我们的战士以极大的毅力，忍受最大的艰苦，有的说什么“一把雪一把炒面，冬带单帽夏穿棉，冬住草棚夏住洞，战争无头苦无边，”战士批评我们后勤工作很差。批评是对的。“苦无边”，我看会有边的，后勤指战员很着急，也在人人出主意，个个想办法，积极改善供应，要建立轰不垮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全力支援前线。我们相信这个苦很快就有边了。我们听到这些，想想彭总在《志愿军》报上题词“我军将越战越强，敌军将越战越弱。我军必胜，敌军必败。”此时彭总一席话，我们深受教育，增强了信心并决心返回部队后努力工作，落实彭总指示，鼓舞部队士气，积极备战，争取更大胜利。
6月20日，我们小组开始返军，总部有关部门派给一辆运输车，我们乘车北行，经马转，阳德，新邑，顺川，在肃川郡的云龙里回到军部。历时30天，胜利完成任务。往返数百里，敌军日夜轰炸扫射，危险重重，竟无一伤病，真是万幸。23日，我们小组向军首长，机关干部汇报，重点是党支部工作。我分工是三个专题：彭总讲战争形势与任务，26军火线鼓动，工作226团的团报工作。24日，我回师部向首长汇报交差。此次上前方向兄弟部队学习，历时一个月零三天，丰富了经验，也是一次实际锻炼，也为更好地工作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最后还需补充说说，带我们奔上前线的任部长怎么样了吗？根据他在一个回忆录中写道：我们乘车先到十九兵团指挥部，向兵团首长传达了彭总指示，随而直奔华川前线。沿途公路上后撤人员，车马拥挤不堪，许多人找不到建制单位，只往后方走。到达华川以北30里的山阳里时，敌人已占领华川（5月27日），并继续北进。在此紧张情况下，我见到了第二十军第五十八师师长黄朝天，政委朱启祥，他们在转移途中接到军部的命令，在此地展开，仓促转入防御，抗击敌人。我随师的领导上山，进入临时前沿指挥所，当即向他们传达了彭总的命令，他们表示坚决按命令办，决不让敌人再前进一步。第五十八师领导在任务紧急，敌情，地形不知的情况下，边打边组织战斗。27日夜，师以一部兵力进行反击。迫使美军第九军撤出华川。29日，第二梯队投入战斗，大量杀伤进攻之敌。30日晚，师主力转移至基本阵地。经三日激战，美军第九军难以推进。第五十八师指战员忍受疲劳，饥渴，三个团交替作战。到6月8日完成阻击任务，奉命撤出战斗。第五十八师这次在华川地区的防御战斗，抗击了美军第九军10个团兵力连续13天的进攻，毙伤俘美伪军7400余人，毁伤其坦克8辆，赢得了时间，掩护了友邻部队变更部署和伤员、物质的转移。战斗结束后我们才决定离师回总部。临走时，黄师长、朱政委都很留恋我们，不想让我们走。黄师长还特地赠送我一支缴获的美式手枪作留念。这五次战役，经过50天奋战，毙伤俘敌8.2万余人，（其中志愿军歼敌6.7万余人），达到了战役目的。“联合国军”不得不转入战略防御，并且乖乖的接受停战谈判，战争双方转入战略对峙。
再补充说一点，就是任荣同志对我们三十八军是有很高的评价和情感。他以后曾调任三十八军政委四年。在“任荣著”的回忆录《戎马征程》第九章《眷恋万岁军》之二，“难忘最可爱的人”中写着，“三十八军能打胜仗，恶仗是全国全军闻名的。这支部队及其前身的一些部队在国内历次革命战争中都曾留下赫赫战绩。我对他们的英勇善战，早有所闻，但真正熟悉他们还是在朝鲜战场，特别是扭转朝鲜战局的第二次战役”。三十八军为志愿军取得第二次战役西线大量歼敌的胜利，起了关键作用。12月1日，彭德怀司令员兼政委亲自起草电报通令嘉奖，电文最后写着：‘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第三十八军万岁！’此后人们常说的三十八军为万岁军，即渊源于此”。“三十八军以善打硬仗恶仗而闻名，在扭转朝鲜战局的第二次战役中被誉为‘万岁军’，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就是写的这支部队的英雄群像，令我终身难忘。”
任荣同志编写的回忆录《戎马征程》中由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发行，由新华书店经销，任荣同志2007年6月赠送一本儿给我，我收到后在扉页写了向老红军致敬和学习，向老首长致敬和学习。
（作者注：离休干部陈先觉2008年10月25日于北京市，作者陈先觉于2020年6月8日上午11.08分因病离世，享年100岁，该文是作者生前授权给我，并征得他女儿同意。）
